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遇到這驍王的第一面起,不知為何便與這惹不起的皇子變得糾纏不清。原先只是以為他疑心自己與父親的舊部樊景有著牽連,存著放線釣魚的心思,後來便是出了表妹被沈家的二公子抓起的鬧劇,自己也是越發與二皇子夾雜不清。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與這霍尊霆竟是幾年前便已經見過的了。
聽聞樂平公主提到了「端木承」這個名字,真猶如撥開了層層迷霧,忽然想起一個早就被遺忘到了天邊的模糊影像。
那會子,她因著身子不適,扮作男裝下山尋訪名醫。
可是半路竟被一個富家公子糾纏上了,那個男人的模樣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略顯消瘦的臉上那兩撇讓人生厭的鬍鬚。本以為只碰巧順路而已,不曾想,那位公子似乎有意無意地糾纏著自己,怎麼也是甩脫不掉,竟是一路並行了三日有餘。
他自稱端木,單名一個承,當時自己還心內腹誹,聖人賢徒之後,竟會有這般似乎沒有臉皮的無賴。
最後到了驛站,吃完飯時,拴在驛站裡的馬匹消失得無影無蹤,店家豪橫,不但不賠付馬匹的錢,反而只說若是要店家賠馬,只管去報案見官。
飛燕他們身在大齊轄地,如何能報官?低調行事還怕是來不及,可是想要自認倒霉,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發現自己和幾位侍衛的荷包俱是不見了,就連吃過的飯錢都無法付出了。那店家也不不知是不是草莽從良開的飯鋪,竟是橫眉立目,召集了一幫夥計不肯讓他們離去。她的護衛一時發了急,便想抽刀,卻被飛燕一個眼神止住了,畢竟這裡乃是不測之地,若是鬧得不可收場,後果不堪想像。
恰在這時,那個公子主動替自己解付了飯錢,可是那廝的嘴卻是略刁毒,竟是逗引著自己拼酒量抵了飯錢。
那時到底是年少氣盛了些,自認為自己的酒量甚佳,加之急於擺脫了這無賴,竟是真的與他比拚起了酒量來。
後來若不是樊景及時趕到,當時便要被那無賴給灌醉劫掠走了。
可是現在樂平公主居然說驍王的舊名曾是「端木承」,她生平認識的姓端木之人,僅此一位。這樣特殊的名姓,哪裡是會有那般的巧合?
可是拚命的回想,也不能回想起那無賴的模樣,只有兩撇嘿嘿的鬍子深深印在腦中。若是真是同一人,那驍王難道是老在就認出了自己?那他可是心知了自己乃是白露山叛軍軍師?他……究竟是在打著什麼主意?
尉遲飛燕一向認為排兵佈陣有跡可循,可是人心最是難測,而驍王之心堪比深淵泥潭,左右輾轉反側,加之身在異處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晨起時,眼圈有些微微發黑。梳洗用了早餐後,那打了半宿花牌的樂平公主打著哈欠才起來,嫌棄著房間悶熱,擺了小桌子在花園子的水池邊用著早飯,瞧見了正在娘娘廟小花園裡散步的飛燕,便撲哧笑了出來:「難道是輸了銀子,惱得一宿未睡?怎麼眼底比本宮還黑?」
於是便命身邊的侍女回屋子,在自己的梳妝匣子裡取來宮中特製的珍珠與花參調配的碾粉。再替飛燕將眼底的暗沉遮擋住。
「嬌滴滴的小模樣還是白皙些好,可別還未入二哥的洞房,便早早黑了臉兒。」
飛燕也是習慣了這樂平公主的口無遮攔,心知這大公主看似刁蠻,實際是心直口快,又是不大記仇的,便微微一笑謝過了樂平公主。
就在兩個人坐著說話的當口,傅林秀也晨起來到了小花園裡。樂平公主便喚了她一同坐下。
樂平左右看了看兩位未來的嫂嫂,只覺得兩位雖然都是大家閨秀的出身,到底是尉遲飛燕要好看些,她的模樣雖然初看只是淡眉遠目,可是很耐人細細地品評,無論眉眼身段都是透著獨到的韻味,更何況這位尉遲小姐的膽識也非尋常人可比,這樣的女子雖然家道中落,可是嫁入尋常的官家,也是擔得起正室的名頭的。
可惜身在皇家,她的出身真是無一討巧的地方,若是二哥在朝堂上穩健些還好,身為側妃也是一絲的無憂,偏偏二哥……
想到這,樂平公主竟是難得升起了些同情之心,開口說道:「尉遲小姐,將來去了淮南,本宮會按時送去些時令的京城物品,但盼著你回來時,我們還能像這樣相聚……」
