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愚聽得身體微微一滯,臉色頓時變得很不好看。她沒有說什麼轉身想要離開,卻圖突然手按住了肚子,有些站不直身子了。攏香嚇壞了,連忙喚人去喊郎中。
營門口的兵卒可做不得這主,趕緊轉身又去通稟。
不一會,一雙大手便用力將快要倒地的女子扶將了起來,下一刻已經被打橫抱起送進了大營內。若愚抬眼一看,可不正是闊別許久的褚勁風嗎?
男人冷峻的神情未變,腳步疾走如風,可是那頭髮卻黑了大半,也只有看到他那截長了的黑髮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經於他分開許久了。
當若愚被放下的那一刻,從他衣襟裡傳來的藥味也讓人無法忽視。待他直起腰想要離開時,卻被女人一把扯住了衣袖:「你……可是受傷了?」若愚緊緊盯著男人衣服前襟浮泛上來的點點血痕,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褚勁風卻不答她,雖然看上去很想一把拂開她的手,可是到底是忍耐住了,只轉頭喚來郎中:「立在那幹嘛,還不快些來診脈!」
那立在營帳門口的郎中連忙背著藥箱小步跑來,切住若愚的脈搏仔細品了品道:「最幾日似乎是動了心血,有些氣息不穩,還是不宜走動,需要臥床靜養才好,待我開幾副安胎的藥煎好服下,應該是無大礙……」
等郎中退下了,褚勁風這才轉身要離開,可是那握著自己的衣襟的素手卻依然握得緊緊的,不見鬆開的跡象。
許是憐惜著若愚腹內的胎兒,褚勁風倒是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口道:「鬆手……」
李二小姐是難得犯孩子氣一樣的倔勁的,如今卻犯了起來,一隻手不夠,最後兩隻手都握住了,他的衣襟,便是將眼兒瞪得大大的,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褚勁風慢慢地坐到了她的身旁,然後開口喚那一旁的攏香:「去!上一旁的木箱裡取一床厚被子出來。」
攏香連忙翻出了後背,遞給了褚司馬後,便低頭從營帳裡退了出來。
這時,褚勁風才低頭道:「鬆手,我沒有要走,只是想給你拿一床被子。」
可是這般的說了,躺在床上的小倔貨卻絲毫不見鬆軟,眼裡已經泛起了眼淚:「你便是這般懲罰我?不管不顧地自去海上搏命?」
褚勁風微微皺眉,好看的劍眉形成了起伏的山巒,他出聲道:「還哭?可是沒聽見郎中的話?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又是哭個什麼勁兒?」
可是這一句不說還好,待得說完,若愚已經是哽咽出了聲。這樣淋漓盡致的哭法是若愚自懂事後便沒有過的了。
可是自從她聽聞褚勁風親自率軍攻打海寇後,這腦子裡演化的全是海戰的凶險了。海上拚殺的是箭雨和火炮,還有船隻的速度與堅利。就算是有滿身的武功,也不是得以施展的平地。當他說不見時,若愚心裡想的只有他是不是受了傷,不能見人了?
如今嗅聞到他身上的藥味,又見了血跡,可是印證了心中的想法,就算他看起來神色如常,誰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強撐?孕婦的情緒本來就較著常人要起伏些,這一下哭將上來,倒是哄不好了。
褚勁風最後沒有法子,只能將她摟在懷裡,解了衣襟,給她看自己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方才只是抱著她用力過猛才扯開了傷口。然後挺了半天的脖兒才刻意放柔了聲音道:「好了,莫要哭了,怎的這般無賴?倒好似離府出走,不告而別的是我一般?別以為哭了便不打你,這一頓且記著……」
最後到底是等這懷裡的女人哭透了才算好,那藥也煎好了,褚勁風便是半哄半勸著讓她將藥汁盡數服下。
只是這是天已經大黑,雖然此處離得郡主莊園不遠,可是褚勁風一時也不敢讓這女人繼續坐車,便將她留在了自己的營帳裡。
軍營的晚飯,自然是比不得在郡主府裡,不過是煎魚米粥再搭配一兩樣小菜罷了。可是若愚卻吃得分外香甜,男人也不假他人之手,只是替她細細摘清了魚骨後將細白的魚肉放入到了她的碗裡。若愚只要用調羹就可以舀上滿滿一勺子的魚肉。
這幾日心內憂思,其實連帶著也影響了胃口,現在全無了心內的顧忌,反而開胃得很,足足吃了三碗才算作罷。待吃飽了,剛剛漱口,便又睏意上湧,想要睡覺了。
