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早就有定奪了不是嗎?」我悲哀地看著他,覺得心很累很累,「即使今天皇上殺了蔚大哥,那些官兵,也一樣要死,不是嗎?」
他根本沒準備放過他們,殺了蔚家大哥,只能堵住蔚相殘黨企圖劫獄的嘴。榮華夫人半夜私會劫匪,揚言蔚相有假,這件事成了他們的催命符,皇上,若是以前,我會自以為是地認為你是在保護我,可是現在我不敢這麼自大了,你是要遮掩這件事,但不是為我,是怕流言傳出去惹來更大的麻煩。但我葉海花一個人,背不起這麼多條人命。
皇帝沉默地看著我,我淒然一笑:「皇上,請處置臣妾吧!榮華夫人半夜私會劫匪,口出妄言,請皇上賜罪!」
「你……」皇帝目光森冷,狠狠地盯著我,雙手緊握成拳,寒聲道,「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呵,皇上。我根本沒有辦法選擇,我根本不能選擇。屋子如同一個灌滿煤氣的罐子,只要有一顆細微的火星立即就會被引爆。我覺得胸口悶得有些難受,緊張得透不過氣,恰在此時,門外傳來寂驚雲的聲音:「皇上!」
壓力頓時被外界的力量釋放開來,我鬆了口氣,皇帝的語氣也平靜了:「什麼事?」
「雲世子來了,想見皇上!」寂驚雲在門外道。我怔了怔,雲崢來了?一時心裡百味雜陳,雲崢醒來沒見到我,肯定讓他擔心了。皇帝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讓他進來!」
門開了,雲崢踏進房,匆匆看了我一眼,我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已經向皇帝跪地行禮:「臣雲崢參見皇上!」
「平身。」皇帝見雲崢站起身,微微笑了笑,「前陣兒聽說雲世子身體不適,現下如何?」
「謝皇上關心,是臣的老毛病,已經習慣了。」雲崢的表情淡定,看著皇帝,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臣妻有孕在身,不宜長時間逗留在外,請皇上恩准,讓臣接她回去。」
「嗯,朕正要說你,你也太不應該了,讓妻子大著個肚子半夜亂跑。」皇帝一臉和善,用關切的語氣責備雲崢,「萬一她出了什麼事兒……」
「皇上,不關雲崢的事……」我趕緊辯解。雲崢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皇上責備得是,臣以後會注意的。」
「嗯,你就把她帶回去,好好看著。」皇帝看了看我,笑道,「榮華夫人先出去吧,我同雲世子說幾句話。」
我看向雲崢,他微笑著對我點點頭。起身向皇帝施了禮,我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寂驚雲見我出來,點頭道:「雲夫人!」
「寂將軍……」我欠了欠身,走了兩步,頓住身子,轉頭看他,「將軍……」
「夫人有話請講。」寂驚雲見我的表情,往屋子看了一眼,上前兩步。我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將軍,蔚大哥真的一定得死嗎?」
寂驚雲詫異地揚了揚眉,卻不開口。我見他不開口,知道他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咬了咬唇,輕聲道:「將軍,我能見一見蔚大哥嗎?」
「這……」寂驚雲為難地看著我,搖了搖頭,「雲夫人,恐怕不行。」
眼淚湧出來,在眼眶裡打轉兒,我死死地憋著眼淚,不讓它滑下來:「那……,請將軍代為照顧,讓他在牢裡好過一點兒……」
「夫人請放心,驚雲力所能及的事,一定盡力。」寂驚雲見我快哭出來了,有些手足無措。我吸了口氣,顫聲道:「謝謝將軍!」
寂驚雲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轉頭對我道:「雲夫人,更深露重,請到側廂小坐,等雲世子出來。」
皇帝並沒有跟雲崢說太久,過了一會兒就放他出來了。雲崢走進側廂,見我坐著發呆,走到我面前,輕聲喚我:「葉兒……」
「雲崢……」我抱住他的腰,眼淚滑出來,「對不起,雲崢,對不起……」
「傻瓜,沒事了,沒事了……」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道,「別哭了,我們回家……」
他溫柔地擦乾我臉上的淚,牽起我的手。我站起來,跟著他走出房去,寂驚雲已經不在房外了,我見正廳仍透著燭光,想必被皇帝召進屋去了。四個鐵衛被放了出來,在院子裡候著,見我們出來,趕緊護到我們身邊,出了刑部。
