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南越重聚

  左鈞直從來沒有獨自行過這麼遠的路。從來沒有騎過這麼久的馬。

  她知道她這是將括羽南下的路重新走一遍。風雨如磐,披星戴月。

  此時方知自己這二十年來,其實是被養得嬌弱。所吃之苦,與他所歷根本無法比擬。

  臀股俱被硬鞍磨出血泡,磨破了黏連在衣上,隨著馬身的每一次顛簸疼痛無比。

  可是還有什麼比她心中更疼呢?

  那一封八百里加急軍報中,字字句句觸目驚心,幾令她無法卒讀。

  三江府一戰雖捷,卻慘烈之至。

  軍機密報並不向兵部和內閣之外的大臣公開,那些臣子眼下但知黎季犛再無扭轉乾坤的可能,可是誰知道前線兒郎浴血而戰的悲壯!

  黎季犛棄城而逃時,欲再效仿初時滅陳天平之計,水淹三江府。

  彼時正值交趾雨季,三江洩流,全賴江上數座堤壩。

  黎季犛殘部撤出時,不顧三江一帶百姓死活,下令炸開堤壩,滔滔洪水從三江匯入,直衝三江府。

  括羽耳力極強,隱隱聽見雷鳴山動之聲,立即號令全軍緊閉城門,向高處攀登。

  他與林玖、左杭、陸挺之等武藝高強者,試圖憑藉人力絞起城底暗河洩水口之閘,令大水通過。

  然而那閘門,卻被黎季犛離去時扣死。

  倘無暗河洩水,此城必將被沖垮,屆時數十萬大軍、百姓,都將葬身洪水之中。

  括羽和阮友等四名南越大將潛入暗河,閘開,洪過,這四人卻失去了蹤跡。

  無論是死是活,她都要見到他。

  她走時回家換了男裝。沒有敢驚動爹娘,只怕他們擔心。頭一回揣了把薄刃在身,便帶著那銀龍手諭、衣裳、乾糧和銀子上了路。

  憑著那手諭,她一路馳行官道,夜宿館驛,換馬和補給食水,終是平平安安到了交趾地界。

  改作了交趾裝束,憑著一口地道的交趾話,她循著天軍主力大營而去。

  途中時常能聽聞括羽和天軍的傳說。

  令她心驚膽寒的是,括羽失蹤於三江府、屍骨無存的消息也得到了印證。

  心中此前還抱著一線希望。

  可這路上十多天過去,竟然仍沒有括羽生還的消息。

  愈走愈怕。

  開始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索性晝夜縱馬,趕往叱劫江——天軍與黎季犛最後一戰之所在。

  棄馬,渡一葉小舟,穿過江上重重硝煙,去往那一片海口沙洲。

  似是大戰初定,江面上靜寂得可怕。

  濃煙下淀,滿地屍身,不見一個活人。

  當年在關外,到底是沒有去前線,不知戰地竟是如此一片修羅場。

  強忍著眩暈和恐懼,一步步卻往屍體更多的地方走去,漸漸便見到提著擔架查看有無倖存者的兵卒。見到那青衣赤帶的天軍軍服,左鈞直眼中有熱流湧來,踉踉蹌蹌跑過去抓著一個人問道:「你們……你們找到括羽了嗎?」一開口,才發現嗓子乾渴、心中緊張,險些發不出聲音來。

