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褚勁風見她瞪眼,也不欲一味與鑽進牛犄角的傻子爭執個沒完,只是轉口說道:「聽說今日宴請很不錯,那些個夫人都是稱讚你的待客之道,不若以後經常舉辦,也免得你在宅院裡寂寞了……」

若是沒有聽到那位胡夫人背後嚼人舌根,若愚說不定真是以為自己的表現不錯呢。

可惜無論怎麼努力,都不過是別人眼裡的傻子罷了。

那些個貴婦如此,姐姐如此,就連褚勁風也是如此。

若愚一時間不知為什麼,有些發自內心的難過,剛剛攆走了劉仲的暢快感,一下子被褚勁風的一句讓姐夫認錯回家打散得灰飛煙滅。

「可是那劉仲這般對待姐姐,也許久沒與姐姐一起睡了,為何姐姐要嬤嬤忍受,看著他跟那個紅翹做夫妻?若是我,是片刻都不能忍!」

褚勁風覺得李若愚的痴勁兒又犯,嘴裡又開始胡亂妄言,竟然說起了家姐的閨中秘事,當真是不著四六得很!於是臉色一沉道:「你姐姐又不是你!豈會像你這般無法無天!這事由我來辦,你休要跟著瞎攪合!」

若愚被堵得有些無語,她直覺這次褚勁風是錯的,可是自己沒有他言語靈便,一時間竟然說不出是錯在了哪裡,這麼一躊躇,又後知後覺地想到姐姐方才的無可奈何,難道真的是她棒打鴛鴦打錯了嗎?

於是這一路,任憑司馬大人緩下臉來再說著什麼,她都是一路低頭不語。等會回了司馬府,便一路鑽到小書房裡不出來了。

她煩悶的在書架上挑選了一圈,失望地發現往日讓自己興致盎然地書籍今日卻是無心去看。

挑來揀去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一本大楚律例,若愚眼睛一亮,將之抽出,便坐在書案前看了起來……

司馬知道她不暢快,不過也沒有太在意。若愚是小孩子的脾氣,來的快,去的快,且先讓她晾一晾,等過了勁兒再好好的哄一哄她。

秉持著這樣的想法,褚勁風便也回自己的書房裡看了一會子書。

期間管家拿來了新宅花園子樓閣的題字書貼拓板,讓他選擇。

若是一年前,褚勁風對這些個書齋庭院並無興趣,對此是無可無不可的。

不過想到不久就可以和若愚搬到新宅,在園子裡度過原本無味的冬日,在每一處亭樓暖閣裡耳鬢廝磨,他便來了精神,將拓版拿來逐一細看。

不時對管家說著,這個字用得好,那個詞過於柔弱。這字卻是寫的有些瘦了,夫人本就失之於苗條,成天看著這樣的瘦字不是更加胖不起來。挑來揀去,卻是沒有一幅是稱心如意的。只得讓管家重新找人去寫。

待得管家出了書房,天色已經快黑。

想著劉仲家的那攤子爛事,褚勁風想了想,提筆寫了封信,信內當然是申斥了劉仲一番,但也言明,叫他休要意氣用事,傷了夫妻情分的根本,若愚是個不懂事的,今日這場鬧劇便是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等到寫完後,又吩咐送信的小廝給在客棧裡的劉仲送去。若他是個精明的,看了自己這份書信自然是知道該如何行事了。

女人嘛!總是要哄才行!豈可使用蠻力?

褚勁風料理了這些個瑣事,這才起身到小書房看一看生著悶氣的嬌妻,她下午在山上吃了茶點,想來晚上是不餓的,現在許是有了餓意,正好一起用些宵夜……

此時書房裡正點著燈,隱約能看見少女執筆趴伏在桌子上用功的身影。

最近若愚的字練習得不錯,因為摔傷而總是不停顫抖的手,因著藥膳調補,又總是動手擺弄機關零件的緣故,倒是腕力沉穩了不少,寫出的字自然隱約也透著秀氣了。

方才倒是沒有想到,一會讓若愚題寫些牌匾掛在新居裡才好……

抱著這樣愜意的念頭,褚勁風輕輕地踏入了書房,因著若愚背對著他半跪在圓凳上寫字,一時也沒有察覺夫君輕巧地走了進來。

褚勁風含笑著越過她的肩頭望了過去,只見那柔順的筆尖在上好的暗花信箋上翩然起舞,每個字體都是方正有力。

「休書……」褚勁風讀到這礙眼的兩個字時,不由的眉頭一沉,竟是個死心眼的倔貨,什麼都憑著自己的心氣兒,怎麼就沒看到她的親姐壓根就沒有和離的意思!冒著傻氣替親姐寫著休書,還真是個傻子才能做出的事情……