馬車緩緩啟動,我倚在雲崢懷裡,又疲又困,沉默了半晌,我輕聲道:「皇上留你下來,說了什麼?」
我本不想讓雲崢煩惱太多雜事,可是到最後還是要他來幫我處理善後,雲崢與皇帝之間,是不是達成了某些協議,皇上會不會用今晚的事,對雲崢提一些過份的要求?心裡又是心痛又是內疚。雲崢握著我的手,柔聲道:「也沒什麼,你別想太多……」
「真的沒什麼?」我不放心地追問。雲崢笑了笑:「傻瓜,有事我一定會告訴你的。累了吧?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嗯。」我閉上眼睛,本以為又累又困,很容易睡著的,可是心裡被事情堵著,根本沒辦法入睡。皇上審訊假相和蔚家大哥的時候,會不會又出狀況?蔚家大哥一定要死嗎?還有那些官兵,真的會全部被殺掉嗎?我回憶著皇帝當時的表情,越想心越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感覺到雲崢的手臂擁緊了我,似乎感覺到我身子發冷,他的披風覆到了我身上,我緊閉著雙眼,忍住想滑出眼眶的淚,將身子往他懷裡縮了縮,雲崢,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你的懷抱是安全的。
這一晚睡得極不安穩,我一直在做夢,奇怪的、壓抑的、紛亂的夢境,如同滿地的碎片,夢到楚殤冰厲的眼神,冥焰燦爛的笑臉,鳳歌如霜的銀絲,安遠兮決絕的背影……,像走馬燈一眼在我的腦中打轉,我掙紮著、喘息著、哭喊著,想掙脫這沉重的夢魘,可是我怎麼都掙不脫,那些碎片旋轉得越來越快,像呼嘯的猛獸,我聽到尖銳的兒啼,在我耳邊慘烈地啼哭,寶寶,不要,寶寶……
「葉兒,醒醒,醒醒!」有人輕輕拍打我的臉頰,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氣地喘氣,冷汗潸潸。雲崢側坐在我身邊,見我醒來,舒了口氣:「葉兒,你做噩夢了?」
我回過神,反射性地伸手撫上小腹,神經質地道:「我的寶寶,我的寶寶……」手觸到圓滾滾的肚子,溫潤柔軟,我心頭一鬆,舒了口氣。雲崢緊張地道:「葉兒,你覺得不舒服嗎?」
我感到有一絲明顯的胎動,不知道是寶寶在肚子裡伸手還是踢腿,將手放在肚子上,甚至能想像到它伸著懶腰張著小嘴打呵欠的樣子,不由得微笑起來,抬眼看著雲崢,輕聲道:「沒事,是寶寶在肚子裡踢我呢……」
「真的?」雲崢用衣袖擦著我額上的汗,欣喜地道。我點點頭,拉他湊攏肚子:「你聽一聽,他好像玩得挺開心……」
雲崢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到我肚子上,寶寶恰在此時動了一下,他「呀」了一聲,抬頭瞪著我的肚子,又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上去,感受到寶寶的胎動,唇角漸漸咧開,欣喜地道:「真的,真的在動,呀,他踢了一下腿……」
我笑起來,雲崢鮮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相信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很疼孩子的父親。雲崢的手溫柔地放在我的肚子上,抬起頭,表情是難以言喻的滿足。我迎上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帶著感動,甚至,還有一絲脆弱,我的心不由一顫。他緩緩俯下頭,溫柔地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低喃:「葉兒,謝謝你……」
「傻瓜……」他的情緒感染了我,我的心頓時也變得又酸又軟,蜷到他溫暖的懷裡去,我閉上眼睛,雲崢,我才要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謝謝你對我的包容,謝謝你肯愛我這樣的女人。
這一夜的折騰驚倦,第二天直睡到下午我才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夜裡受了涼,雲崢有些不舒服。傅先生來給雲崢看過之後,開了些藥讓下人去煎。我幫雲崢蓋好被子,待他睡熟了,去廚房看了看給雲崢煎的藥,雲崢的貼身小廝雲澤守在藥爐邊看著火。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做著,我退出廚房,想了想,徑直去找傅先生。