  那士兵甚是警疑,見她一身交趾男子打扮,聲音卻又似是女子,問道:「你是何人?找我們將軍作甚?」

  左鈞直喉中難受,乾嘔了兩下,喘著氣央求道:「我聽說他失蹤了,求求你告訴我,他回來了嗎?」

  士兵看她黑瘦不堪,滿身塵土,倒像是個交趾飢民,不耐道:「我們將軍回沒回來關你什麼事?如果想討碗飯吃,西走十里有粥食施捨!快走吧!」

  左鈞直再怎麼央求,士兵只當她是個瘋子。聚過來好些個士兵,又有一個千總策馬過來道:「上頭有令,謹防奸細!閒雜人等,速速離去!」

  左鈞直無法,只得拿出那銀龍手諭道:「我從京中過來,求見林玖將軍……」急火攻心,體力不支,終是暈倒在地。

  夢中血火紛飛,他手執雪纓冷戟,硝煙之中驀然回望,笑容豔蓋雲天。

  左鈞直驚叫一聲:「常勝!」猛然坐立起來,胸口似被大石碾過,沉重得喘不過起來。

  一轉頭,卻是一雙魂牽夢縈的眼睛,「姐姐。」

  左鈞直呆呆地看了他會兒,喃喃道:「原來我還在做夢……」

  伸出手試探著碰了碰他的臉,竟還是熟悉的光滑溫軟,就像真的一樣。她睜大了兩隻眼睛,咕噥道:「不要不見……」仰頭觸了一下他的唇,見他仍在,笑得眯起了眼兒,大著膽子緊貼了上去,含糊不清道:「就這樣……不要醒了……」

  整個人忽的被箍進溫暖懷中,唇齒被抵開,舌尖兒被吮出來不輕不重地一咬,疼得她哼了一聲。卻又被更用力地吻住。

  「等等……」她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腦中更是一片混沌,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竟然能感覺到疼?夢中的感覺,如此真實?

  他一雙手揉上來,她才發現自己僅被套了一件單袍,裡面未著寸縷。

  腦中嗡的一聲,她猛的推開他,惶然道:「你……你真是括羽?」

  他漆黑的眼仁兒動了動,似是不解她為何這樣問。拾起膝上的軟巾低頭將她指頭一隻一隻擦過,道:「如假包換。」

  左鈞直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清爽,連頭髮都是濕的,顯然是從上到下都被洗涮過了一遍……

  仍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你……」

  「我被大水沖走了?」

  左鈞直忙不迭地點頭,眼神兒簡直是黏在他身上,唯恐這一切都是假。他黑了好多。玄青戰袍上有大片的深色暗漬,是他的血麼……

  他擦完她的手,將軟巾丟進一旁木盆裡,雙手從她削瘦的肩滑落到雙臂上,嘆氣道:「瘦了這麼多……肯定又胡思亂想不吃不睡了。你看了軍報?怎麼不去問皇帝要我的密報?明線上探出有內奸,那軍報是將計就計,讓黎季犛以為我死了,放鬆警惕。」

  握住她清減的腰肢帶入懷裡,含住她耳珠兒道:「傻瓜啊……我臨走時是怎麼跟你說的?回去罰抄一千遍!不過你竟來了這裡,我真高興……」

  左鈞直直至此時,心中的一塊大石方落了地,嗚咽一聲,小獸一樣將他撲倒在床上,壓了上去。

  「常勝哥……啊!你們……」

  驚聞人聲,左鈞直方想起這當是在他軍帳!

  她平素面皮最薄,這時眼角餘光一瞟,軍帳門簾撩起,門口綽綽然四五條人影,登時面紅如血,頭低得幾乎要埋入雙膝裡,濕漉漉的髮絲墜落下來,遮住了她羞得不敢見人的臉頰。心中微惱,他這軍帳,還真是任人來去!

  括羽面不改色地坐了起來,鎮定介紹道:「我媳婦兒,左鈞直。」側臉見左鈞直的頭越垂越低,恨不能抱成一團刺蝟,無奈笑道:「她害羞得很。回頭讓她穿戴整齊了再去見人。失禮之處,諸位見諒。」

