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天子英明神武,文韜武略,聲色不動而除巨惡,信難能也!有此剛明之主,乃是我朝子民之福!……」
左鈞直讚賞點頭,「一聽便知是個在書場上混跡多年的老先生,這種朝政風雲,非是人人敢講,稍有不慎之言,便要掉腦袋。這位先生上來先將皇上誇讚一番,著實老到!」
「……皇上看似在朝政之事上步步讓權,實則始終牢牢控制著禁衛軍和天下內庫。尋常百姓都知道,一軍一糧,江山之本。軍權這邊,親軍統領指揮使秦征、總督京營戎政葉葵,俱是太上皇之舊部,內庫亦是為雲中君所執掌,這等鐵桶江山,豈可撼動?然而那韓奉老賊利慾熏心,一手遮天尚不滿足,野心驅使之下,竟欲與北齊、女真、扶桑等外敵勾結,意圖謀反!」
「皇上明察秋毫,卻能隱忍克制。天子策,謀定而後動,非常人所能及也。八英入朝,新科取士,翊衛暗藏,吏員調動,不知不覺間,天網已布!」
「要說皇上的親信,非八英莫屬。八英個個文武全才,品貌不凡,一舉一動,俱為朝上民間所矚目。然而誰都未料到,最終擊殺韓奉的,竟是之前名不見經傳的第九位侍讀生——括羽!」
「那括羽能入侍讀班,身世自然非同一般。在座的諸位怕是許多尚不知曉,括羽便是穿雲箭羅晉羅大將軍的義子!羅大將軍過世之後,括羽被太上皇從南越接入郢京,入宮侍讀。」
「今年的正旦大朝會上,括羽作為鸞郡主親隨正式現身於眾朝臣面前。鸞郡主諸位都是熟悉的,秉承皇室美貌,天姿國色,無人能及。郡主同括羽站在一塊兒,那真是郎才女貌,美人英雄啊!……」
左鈞直聽得津津有味:「……美人英雄……皇家向來便有這個傳統。早先太上皇與靖海王,可不就是如此!」一偏頭見到常勝眉毛眼睛鼻子都皺到了一塊兒,好笑道:「不是喝的白水麼?還苦?」
「……正月十八,韓奉稱天降瑞象,府生醴泉,邀請皇上去府中一觀。這日正是葉老夫人的五十壽辰,翊衛總指揮使葉輕告假在家。向來皇上出宮,葉大人都是寸步不離左右,不知為皇上擋去多少刺殺。照理說葉大人不在皇上身邊,皇上本一般不會輕易外出。然而皇后娘娘快要誕下麟兒,皇上聽聞瑞兆,龍心大悅,便應了韓奉邀請。入府時,除了身邊隨行侍從,只帶了括羽一人。」
場中茶客一時間議論紛紛,有人高聲道:「皇上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又有人說:「括羽既是羅大將軍的養子,必然是絕技在身,也頂的上一個葉大人了吧!」
說書人捋著山羊鬚,不緊不慢道:「說的不錯!但是皇上帶著括羽赴韓奉府上,輕裝簡從,可沒有帶任何兵器。葉大人家傳秋葉劍法威震天下,馬上有槍,步下有劍;羅晉羅大將軍箭法超群,故而有『穿雲箭』之名。凡習武者,多恃兵刃方可制御強敵,然而那日括羽錦衣玉帶,赤手空拳,分明就是真陪著皇上去看瑞象的!」
底下有人笑道:「那是藝高人膽大!」紛紛猜測起括羽用的該是何種武器,左鈞直聽了下,似乎還是認為那腰上玉帶是軟劍的人居多。常勝百無聊賴,盤腿坐在凳子上用筷子夾著牛肉勾引長生。
說書人見眾茶客的興味已經被勾起,講得愈發賣力。
「……皇上和括羽隨韓奉父子入得後花園,只見假山怪石,卻無醴泉。皇上面有慍色,質問韓奉。韓奉得勢,凶相畢露:『除掉你這無能庸君,自然天下醴泉遍生,河晏海清!』皇上冷面呵斥:『韓奉!朕與母皇敬你是立國勳臣,對你禮讓有加,你竟如此出言犯上,好大膽子!』韓奉一擊掌,但聞四面鎧甲鏘鏘,兵戈擾攘,千百府兵急速而出,將皇上和括羽重重圍住!」
