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913公寓裡,陸珈還是覺得直接拒絕有點太唐突,她壓抑著心底的小酸楚和小羨慕,以過來人告訴Janice一些經驗:「男女之事講究你來我往,我建議試探一番再做決定。」如果是烏龍……怎麼辦,她以前丟過這個臉,不想Janice也這樣。
「怎麼試探?」Janice問。
陸珈淚流滿臉,如果她知道怎麼試探,就沒有那兩封情書的悲劇了!不過女孩們大多對自己感情問題庸人自擾,卻能充當朋友的狗頭軍師。陸珈試著說:「比如可以旁敲側擊打探虛實什麼……」
「麻煩。」Janice撇撇嘴,正正經經地說,「我這個人很有原則的,做事向來乾乾脆脆喜歡快刀斬亂麻,絕對不會放任熟人對自己抱有不可能的幻想!」
陸珈:「……」
「寶貝,你現在去幫我轉告徐嘉修,我和他這輩子最大的緣分就是做兄弟,其他的,讓他想都別想了。」
然後,她就過來了。
公寓門打開之前,陸珈再次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如果Janice要快刀斬亂麻,她是那把快刀?
可她斬的到底是亂麻還是情絲啊!
還有,等會她要怎麼說?徐嘉修你死心吧,Janice是不可能喜歡你的,如果徐嘉修面子上來不認怎麼辦……陸珈幾乎將額頭抵在門面,心情很微妙,她這輩子沒有機會對徐嘉修說這句話,倒是趕著替別人說了一句。
前世修的炮灰命麼!
門突然開了,陸珈不小心踉蹌了半步,抬頭便看到給她開門的徐嘉修,男人一身居家的長衣長褲睡衣,像是剛從被窩裡出來。
她乾乾問:「睡了嗎?」
「沒,正要睡。」徐嘉修回她,目光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問了一句讓她吐血的話:「也是過來借東西的,嗯?」
陸珈連忙搖頭,怎麼會這樣問……
「進來吧。」徐嘉修聲音溫和。陸珈換了鞋進去,又是那雙「噠噠」拖鞋。她在沙發坐下,徐嘉修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面前,注視著問她:「什麼事?」
陸珈被看得不自在,索性回視徐嘉修,從他的臉看到他淺藍色睡衣翻領裡的性感肌理,然後真想拍自己兩腦瓜子,扭捏什麼呢,又不是過來表白的!想到這,陸珈端起水抿了一口,舒服地靠著沙發思考起開場白。
徐嘉修也閒閒地坐在沙發等她,雙腿優雅交疊,身上這身男式居家睡衣,看起來居然比白天還多一份清雅俊秀,有一股說不住的勾人味道。
「徐嘉修,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陸珈開口,強調一點,「與工作無關。」
「可以。」徐嘉修微微點了下頭,放下交疊的雙腿,十指相握抵在面前看過來,眼睛湛黑如墨。「你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謝。」陸珈開門見山,「你對Janice感覺怎麼樣?」
這是什麼問題?徐嘉修蹙了下眉頭,不過也很快回答:「感覺不錯,我和她共事兩年了,一直很欣賞她。」
陸珈眨了下眼:「……還有嗎?」
「有。」徐嘉修還真像他剛剛說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繼續說,「如果Janice能女性一點,我會對她更滿意。」
「為什麼……」陸珈低低問出聲,感覺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她滴親娘啊!
「為什麼?」徐嘉修重複了這三個字,笑了,語氣低緩地反問她,「陸珈,你覺得呢?」
她覺得不應該啊……可沒想到是真的。陸珈垂下頭,有點沮喪,也有點小興奮,沮喪是裙子白買了,不過興奮是為什麼?變態的自虐自嗨麼……
「徐嘉修……」
徐嘉修:「嗯。」
陸珈再次抬起頭,看到徐嘉修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他清俊的臉也有點紅了,是那種正正經經的臉紅。陸珈看得心軟,也有點心動。狠狠心,她嚥了兩口氣直言不諱了:「徐嘉修,Janice讓我轉告你,她對你的感情很簡單,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嗯?」徐嘉修愣了,傻了,莫名其妙了。「什麼意思?」他很快問。
陸珈同情地說:「就是她不喜歡你的意思。」
徐嘉修轉了下頭,明白了。慢慢地,他回過頭:「陸珈,你有病吧。」
沒有啊,陸珈搖搖頭。
徐嘉修猛地站起來,氣咻咻地指著門口說:「你去把林嬌嬌給我叫過來!」
「好的,沒問題。」陸珈也想快點離開這裡,可是,「誰是……林嬌嬌?」
五分鐘後,Janice大大方方地坐在沙發,鬆鬆氣說:「原來是誤會一場啊,幸好幸好。」
呵呵。徐嘉修不想說話,連眼皮都懶得抬。
陸珈坐在旁邊有點繃不住了,緩解氣氛說:「生活中總是有很多美麗的誤會。」
徐嘉修冷嗤一聲,回應她的美麗之說。
Janice也說:「我也覺得不美麗,而且相當可怕。」
「那就不美麗吧,不管如何誤會解除了,大家也沒有尷尬了是不是?」陸珈快笑出聲了,她開心個什麼勁兒呢。她看向徐嘉修為自己的唐突道歉,「對不起啊,徐嘉修。」