褚勁風讓她躺下,命人打了熱水,投濕了手巾帕子,親自替她將臉兒還有腳擦拭了一遍後,才替她蓋好了被子。
若愚慣性地摟住了他的腰,閉上眼兒便自睡了過去。
可是當一覺睡到大半夜時,卻發現身邊是空空的,人已經不知去了哪裡。叫來攏香一問才知,司馬大人是等她睡著了,這才出了營帳,去帥帳升營議事去了。
若愚眨了眨眼,她並不是自作多情,可是褚勁風這般千里奔襲海寇,究其原因,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是為了她組建了商隊而主動請命替她掃清障礙。
待得褚勁風歸來時,她期期艾艾地開口去問他為何要領兵攻打海寇。可是沒想到男人卻說,乃是閒極無聊,出來散心。
男人在戰場上的詭計多端也是盡用在了她的身上,就算這裡面有這刻意的安排在裡面,但最後都是男人用命搏來的。這真是讓一向做事從不言悔的李若愚難得生出了愧疚的心情。
當替褚勁風換藥時,看見那猙獰的傷口,又是一陣垂淚。
褚勁風原是心中有氣的,他雖然身在前營,可是每天都有信使往來,通稟著身在郡主府裡的若愚的情形。
所以那日李若愚一番和離分孩子私產的言論自然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原以為自己早就該習慣了那女人的硬冷心腸,,可是當聽完了通稟後,這心內依然是如炸裂開來一般。
既然她能如此,為何自己卻不能?
可是冷硬的心腸也不過是堅持了片刻便完敗得一敗塗地。
在戰場上無往不利的男人,頻頻在這個女子的面前輸得體無完膚。此時看她垂淚的模樣,素白的小臉兒便是掛了露珠的梨花,懷孕後的臉兒倒是豐盈了些,那胸乳也鼓脹的很,將衣服撐得老高,看著更加充滿了一種莫名風姿,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吮一吮那粉紅色的嘴唇。
當男人心思微動,偏下頭來時,女人倒是主動揚起了脖兒,也熱切地吻住了他的唇,那小舌竟然是迫不及待地往裡鑽。
久別重逢的一對這般吻在一處,哪裡能不情動,若不是礙著女人懷了身孕,且胎氣不穩,褚勁風可真是想將這不用聽話的綁在營帳的柱子上,吊起手兒,抬了腳兒恣意受用一番。
待得最後他用盡全身的氣力,忍住了湧動的氣血時,心內便是只能快慰著自己:「且記下這一筆,容得日後算賬!」
其實前沿海寇已經清掃得差不多了,所餘下的也無非是些掃尾的功夫。
若愚不能下床,只能安心靜躺平穩胎氣,一時便在軍營裡安胎。
只是這心內的掛念一放下來,便操心起了另一頭,她這般躺著也是極其無聊,便是喚攏香拉來的隨身的賬簿,準備躺在床榻上,慢慢地逐一攏帳。
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就算賬目已經由下面的掌櫃賬房逐一梳攏好了,她也要最後挨個地核對一下數目。
可是那算盤還未打響,男人便進了營帳,一看她這架勢,頓時眼睛惡狠狠地一瞪。
如今李若愚因為理虧,在男人面前時略微短了氣勢的。
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因為無論是沈如柏也還,南宮雲也罷,都是震懾於她的氣場之下,一句話,便是李若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是這褚勁風卻是不同,看似二人脾氣皆是冷硬,不大對盤,可是對待李若愚這樣的女子,只能是你要比她還強硬,還有本事,才能克制得住她。
可惜世間能做到這點的男子本來就不多,就算是有,也還得讓李若愚心甘情願地被他轄制才行。如今褚勁風算是佔盡了天時地利。雖然礙著身孕,沒法馬上「人和」,但是能這般被李若愚心虛地極力討好,這心內一時間也是受用不盡的。
「我……便是翻一翻而已,反正也是躺著無聊……」李若愚自己說得心虛,可是最後便有些惱羞成怒,將賬本撇在一旁道:「不看便是,直直地瞪什麼眼兒?」
說完便氣悶地轉身躺著。
可是不消一會,卻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了算盤吧啦的聲音。
李若愚納悶地回頭一看,倒是有些傻眼。只見大楚威風八面的司馬大人正襟危坐在營帳的桌子旁,皺著眉,一邊看著賬本的數目,一邊扒拉著算盤。
這位大人也不過是年少時,修習過算經,對於這珠算也是朦朧記了大概,此番經年不用,幾根長指的手法顯得甚是笨拙,那指法路數倒是跟李若愚的同窗蘇小涼頗有幾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