心內這般鄙薄著,他抬眼又往下看去:「夫妻之緣,好聚好散,今與相公結緣一年未滿。蒙相公不嫌棄吾之愚鈍,處處嚴管,悉心教導,衣食不曾減半,錢銀也略有嬴足,倒也不辜負新婚燕爾,濃情美意。

然因二心不同,斷難再續夫妻情誼,願相公相離之後,雄風不減,官運亨通,重娶蕙質蘭心,窈窕昳麗之容,選聘高官之柔順賢良之女。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褚勁風越看那眼睛瞪得越大,飛快地看到了落款處——李若愚。

有時午夜夢迴,的確會夢見了這女子重新恢復了李家二小姐的清冷,沒有半絲柔情地跟自己說著和離。

可到底是一場夢,醒來睜開眼,看著臂彎裡那嬌軟酣睡的佳人,在夢中忐忑的心便能夠逐漸安穩的又重新合攏在一處。

可是沒成想,今日卻是在尚未沉睡時,便清晰真實地演繹出來,當真是有種氣炸了心膽之感。

他不由得兩隻手握住了那少女纖瘦的肩膀,狠狠的往上一提,翻轉過來,直瞪瞪地看著她的雙眼,惡狠狠地說道:「李若愚,你好大的狗膽。」

李若愚方才尋了大楚的律例,單單取了婚嫁篇來細細通途一番。

難怪夫子云:「書讀百遍,其意自見。」多讀幾遍,果然大有裨益!

方才腦子裡混沌想不開的關節,讀了幾遍律法便整理得清清楚楚了。

像劉仲這般,乃是寵妾滅妻,是最沒見識出息的男子,便是休離十次也不可惜!

而她與褚勁風的姻緣……倒是很像律法裡說的贖買妻妾,這便不大好辦,就算是要和離也是要錢銀兩契的……

李若愚半躺在軟榻上,甩著半掛在腳上的繡鞋,琢磨研究了半天,才定下注意,也不用蘇秀伺候筆墨,自己起身研磨便開始寫了起來,連寫廢了幾張才算是寫通了文路抓住了訣竅……

正寫得入神,身子猛然被提得翻轉過來,自己也唬了一跳,手裡的墨筆一甩,正落在褚勁風的額角,飽滿的墨汁流淌下來,綻開了朵朵的墨花,更有一滴墨珠一路從那刀刻般的臉頰上滴落下來。這讓若愚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沒心沒肺的笑聲更讓黑臉的褚勁風的惱意如烈火一般騰得一下便竄出了頂梁門,兩隻手的手勁不禁加大了一些。

若愚哪受得了這個,立刻收了笑容,皺著眉頭,直喊著疼。

褚勁風的心都氣炸了,怒聲道:「不是生了一副鐵石心腸的嗎!怎麼還知道疼?明明是你姐姐家宅不得安生,怎麼憑白寫了這混賬東西攪鬧起自己的府宅」

若愚皺著眉,嘟著嘴說道:「寫了兩封,姐姐的一早便寫了。只是今日看了褚哥哥這般情狀,沒有半點若愚替姐姐的傷感之情。

可見,褚哥哥與那劉棟俱是一樣的薄情郎,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要娶了溫柔體貼的進了府宅。

與其那樣,不如現在早早寫了休書,與褚哥哥和離了,還可以與姐姐一起作伴,到聊城老家陪伴母親。這樣一路上倒也不孤單。」

可惜,話音未落,褚勁風已經重重地將她放到一旁的座椅之上,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抓起休書,猶如對待敵寇一般,大掌那麼一搓,桌面上便紛紛揚揚地飄落了如米粒般的碎紙。

若愚許久沒寫出這般句通意達,流暢無比的文章了。

好不容易寫完的得意之作卻被司馬大人這般毫不留情的撕毀,當下便是不依,哭喊道:「大楚律例言明,男女夫妻只要情誼不合,都可以執筆休書,與對方和離。

當初,我的娘親因為生意周轉不暢,才見我抵賣給你。

現在聽姐姐說,生意已經好轉。大不了,我讓母親將當初的聘禮退還給你。

丫鬟還有贖買之時,為何我就不能與你和離?」

褚勁風萬萬沒想到今日自己對那劉仲夫婦的隨口之言竟然成了斬斷自己姻緣的利刃。

自己費心費力給這小混蛋開蒙授業,出落得小嘴伶俐,滿肚子玲瓏肚腸,最後竟然全是用來對付了自己的?

當真是做了比天下頭等賠錢的買賣!

這心內翻湧著陣陣悔意,當下單手提起精通大楚律例的刁鑽娘子,死死地夾在腋下,陰風一般便出了書房。嘴裡冷聲道:「你這小混蛋當真是幾日不梳理,就失了分寸!你倒同我說起大楚的律例?在這漠北的地界,我褚勁風的話就是王法!你想同我和離,行!先要了我的性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