  孟秋生見括羽唇上色鮮,尷尬道:「無妨,讓老夫號個脈罷。」

  括羽拿著左鈞直的一隻手遞了過去。

  旁邊的千總和那小卒哭喪著臉道:「大將軍,我們不知道這位是夫人……」「大將軍,你罰我吧……」

  左鈞直慌忙道:「沒關係!我……」

  括羽笑得一臉春風:「該賞!」

  林玖酸酸道:「得意忘形!括羽,別忘了軍規!」向那個千總和小卒一揮手道:「走啦走啦!咱別站在這兒礙眼!」

  孟秋生號完脈,對括羽道:「常勝放心,媳婦兒沒什麼事,就是受了驚嚇,加之疲勞過度,好生休養幾日便無礙了。倒是你的傷……」

  左鈞直嚇了一大跳,也顧不得矜持,一隻手在他身上四下摸索,「傷在哪裡?要不要緊?剛才怎麼不對我說呢……」

  括羽笑著握住她手,孟秋生咳了一聲,阿惹眼睛紅紅地別過頭去。

  「無大礙了。再換兩次藥就好。對了孟叔,她騎了太久的馬,被磨傷了,給我些藥罷……」

  阿惹從醫箱裡取了一瓶兒藥泥擱下,道:「給你!」提起長裙跑了出去。

  孟秋生亦起身道:「好好兒休息,別累著。」

  左鈞直又紅了臉,伸手去解他的衣袍,非要確認他傷勢無礙才肯放心。

  括羽拗她不過,只得褪了上衣給她看背後的白紗。左鈞直見那白紗上還滲著血色,想著剛才壓倒了他,定是又碰到他傷口了,眸中溢淚,定要下床去請孟秋生回來給他再看看。括羽卻抱了她不許她去,「這算什麼?當年打韓奉後去見你,傷可比這重多了。」

  左鈞直淚眼婆娑,咬著唇兒道:「你便惹我傷心罷……」怯怯然小心問道:「那還疼麼?」彷彿語氣重了,都會弄疼他的傷口一樣。

  括羽極愛她這副不禁的怯弱模樣,心中情意激盪,微撅著嘴道:「不疼了,可是別處好疼……」

  左鈞直心驚膽顫,慌忙問:「哪裡?」

  他指指嘴上,「姐姐剛才咬我好用力……」又指指心口:「這兒也疼,你這麼遠跑過來,又黑又瘦的,一身傷。——居然還帶了刀!你是想鬧哪樣!」

  左鈞直窘迫垂首,乖乖受訓。忽然想起什麼來,問道:「你傷在背上,自己定是換不了藥。難不成都是方才那個姑娘給換的?」

  阿惹年紀尚小,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自然瞞不過左鈞直。括羽躊躇了會兒,老老實實道:「她隨孟秋生孟大夫學醫,她父親就是給我取名字的軍師……」

  沒說是,那也必然是了。左鈞直作勢推開他,皮笑肉不笑道:「真是青梅竹馬。」

  括羽初時還有幾分做大將軍的正經,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副無賴模樣,諂媚著又貼回去,甜言蜜語道:「吃醋我才高興呢,吃醋是真喜歡我。我心裡只有姐姐一個,什麼江山,什麼美人,都比不上姐姐一笑。」

  一說到江山,左鈞直又想起他的身世。朱鏑……這個名字永遠都會是懸在明嚴心頭上的一把刀啊……

  括羽見她面色有異,關切問道:「怎麼了?」

  左鈞直軟軟靠上他的胸膛,難過道:「好想捷兒……你都還沒見過他……」

  括羽連連吻她面頰,心中嘆息。她孤身前來,兒子必然是留在了宮中。若非如此,皇帝肯定半路便將她劫回去了,又豈會允她一路暢通無阻來了交趾與他相會?低聲安慰道:「放心,皇帝一定會好好照顧捷兒。若捷兒少一根頭髮,我定反了他。」

  左鈞直驚得摀住他口,「勿要亂說!哪處沒有他的人?」

  括羽拿開她手,在她耳邊吹著氣道:「是嗎?那我更該同你當著人面多多親熱,讓他清清楚楚知道你永遠都是我的人,別再打你主意了。」

  左鈞直雙頰雲蒸霞蔚,嘆道:「他算是個君子。居然會救捷兒。我本以為……他不想給你留後。」略略說了生子之事,括羽愈發心疼,摸著她瘦得算盤子兒似的背脊道:「這仗完了,我再也不離開你。」