眾人一片抽氣聲,說書人猛一拍驚堂木:「然而吾皇處變不驚,雖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冷喝道:『韓奉,你這是要反麼!』韓奉猖狂大笑:『只要你一死,再除掉你那宮中未出世的小孽種和親王一家輕而易舉!明氏皇族從此絕後,你那母皇和雲中君能耐再大,又能如何!但我一聲令下,北面北齊、女真、東面扶桑、南面交趾,必將大兵壓境,什麼靖海王、晏江侯,以及其故舊麾下鐵衣十八騎、蕭山五虎……俱老矣!羅晉已死,你這天下,還有什麼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這江山,你們明氏坐得太久,早該換人了!』皇上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韓奉仰天長笑:『誰來誅我!』說時遲、那時快,括羽身形一閃,風馳電掣,已至韓奉身前,無人看清楚他如何出手,韓奉雙目圓睜倒地,胸口一個小洞,血泉趵突,已經一命嗚呼!韓禪目瞪口呆,瞬間被括羽拿住脖頸。」
說書人說的這一段,繪聲繪色,語速快而緊張,如千軍萬馬鐵蹄奔騰,又似暴雨敲窗湍流落瀑,直聽得人心潮起伏、手心出汗。滿場鴉雀無聲,連小二倒茶的手,也懸在了半空。
唯獨常勝和長生玩「拍拍誰手快」玩得正在興頭上。常勝伸出一手,手心朝下,長生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壓上去。常勝飛快抽手,壓在長生的爪子上。長生不甘示弱,如法炮製。如此愈來愈快,愈來愈快,但見人手與白爪一色,衣袖與狗毛齊飛。
「四方軍士方有動作,括羽面如寒冰,壓在韓禪喉頭上的二指一錯,韓禪立即殺豬似的大叫起來:『住手!』括羽反剪韓禪雙手,利落一擰,便聞卡嚓兩聲、怪叫一聲,韓禪雙肩脫臼。括羽將韓禪推給皇上,人如白鶴掠起,西面箭士但見眼前一花,手中空空。括羽落回場中時,手上已握一柄勁弓,背背兩箙白羽利箭。」
底下頓時議論紛紛,「原來是用箭的!」「可不是,畢竟是穿雲箭羅大將軍的養子!箭法定然絕妙!」「看看人家的名字!」「好厲害的功夫!」……
「括羽拈箭張弓,朝天一箭,聲如鶴唳鷹鳴,嘯絕長空,五色煙火剎然爆出。皇上挾著韓禪,厲聲道:『韓奉謀反,朕早已瞭然!十二親衛、三大營將以此箭為令,剿殺韓府!不出片刻,此地將夷為平地!爾等繳械不殺!」
「韓禪貪生怕死,其下卻有江湖門客素有野心,便欲不顧韓禪死活,奪取皇上性命。然而那人一足剛抬,括羽利矢如電,射穿了那人的喉嚨。這時後方又有亡命之徒,括羽耳聽八方,人未動,目不轉,反手張弓,又是一箭斃命!古來只聞反彈琵琶,未見反射弓箭者!這一箭既出,人盡駭然!」
場下聽到此處,已是群情激湧。後面說書人又將京軍來援、括羽浴血護主的經過一一敘來,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聽者手舞足蹈,彷彿那激鬥中的人不是括羽和京軍,而是自己。
「列位看官可能就要問了,那括羽年紀輕輕,除了箭法,武功也是奇高,亂軍中滅殺韓府豢養的一十三名頂尖高手,為何有如此之能?」吊足了茶客胃口,那說書人方狀似神秘、得意兮兮道:「傳說括羽天資奇崛、慧根不凡,竟為素不近外人的雲中君相中,破天荒收為入室弟子。是以括羽入宮凡四年,外人甚少得見。驍勇悍辣,八英俱呼之為『野狼括羽』。……」