他見我來了,也不驚訝,請我坐下後才道:「少夫人是否想問崢少爺的病情?」
「是。」我點點頭,蹙眉道,「雲崢自從上次毒發之後,身體差了好多,稍不注意就會受涼,又比以前怕冷,傅先生,雲崢這毒,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已經不好控制了?」
「少夫人多慮了,崢少爺只是夜裡受了點寒,與中的毒並無關聯。」傅先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責備。我頓時無言以對,心裡仍覺得有絲不妥,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只得欠身道:「那勞煩傅先生多費心了!」
他淡淡地點頭,我轉身出了院子,想回去守著雲崢,在前院碰到匆匆行來的雲義,見了我,欠身道:「少夫人,寂將軍來了,在花廳候著呢。」
我微微一怔,趕緊道:「我馬上過去!」
匆匆行至花廳,踏進門,見寂驚雲坐在椅子上喝茶,見我進來,站起來抱拳道:「雲夫人!」
「將軍來有何事?」我有些緊張,難道是蔚家大哥有事?皇上已經要處置他了麼?寂驚雲笑了笑:「雲夫人,皇上讓我來帶周福生走!」
「福生?」我怔了怔,「皇上想……」
「昨天夫人跟皇上說的那些,皇上要秘審,所以讓我來帶周福生。」寂驚雲解釋。我的心亂成一團:「寂將軍,福生並不知道蔚相就是他父親,讓他去有用嗎?」讓福生去面對他父親被審訊,讓他知道他父親不但拋棄了他們母子,還是個大壞蛋,甚至有可能是他父親逼死了他母親,光想想就覺得不忍。
「這個皇上自有定奪。」寂驚雲頓了頓,輕聲道,「我們做臣子的不好違逆。」
這我明白,我嘆了口氣,吩咐雲義去帶福生過來,想了想,對寂驚雲道:「寂將軍,福生就拜託你照顧了。」
「夫人放心。」寂驚雲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夫人其實多慮了,皇上不會為難一個孩子。」
我怔了怔,我對皇帝的防備和不信任,竟然這麼明顯麼?沉默地垂著頭,聽到寂驚雲道:「夫人,皇上……」
「阿花姐姐!」福生和金莎跑進來,打斷了寂驚雲。我瞪了金莎一眼:「我只說讓福生過來,你跑來做什麼?又偷懶不唸書?」
金莎委屈地撅著嘴,福生趕緊道:「葉姐姐,先生讓我們休息呢。」
「福生,你過來。」我微微一嘆,拉起他的手,「福生,這位是寂將軍,他一會兒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可能你會見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我想把蔚相的事告訴他,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可是如果不說,我又擔心他突然面對打擊,會受了刺激。
「阿花姐姐,福生要去哪裡?」金莎一聽要帶福生走,立即忘了才被我責備了,緊張地拉住我的手臂,「不要嘛,人家要福生陪我,不要讓福生走。」
「葉姐姐,我要去很久嗎?」福生倒是一點也不關心去哪裡,看了金莎一眼,看來他只擔心能不能回來吧。我笑了笑:「不會很久,最多幾天。」
福生點點頭,也不再問了。這孩子本來就特別敏感,如今寄人籬下,更懂得看人眼色,從來不提什麼要求,不多言多語,懂事得讓人心疼。寂驚雲起身道:「雲夫人請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那拜託將軍了。」我起身相送。寂驚雲道:「夫人身子不便,不必送了。」他牽了周福生出去,金莎聽福生只走幾天,也不鬧了,對我道:「阿花姐姐,我去送福生。」話音剛落,人已經追了出去。
回房去看雲崢,他剛好醒了,我坐到床邊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我微微一驚。正想開口讓寧兒再拿床被子出來,卻聽到雲崢低聲道:「葉兒,你冷麼,多加件衣服。」
我怔住,心中湧出無邊的恐慌,面上卻不動聲色,讓寧兒給雲崢加了被子。雲澤把藥煎好了端進房來,雲崢喝了藥,晚膳只喝了一點粥粥,一會兒又睡沉了。我讓下人燒了兩個火爐擺到屋內,提高室內的溫度。去傅先生那裡問不出什麼,能不能找別的大夫問問,不知道怎麼的,驀地想起易沉諳,雲崢不是說他精通醫術麼?以雲崢和他的交情,不知道有沒有讓他替自己診治過?難道他也沒有辦法?
