第 76 章

李若慧原是不想要見妹妹的。沒成想她愣頭青樣的闖了進來。

李家大姐一直要強、要臉面,性子看似剛烈,可是厲害得都不是什麼要緊的關頭。

真被人欺負了,卻不欲娘家人知道更何況是因為著府宅裡的家事……

而且這若愚又是心智不全的,前幾天她偷偷去了萬州鬧的那個事兒,因著劉仲一同跟去萬州,多少知道些內情,回到都是當笑話講給她這做姐姐的聽。

只聽得她心裡都是一緊。這若愚現在不好不壞的,說不定那腦筋便一路轉到了哪裡去,自家宅院裡的事情若是被她一起性子鬧得盡人皆知,反而不妙了。

聽得若愚追問得緊,便強顏歡笑道:「哪裡會有人打姐姐,不小心摔了一跤,撞了牆角而已,過兩天散了淤便好了,你一會還要去赴約,就不要在這裡耽擱了。」

若愚一向都是聽姐姐了,聽她這麼說便信了,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姐姐的臉,轉頭囑咐著蘇秀趕緊跟府裡的郎中過話,給姐姐開些散瘀的好藥來。

那蘇秀多玲瓏的人,只瞧了那李家大姐的臉,便心知她話裡有假,可是既然李家大姐有意隱瞞,她這個做下人的也沒有點破的道理,聽夫人吩咐了,也只是點頭應下。

李若愚又陪著姐姐說了一會子話,逗弄了小外甥後,便起身告辭了。

出院子的時候,她抬眼瞟見那當日見到的小妾紅翹正抱著剛出月子的嬰孩在院子裡曬太陽,只是有些探頭探腦地伸著脖兒往這邊望,當若愚出來時,卻緊忙轉身進了自己的跨院。

若愚也沒有多想,便往外走,忽然想起,好像自己的庶妹李璇兒也在此處,卻不知為何沒有看到她的蹤影。

因著趕著去見小涼她們,若愚便上了馬車,一路去了漠河城邊的積翠山。

此處是秋日玩賞紅葉的好去處,山上的石徑涼亭每年都是有司馬府出資修繕,山上的佈景不落俗套,山頂處是仿著前朝風格修築的小園山屋,乃是司馬府設在城外的的別院。

每當秋季山中霧濃,推開閣樓軒窗,聽著傳來的陣陣鳥鳴,當真有「鳥向簷上飛,雲從窗裡出」的意境。

因著這積翠山是司馬大人的私產,平時也又專人看守院落,是以一般人是不能踏入山中的。

以前的褚家夫人倒是常來,可惜到了褚勁風這一輩,他軍中事務繁忙,哪裡有空來這山中吞雲吐霧調養生息,所以這座別院一直這麼空閒著。

如今司馬大人終於娶妻,別院也派上了用場,因為褚勁風修建了新的司馬府,所以那些工匠也被管家派來,將山上的別院修繕一番。

以當眾家夫人們坐著滑竿軟轎沿著修建平緩的石徑一路來到了山頂時,映入眼簾的的是修建整齊的古風庭院。

院中居然有一眼溫泉,汩汩流出積在了石窩裡,再被一架仿舊的水車用竹筒一點點地灑落在一旁的浸泡了香料的細沙水池裡,蒸騰著溫潤的熱氣。是以,此時雖然天氣轉涼,可是一入這小園卻覺得暖意融融。

若愚下了轎子,一眼便看到了小涼,不過小涼不是一人來的,而是與她的娘親一同赴會的。

上次蘇知縣帶著她去萬州,本是有心與那刺史大人見面的,可惜因著自己這蠢蛋女兒私拐了司馬夫人,鬧得雞飛狗跳,只能取消了原本的會面,帶著女兒去驛館負荊請罪。

然後便是小涼參加那百工大會,待得比賽之後,蘇知縣只覺得自己的老命已經在萬州耗掉了半條,便急急地帶著女兒回轉了。

蘇夫人為之而深深扼腕,只覺得自己的夫君辦事不牢靠,遇上點子事情便慌了手腳,白白辜負了二女婿牽線搭橋的一番美意。

因著這次萬州的刺史夫人也接了請柬,那蘇夫人一看請柬上附帶的賓客名單,覺得機會難得,便帶小涼一同前來了,也好見機行事,與那刺史夫人套一套話。

算一算,已經足足有一個月未見小涼,那圓胖的蘋果臉倒是便尖了不少,她看到了若愚從軟轎上下來,先是施禮問安,便迫不及待地衝著若愚眨眼。

若愚笑嘻嘻地拉住了她的手道:「真是狠心,也不來司馬府看我!」

小涼嚇得一縮脖子道:「好姐姐,我現在走在街上看見個白髮老翁都誤以為是司馬大人,嚇得冷汗是一身一身的,哪裡還敢去司馬府尋你,就怕碰見大人他將我私扣下來,剁成白切雞,而姐姐你卻不知道,那我有多冤……」

若愚許久沒聽到有人跟自己說這般不著四六的胡話,一時間被逗得咯咯直笑。

一旁的蘇秀趕緊拽了拽夫人的小披風,假裝替她整理衣襟,小聲說道:「夫人,今日來的可有許多城中貴婦。你已經答應下司馬大人今日要好好的以主人之道待客,一會等安頓好了諸女眷再與蘇小姐聊天可好?」