徐嘉修冷冷睨了兩眼,丟下最後一句話,站起來直接上樓回臥室了。
——「離開記得把門帶上,不送。」
很快,樓上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啪」,是徐嘉修關上臥室門的聲音。
好了,不那麼美麗的誤會結束之後,各自洗洗睡吧。
——
第二天,陸珈起早轉了三趟公車回東洲一中。東洲一中的家屬樓位於校外的東面,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校園路。家屬樓前前後後有四幢樓,方正整齊,最前面的1號樓對面還有一幢獨立的男生宿舍樓,它原本也屬於家屬樓,後來因為男生宿舍緊缺改建成男生宿舍。陸家就住在最前面的1號樓,這些年家屬樓重新修葺了一番,白牆紅瓦,四周豎著兩米多高的外牆,高牆外面種著東洲的市樹,每到夏天遮天蔽日。
不知不覺,樹上的老枝椏抽出新芽,就快枝葉繁茂了。
陸珈繞過男生宿舍樓回到家屬樓,正看到老陸在樓下洗他那輛老馬三,他旁邊還站著圖書館的江老師,兩人說著話,江老師看人的眼神還一如既往的溫柔。
陸珈上前打招呼,愉快的招呼聲裡有兩分故作的正經氣:「江老師——好。」
江老師笑著對老陸說:「小陸回來了。」
「知道。」老陸拿著水管轉過身,瞅了兩眼她拎著的東西,打趣起來:「有人搬出去才多久啊,就把自己當外人了,回家都開始拎東西了。」
陸珈懶得理會老陸,走到江老師身邊說:「我是買回來送江老師的。」
江老師彎彎嘴角:「小陸,別逗你爸了。你爸為了等你回來,今天大早特意去了菜市場。」
陸珈又慢悠悠地挨到老陸旁邊,湊過頭問:「陸主任,都買了啥好吃的?」
老陸買回的食材那個豐富。老陸在小廚房燒菜的時候,陸珈坐在小板凳一邊玩著臉盆裡的螃蟹,一邊說著話:「爸,兩人吃飯有點沒意思呢。」
老陸回她:「你帶個男朋友回家不就熱鬧了。」
陸珈一搭沒一搭:「這事還遠著呢,要不我把江老師請過來。」
老陸拿著鍋鏟走出來:「陸珈同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原來你知道啊。」陸珈抬起頭,「那你知道江老師心裡想什麼嗎?」
鍋裡還爆炒著大蝦,老陸回到廚房,陸珈站起來拍拍手也進了廚房,給老陸遞個鹽和料酒什麼的,同時嘆著氣繼續說:「陸主任,你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了,扭扭捏捏那麼多年有意思嗎?」
老陸瞪過來,眼神恨不得拿個大鍋鏟將她鏟出去。
陸珈很無奈,也有點酸澀。老陸每天都給各種問題學生做思想工作,他就不會給自己做做思想工作麼,他不知道他自己心裡也有問題嗎?她親媽去世都多少年了。
陸珈晚上要回青年公寓,臨走前又跟老陸數了一遍她買回來的維生素和保健品:「藍色那盒是每天兩顆,白色是……算了,你自己看,別忘了吃。」
「知道了。」老陸回她,跟她一塊下樓,他約了幾個校老師一起打球。
陸珈笑眯眯跟在老陸旁邊,想起一件事,叫了他一聲:「陸萌萌。」
「蒙什麼?」老陸面露迷茫,居然還不知道學生們給他取得新外號。
江一中作為省重點高中,陸珈路過校園都能感受到了一陣陣撲面而來的學習氣氛,緊繃、充實、親切,同時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生機活力。她和老陸告別,拿著大包小包上了出租車,她今天帶不少東西回家,也拎了不少回去,都是今天老陸做的食物,打包了好幾盒讓她帶回公寓吃。
她也不嫌多全拿走,她想到了Janice,也想到了徐嘉修。
陸珈上了車離開,陸主任才轉身進了學校,路過的學生與他打招呼,他一路點頭來到籃球場,心想時間過得真是匆匆又不留痕跡。老師是一份最容易感受到日月如流的職業,學生一屆屆地畢業,有時他還恍惚地覺得陸珈那丫頭剛上學,規規矩矩地趴在書桌寫著作業,等他回來興奮地告他:「爸爸,我給家裡的兩隻小貓取新名字,一隻叫做賊,一隻叫心虛。」
……
另一邊,陸珈回到青年公寓發現事情有點悲劇,她今天出門太快忘記看門口的停電通知,回來發現整幢公寓樓不僅黑漆漆,還格外安靜,想必大家都有準備地外出活動了。
陸珈拎著大包小包找了一個稍微亮堂的站著,她給Janice發短信,Janice也在外面玩得正嗨,她沒告訴Janice自己回來了。她就站在長廊盡頭的窗口旁邊,頭頂星斗月輪,沒有一絲雲影,月光如銀,穿過窗戶靜靜地洩進來。
陸珈靠著牆哼唱起耳熟能詳的兒歌,一首又一首,自娛自樂,就像小時候每次停電媽媽都唱歌給她聽一樣。遠處的新城已是萬家燈火,陸珈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首歌,直到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
長廊光線晦暗令人看不清,她幾乎帶著感激的情緒開口問迎面走來的人:「徐嘉修,是你嗎?」
來人停下腳步頓了下,然後回答她:「陸珈,是我。」男人熟悉的聲線,比任何時候都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