心思浮動間,我再也坐不住,走到書房,寫了一封信。我在信上詳細寫了雲崢毒發的症狀,傅先生的診治方法,還有近期雲崢的身體狀況,寫了十幾頁,然後將厚厚的一疊信紙塞進信封封好,讓雲澤送去給易沉諳。如果不是被皇帝禁足,我會親自去找易沉諳的。他是個怪人,從來不上侯府的門,每次都是雲崢去見他,我也不好強請他入府。
天已黑盡。我撥了撥燭台上「滋滋」作響的燭心,籠上燈罩。窗外有風貫進房,有些冷。我行至窗前,看到窗外的樹木花草都掉盡殘葉,天地間一片蕭瑟的景象。微微嘆了口氣,我伸手準備關上窗戶,冷不防窗口突然冒出一個人,手肘放在窗檯上,托腮望著我,狹長的鳳眼微微一眨,笑眯眯地道:「姑娘何事煩惱?」
這男人就是喜歡玩這套遊戲,我雙手環抱,唇角微微一勾:「公子,有大門不走,又幹回老本行了?」
「唉,花花你這人就是沒有情趣!」男人撇了撇嘴,眼睛拋出一個媚眼,嗔道,「你不知道麼?通常高人都有一些獨特的僻好……」
「你的僻好就是喜歡要夜黑風高夜翻進別人家的院牆麼?」我笑了笑,諷刺道,「知不知道會這樣做的通常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強盜,一種是採花賊!」
「咳咳,你這女人說話總是這麼刻薄……」男人輕咳了一聲,臉色窘起來。我輕笑道:「你竟然能躲開雲家的守衛偷溜進來,厲害啊……」
「小意思……」玉蝶兒得意地一笑,隨即苦了臉,「不過你再不讓我進去,只怕我身上會立即多出幾個劍窟窿來。」
話音剛落,玉蝶兒脖子上就架上一把明晃晃的劍。我望著站在玉蝶兒身後面無表情的雲乾,忍不住笑起來:「雲乾,他是我朋友。」
長劍收了回去,雲乾退開,隱於夜色當中。玉蝶兒嘆道:「花花呀,你們家的待客之道還真是嚇人……」
「嗤!」我翻了翻白眼,「誰讓你不走大門,進來吧!」
玉蝶兒從窗外躍進屋內,我坐到軟榻上,見他一屁股坐到我對面懶洋洋的樣子,輕笑道:「幾時回京的?」
「昨兒。」他從茶几的果盤裡取了一個橘子,掰開丟了兩瓣到嘴裡,含混不清地道。
「不是說要遊歷四海麼?」我的唇角勾起來,「怎麼,被邊城的那位女掌櫃甩了?」
「咳咳……」他差點把嘴裡的橘子噴出來,瞪著我道,「胡說什麼……」
「你敢說你這幾個月不是跑到邊城去了?」我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臉色尷尬起來。玉蝶兒揮了揮手道:「別說我了,說你吧,怎麼回事?唉聲嘆氣的,臉色還這麼差?」
我的笑容淡下來,拿了個橘子在手裡揉捏,想了想,輕聲道:「花蝴蝶,你行走江湖多年,對毒藥熟麼?」
「你想幹嘛?你要毒藥幹什麼?」他警惕地看著我。我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道:「不是我要毒藥,只是想問你知不知道一種來自南疆的奇毒?」
「什麼毒?」玉蝶兒見我一臉嚴肅,也正經起來。我蹙眉道:「我也不知道那毒叫什麼,只知道那毒發作的時候,中毒者身體裡彷彿有無數黑色的細線遊走,猶如沙蟲,那細線最後還會彙集在臉上,形成一種蔓草狀的圖案。」
「這世上有這種毒?」玉蝶兒皺起了眉毛,「玉某倒從未聽聞過。」