左鈞直亦聽得興奮不已,敲了敲桌子,問道:「常勝,你既是翊衛,定是見過括羽的,你覺得他如何?」
常勝仍和長生嬉耍,頭也未回,不屑道:「括羽哪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最後還不是差點被炸死,身受重傷在床上躺了幾個月。」
左鈞直沒料到他會這般說,愣了下嘿嘿笑道:「難不成你嫉妒他?」
常勝一臉黑線地轉過頭來:「……我才不嫉妒……」
左鈞直也不過是逗他玩兒,見他果然被挑撥到,十分滿意。又好奇道:「誰這麼厲害傷了括羽?」
「唔……其實姐姐你也見過,就是那個不男不女的男人,名叫女獻。韓奉那滿庫的炸藥,就是險些被他引爆。最後逃掉了。」
左鈞直若有所思推測道:「括羽哪有那麼容易受傷,定是為了阻止女獻,才中了他的招。」
常勝拉拉長生長毛耳朵,似是隨口問道:「姐姐這麼偏向括羽,難道姐姐喜歡括羽這樣兒的?」
左鈞直乾笑兩聲,喝了口茶,搖頭道:「不喜歡。」
常勝身子一僵,呆呆地扭頭:「為啥?」
左鈞直向他湊得近些,「這你就不懂了吧?按說呢,括羽這樣的少年英雄,是個女人都會喜歡。但是括羽這人,是斷斷喜歡不得的。」
常勝瞪大了眼,左鈞直伸出一隻手,扳著指頭向他說道:
「你看啊,第一條,身世好。雖然是養子,可是是穿雲箭羅晉羅大將軍的養子。苗正根紅,不輸公卿之後。」
「第二條,相貌好。能夠與鸞郡主相匹配的,必非俗品。」
「第三條,允文允武。武功自不必說,既是侍讀班的,功課師傅都是翰林院中最好的大學士,文才肯定不差。」
「第四條,品性好。我雖不認識他,但從方才說書先生講的事蹟裡聽來,君子五德仁義禮智信是樣樣不缺的。」
「這四條算下來,幾乎算得上是十全十美,可不是小說戲本子裡面才有的人物。括羽這樣人就是為天家公主而生的,旁的女子若是動了心,豈不誤了終身?」
打量著常勝一副聽傻了的模樣,左鈞直忽然又想逗他一逗,撐腮道:「你瞧瞧你,歲數和括羽差不多,樣貌也不錯,尤其是箭法也很厲害啊……莫非你就是……」
常勝炸了毛兒一樣的打斷她,漲紅了一張秀白臉龐:「我才不是括羽!姐姐你不要瞎想!」
左鈞直慢悠悠道:「好孩子不能撒謊……」
「……」
常勝一臉的糾結苦惱,可憐兮兮,左鈞直越看越覺得可愛,彈了他臉頰一下,得意道:「真不經逗!你要說你是括羽我還不信呢!濃眉大眼,英武昂藏,威風凜凜……嘖嘖,哪個詞兒都和你不沾邊兒呀。就算那先生胡說八道,括羽好歹也是羅大將軍之後,生於軍中,自然是鐵骨錚錚、驍勇善戰,當得上一個『野狼』之名,你呀……哈哈……」
常勝梗著脖子道:「我,我怎麼的?」
左鈞直笑得彎起秀淡眉毛:「偷偷躲在文淵閣哭得稀里嘩啦的,比女孩子生得還漂亮,還被我當了一年的小太監!」
常勝無語凝咽。
【小劇場】
小左:親媽,你給括羽金手指全開,未免對我太不公平了
親媽:額,你這個女主不走尋常路……
小左:……老紙又不是美邦。
親媽:額,其實我是賦予了你兩項必殺技的。
小左:除了會用八國語言和十二種方言罵人,還有啥?
親媽:額,第二項你其實不知不覺已經用上了~~~你以後更懂的……
小左:(無語)能給點美貌麼?比起括羽太自慚形穢了。
親媽:……你爹娘俊男美女,誰讓你基因突變……
小左: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