飛燕微蹙了下眉:「淮南?」
樂平公主一看連傅林秀也是一臉不解地看過來,便是說道:「對了,你們還不知了,二哥被貶到淮南去了!」
「……」
原來就在尉遲飛燕入娘娘廟祈福時,霍尊霆的確是入皇宮聆訊去了。齊帝霍允是在書房裡召見的二皇子。
從霍尊霆進了書房開始,齊帝的臉就是黑雲一般陰沉了,霍尊霆請安後,過了半響,霍允才揚聲說道:「逆子!好大的膽子!竟是敢私自調動海營的炮船,又放跑了叛賊樊景,當真是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
驍王跪在地上,俯下身子道:「父皇聖明,明察秋毫,兒臣的這些個伎倆怎敢隱瞞父皇?是在是當時救三弟心切,擔心稍有差池便會累及了三弟的安危,迫不得已便放了那逆賊樊景,昨日回來後,便覺得內心惶恐,便將此番詳情盡寫在了折子裡,連夜呈給了父皇。」
霍允冷哼了一聲:「那樊景雖然野心勃勃,但卻是牽制北疆蠻夷的利器,倒是要留他些時日。你雖妄為,幸好沒有徹底糊塗了!他的手爪倒是長,居然妄想劫持皇子,也該是給他些教訓了。不過你三弟都是被你母后給寵慣懷了。竟是到現在不管香的臭的還替他兜著!可你竟然也如你母后那般一味隱瞞,遲早有一日要釀成大禍!擅自調動海營大船,豈可不給你些教訓?這幾日山東鹽務混亂,本是命你前去巡查便好,現在看了,你還是出京,在淮南呆上幾年,好好的思過一番吧。」
聽完了霍允的申斥,霍尊霆俯下身子,恭謹地說道:「兒臣遵旨。」
出了御書房,正巧看著沈皇后移步走來,霍尊霆低頭向母后施禮,那沈皇后連看都未看他,便徑直入了書房。
也難怪母后的臉色不好看。就在昨晚,那個柳迎生偷偷潛回宮中,打算繼續蟄伏的時候,被父皇派去的大內侍衛按在了地上。那戲班的班主嚇得不行,連忙偷偷讓小太監去給皇后報信。
可是當皇后親自趕到時,,人已經拖到了天井處,抹了脖子正汩汩放血呢,這柳迎生仗著面色甚得皇后的歡喜,不但那樂平跟著胡鬧,有幾次入了夜,這個戲子還入了皇后的宮裡唱戲來著,這樣牽連著皇家醜事的細作,當然是殺之而後快,審問都是不用審問的了。而整個戲班子也被一併帶走,入了天牢逐一大刑伺候,看看有無漏網之魚。
估摸著因為這事,母后應該是跟父皇又大鬧了一場,被父皇一頓申斥,此時心情正是煩悶之時,也難怪沒有什麼好顏色了。
出了宮門,回轉了府裡,陪他入宮的肖青聽聞驍王要被貶斥到了淮南,頓時急得瞪大了眼兒:「皇上怎麼可以這般待二殿下?」
驍王倒是不以為意,冷笑了一聲道:「沈家壟斷鹽業,大把地賺取著銀子,一直是父王的心腹大患,父王善養耳目,母后前幾日為了救出老三而弄出的動靜,他豈會不知?可是一直任由著母后折騰,現在塵埃落定卻來翻撿後賬,其實是順水推舟將我貶到新近收復的淮南,整頓下那裡荒廢了鹽場。可能是父王也是琢磨得回了神兒,山東的鹽場都是沈家把持,若是不動了沈家的根本,翻著那幾頁賬本,又能翻撿出什麼內容來?」
肖青聽了暗自點了點頭,這二殿下看似與皇上不太親近,可是揣摩起聖上的心思來卻想向來是八九不離十的。只是這樣一來,驍王真是經營起了淮南的鹽務,豈不是又與沈家做對,那皇后的心結豈不是更大了?
雖然是如此,可是驍王剛剛成婚便要離京,皇上待二殿下略顯刻薄啊!
可是驍王卻顯得興致勃勃,命肖青即刻先去淮南選買府宅,既然是要長住淮南,當真是要選擇宜人舒適的府宅才好。朝堂上的政事,總是處理不完,倒是不必太過掛心,父王正值壯年,若是兒子的羽翼太過豐滿,難免遭到一番修剪。老三現在被貶斥到了嶺南,而他也要去淮南了,但盼著大哥不要因著這一點太過得意,不然下一個被修剪的,恐怕就是堂堂的大齊太子了。
算一算時辰,該是那燕兒從娘娘廟回轉的時候了,他已經派人去接她回來了。這幾日,王府裡已經開始張燈結綵,準備四日後的成禮。樊景雖然遭到了自己的羞辱,不能繼續逗留在京城,但是也要暗自提防著他的後招。
期盼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將那只靈動不馴的燕兒納入懷裡了。想到這裡,竟是隱隱地渾身發熱,鮮血在血管裡湧動。
新婚之夜,該給他的燕兒一個這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