我失望地嘆了口氣,我也料到了,如果這麼容易便知道是什麼毒,雲家也不會二十多年都找不到解藥了。玉蝶兒想了想,接著道:「不過,我以前倒聽過南疆有一個很神秘人數極少的部落,善養毒蟲,有陰毒者給人體內種下蟲毒的事兒。你說那沙蟲,聽起來倒像是毒蟲。」
「你是說蠱毒?」我不是沒想過是蠱,但我能想到,難道雲家人想不到嗎?玉蝶兒驚訝地看著我道:「你怎麼知道是蠱毒?天曌國因為嚴禁巫蠱之術,國人對蠱的瞭解很少的。要不是我以前在南疆認識了一個南苗姑娘,我也不知道南疆居然有這樣奇特的毒……」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我之前刻意選擇忽略雲崢可能是中蠱而不是中毒,是因為我前世曾經聽說過,中蠱者必需要施蠱者才能解毒,而那個施蠱的綺羅已經死了,所以這些年來,傅先生只能一直幫雲崢壓著蠱毒,而無法將蠱毒根除。
是這樣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雲崢身上的蠱毒,永遠都沒有辦法清了。玉蝶兒見我面色有異,蹙眉道:「花花,是誰中了蠱毒?」
我置若罔聞,憂心忡忡。玉蝶兒小心翼翼地確定:「不會是雲世子吧?」
我臉色慘淡,疲倦地道:「我不知道是否真是蠱毒,等明天向傅先生確認了才清楚。」
玉蝶兒想了想,沒再說什麼,只輕聲道:「那你早點休息,我明日再過來看你。」
我點點頭,他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從窗口躍出去。我繼續坐著,等腦子沒那麼亂了,才起身回房。雲崢在床上熟睡著,屋子烤得很熱,我握住他的手,感覺他的手沒有之前那麼冰冷,心頭略微一安。脫了鞋,蜷到他身邊去,我怔怔地望著雲崢蒼白的面容,手指輕輕撫上他入鬢的長眉,撫平他輕蹙的額頭。他的表情舒展開來,我輕輕抱住他單薄的身子,將臉湊到他的肩頭,喃喃低語:「雲崢,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次日,雲崢的病似乎沒有一點兒好轉的樣子。天一亮我就趕緊去找傅先生,想問個明白。傅先生對我直截了當的問話有些震驚,臉色微變,但立即鎮定下來:「少夫人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崢少爺絕對不是中了蠱毒!」
他說得斬釘截鐵,轉無轉圜的餘地,我心中反而更加生疑:「先生怎麼如此確定?」
「少夫人,我是大夫還是您是大夫?」傅先生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客氣了,「我以我數十年的行醫經驗擔保,崢少爺絕不是中的蠱毒。」
他說得這麼堅決,看來我是問不出什麼了,但我心中的疑雲卻越來越濃。想了想,我不動聲色地道:「是妾身冒失了,打擾先生了。」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傅先生應該清楚雲崢中的毒的,但也許他真的沒有辦法解毒,所以才要隱瞞嗎?如果那真的是蠱,該怎麼辦?