經蘇秀這一提醒,若愚想起今日的頭等任務來,連忙挺一挺腰桿,微笑著看著陸續進門的諸位女眷們。

因著怕若愚認不清這些頭遭見面的貴婦,所以司馬府的管家還特意請了城中祭廟的主事夫人替若愚挨個介紹著各個女眷們。

只是這一位夫人,那一位小姐,若愚哪裡記得清楚,便是一味地抿嘴微笑,點頭與諸位夫人還禮便是。

她的模樣本就生得極好,雖然早年因著出外奔波,肌膚略略變得黝黑,可是自從生病以來,便是在香閨軟榻,綾羅香湯裡嬌養著的。

原本的底子加上精心的保養,那張小臉當真是鮮乳凝成的一般,瑩白透亮的全不見半個毛孔。

今日一身紅裙,圍著名貴的白狐皮裘,在那俏生生一站,當真是舉手投足間都是難掩的貴氣。

有些城中貴婦雖然先前聽了傳聞,說是司馬大人娶的乃是心智短缺的女子。

可是前一陣子又聽說這位夫人在萬州的百工大賽上初露鋒芒,以妙計贏了南宮大人的得意高徒,真是驚世才女。

如今再看她這嬌媚可人的模樣,也難怪那眼高於頂的司馬大人一意將這商家之女從江南娶了回來。

由此可見,那痴傻的傳言倒是不足為信的。大抵是才女都有些怪癖,被人誤解罷了。

因為這是李若愚初次涉足這漠北幾郡的交際場,所以這次賞夜會的大體流程也皆是祭廟的主事夫人幫著料理完成的。

那賓客落座的排位,各位女眷的品茗口味俱是一一顧全周到的。

在別院的客廳也敞開了,琴房裡燃著上好的熏香,架起了古琴,操琴的是漠北最有名的琴娘,悠揚而委婉的古韻倒是與滿山的靈氣和別院的古香古色相得益彰。

這院牆因著別院地勢較高,坐在院中順著矮牆望過去,便是滿山的紅葉,就連那院中都有幾顆造型別緻的楓樹,抖著滿身的火紅。

是以在這別院裡蒸騰著地泉的溫潤,品著上好的茶品,再賞一賞紅葉當真的雅緻愜意得很呢!

若愚被架在了主位上,直挺挺地微笑,耐心聽著那些夫人們與自己寒暄,直到茶宴完畢,各位夫人紛紛入了客房裡休憩。她才略鬆了口氣,回轉了主臥休息。

原是高興著能出府與小友相聚,哪裡想到這樣的場面竟是比在府裡默書寫字還要辛苦勞累。

躺在床上休憩了一會,她便耐不住性子要起身去找小涼。

小涼和她娘親休息的客房倒是離主臥略遠些,因著庭院裡夠暖,若愚換了身輕巧的裙裝拎著一把綢紗的圓扇,便帶著蘇秀出了房間。

因著賓客們都入了房中休息,一時別院的院中倒是清冷無人。

若愚哪有那個耐性在那長長的迴廊裡環繞。一時起了調皮之心,乾脆跨過長廊,繞著那客房的牆根走,倒是近了許多。

蘇秀看夫人又不守規矩,想要出聲勸阻,又怕房裡的客人循聲探頭出來,反而不美了。只能急得一跺腳,也跟在夫人的身後。

若愚走了幾步,來到一處半敞開的窗戶下,只聽裡面傳來了一陣嬉笑說話的聲音。

說話的女人聲音尖細,若愚倒是記得清楚,好像是漠河城刺史胡夫人。

這位夫人可是個長舌的,方才在茶宴上有一半時間都是聽她在講。

此時,她也不知真跟哪一位說著城裡的是非長短呢,一陣壓低的笑聲,有人語道:「你說那位司馬夫人看著也透著靈秀啊,當真是腦子有病嗎?」

胡夫人也壓低聲音道:「我也原是不信,可是聽我府裡的侍女說,那位司馬夫人的確是腦子摔傷過,看著靈秀,其實是走不通路的。要不然她親姐何至於受了委屈也往肚子裡咽……

我那侍女的兄弟就在司馬夫人的親姐家裡做僕役短工,可是知道不少那兩位姐妹的事情呢!

哦呦,她那個親姐,到底是商戶裡出來的婦人,凶悍得很啊!聽說是容不下丈夫小妾生下的孩子,見天兒的跟那個劉總兵吵架。

你說一個正室,竟是沒有個該有的氣量,既然已經納了妾室,就該有個容人之量,在夫君面前做足的本分,讓他知道這做妻子的賢德,可是這見天兒的爭吵,哪個男人能受得住?

這不,就在前兒個,聽說又是給那小妾氣受了,那個總兵實在是氣極了,順手便給了那婦人一巴掌,練武之人也沒個深淺,聽說被打得當時都暈過去了……」

胡夫人可是個包打聽,漠河一帶哪個府宅裡的家事都逃不過她的長耳,豈知在她屋子的牆外,卻是有著另一隻更長的耳朵。

當她說得意猶未盡時,房門一下便被人推開了,只見那位摔壞了腦子的司馬夫人冷著一張小臉問道:「你說的話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