走到庭院,遇到匆匆而來的雲義,見了我,趕緊遞上手中的信封:「少夫人,有兩封信。」
我接過來,見一封是老爺子寫來的,另一封是易沉諳的回信,趕緊打開易沉諳那封信,我寫了那麼長一封信給他,他的回信卻只得一張薄薄的信紙,上面只有寥寥數句語焉不詳的話,對雲崢這病諱莫如深的樣子。他的信越寫得這樣意思不明,我越發堅信他是清楚雲崢的病情的,只是可能顧忌著什麼不能坦然相告。可恨我現在被皇帝禁足,不然一定上門問個明白。
拆開老爺子那封信,信上說他甚為掛念雲崢和我,已經起程趕來京師,算算日子,下個月初就要到了。收了信,我回房,見雲崢已經醒了,披著貂皮錦襲倚在軟榻上,正在看書。我心中一喜,趕緊衝過去:「雲崢,你身子好了嗎?」
「比昨日好多了,整天躺著也不舒服。」雲崢擱下書,握住我的手,歉然地道,「讓你擔心了,真抱歉。」
他的手雖然不暖,卻也不涼得滲人。我輕聲埋怨道:「你呀,身子剛剛好一點兒,就來看這些費神的東西。」
他笑了笑,拉我坐到他身邊,溫和地道:「那葉兒給我講個故事如何?」
「好呀!」我輕輕揉搓著他的手,笑道,「你想聽什麼?」
「上次你給我講的人魚的故事,好像還沒講完呢。」雲崢溫柔地攬住我,輕聲道,「就接著講吧。」
《海的女兒》?我皺了皺眉,突然之間很牴觸這個不吉利的故事,我想了想,笑道:「我另外給你講一個灰姑娘的故事如何?」
「好。」雲崢也不堅持,事實上,我覺得跟雲崢講童話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不過無論我講什麼,雲崢都會喜歡聽的。我開始講故事,雲崢一直靜靜地微笑著,屋子裡飄著淡淡的龍涎香的香味,很安靜,只聽到我一個人嘰嘰呱呱的聲音。
「……從此,王子和灰姑娘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我用這句童話的永恆結尾結束了這個故事,抬眼看著雲崢,笑道,「雲崢,我就是灰姑娘,你是我的王子。」
他的唇角漾開溫柔的笑容,我望著他的眼睛,堅定地道:「我們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他擁緊了我,沉默不語。我知道他心裡必然還有些事瞞著我,卻不願逼他,掛上笑容:「你精神好些了,要不要去園子裡走走,我今兒看見園子裡的梅花開了,好香呢。」
「這園子裡的梅花只得幾株,哪及得上玉雪山的梅,滿山都是。」雲崢輕笑道。
「是嗎?」我知道玉雪山是京師西郊的一座山峰,卻不知道原來那裡還有滿山梅花。雲崢點點頭,柔聲道:「雲家在玉雪山有一座別苑,以前我只要呆在京師,冬天都是住在那座別苑裡的,我很喜歡那裡,漫山的雪,漫山的梅,像是世外桃源。」
「啊,竟還有這樣的地方?怎麼我們這次不住到別苑去?」我輕呼。雲崢笑了笑:「我本想等梅花開了與你一起搬去別苑住的,可你大著肚子,又擔心你住在山上恐怕不方便,如今又被禁足,今冬的梅花,怕要錯過了。」
「啊……」我懊惱地蹙起了眉。雲崢輕笑道:「別喪氣,以後還有機會的。」
這話我愛聽,以後一定有機會的。我笑起來,點頭。
雲崢喝了藥,我逼他上床休息,不管他嘴裡說他不累那些話,雲崢無奈地躺到床上去,我就說嘛,他嘴裡說著不累,可是躺到床上沒多久,又睡著了。
一會兒寧兒進來說,玉蝶兒來了。我走到花廳,見到他那一瞬間,心中一動,還不等他開口,我支退了下人,壓低聲音道:「花蝴蝶,你易容的東西在身上吧?現在能幫我易容嗎?」他以前給我的那幾張人皮面具,在朝廷查封倚紅樓的時候弄丟了,害我很多設想都落了空。
「你要做什麼?」玉蝶兒怔了怔。我低聲道:「我要出門去找個朋友,但被皇上禁了足,不讓出門,你幫我改改樣子,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找易沉諳,弄清楚雲崢的病情。
「改變你的樣子倒是不難,不過……」玉蝶兒看著我,蹙起了眉,指了指我圓滾滾的肚子,「這裡就麻煩了……」
「披上錦襲應該沒什麼問題,我會小心掩飾的。」我趕緊道。
玉蝶兒想了想,笑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