  左鈞直揪著他胸前衣襟,悶悶道:「這仗還要多久?……我知道你們軍紀嚴明,軍中留不得女人家眷。難道我好不容易見你一面,又要回去……」

  在他面前又蹭了蹭,撒嬌道:「不想回去了。罰你把捷兒弄出來。」

  括羽噗嗤一笑,揉揉她的髮頂,道:「宮裡挺養人的,先把捷兒寄養兩天。我估摸著皇帝讓你來,可不是為了讓我倆團聚,是想讓你把交趾的後事給料理了。所以——」他放低了聲音,眸中閃著黠光,「我打算假公濟個私……」

  兩人都是年華正盛,年餘別離再重逢,情濃更甚新婚。然而到底是在軍營中,又各自帶傷,終歸是不敢踰矩。不多時有士兵就戰俘之事來請括羽前去處理,左鈞直在他軍帳中自個兒上了上藥,疲倦至極,又盍目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隱約聽見帳外熙攘人聲,說的是黎季犛父子已被擒獲入營。她心頭大安,翻身又沉沉入眠。自別離以來,從未有一日睡得似今夜般安穩。

  醒來時帳中依然無人,帳頂透入的濃烈光亮告訴她已是次日中午。從包袱中取出一套從京中帶來的男裝換上,發現床腳一個小泥爐上文火煨著一小鍋米粥和半罐湯藥。

  出帳門,守衛行禮道:「將軍吩咐,讓左大人先吃飯喝藥,然後隨在下去見兵部侍郎大人。」

  果不出括羽所料,她昨日方至軍中,今日皇帝的任命狀就緊隨而至,任她與兵部侍郎何中同為欽差,共理交趾戰後之事。那何中當年是與她一同去過關外的,也算是老熟人了。今天剛剛抵達軍營,肯定也累得夠嗆。

  左鈞直小口抿粥,只覺得淡而香。問那守衛道:「你們將軍呢?」

  守衛是個十六七歲的英武少年,模樣十分機靈,只是對著左鈞直侷促不安,說話也有些靦腆:「稟告夫……大人,將軍昨晚帶兵出去清掃叱劫江敵軍餘黨,捉回了黎季犛。今早回來了一會兒,又去和諸位將軍議事了。」

  「沒睡?」

  少年撓撓頭,「將軍連夜寫軍報,在案上小憩了一會兒。」

  「總這樣?」

  「軍情緊急時一連三四天不睡也是常有的。」見著左鈞直臉色似乎不對,少年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忙擺手道:「不不不,將軍睡起來也很能睡……額……將軍是習武之人,精力過人……」

  左鈞直差點被一口粥嗆住。少年更窘迫了,「夫夫——大人……卑職不是那個意思……」越描越黑,越說越歪,再這樣下去,她真是沒臉見人了。左鈞直忙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釋,換了些戰事話題來說,才讓那少年慢慢自在下來。

  左鈞直見那少年偶爾看她一眼,滿臉都是仰慕,問道:「是你們將軍吩咐讓叫我左大人的?」

  少年點點頭,「將軍說了,左大人是以欽差大臣的身份住在軍營中,不是因為是他夫人。」

  左鈞直又一口粥差點噴出來,想括羽向來八面玲瓏,這回卻做出這種掩耳盜鈴欲蓋彌彰的事情出來!原來這就是「假公濟個私」!怎麼不乾脆直接把「軍營」改成他的軍帳啊!

  罷了,反正她昨天就已經在軍中丟盡了臉……

  後面的日子,左鈞直和括羽各自忙得不可開交,雖同住一帳,見面說話的時間卻少得可憐。

  黎季犛父子被檻送京師,左鈞直尋訪交

  趾、南越官員、百姓不下千餘,詢國運,問民情,結成文字。她上萬言之書,建議立已尋得的陳氏後人為交趾王,交趾將繼續為天朝朝貢之屬國,年年奉天朝正朔。書中援引歷朝歷代之大量案例,又詳敘民眾之願,論證縝密,論據詳實,言辭懇切,被後世譽為夷務策文之典範。

  朝中激烈交鋒一月之久,終於應左鈞直之請。

  接到皇帝旨意時,左鈞直剛剛住進了交趾京都承天的公館。連日隨著大軍奔波,軍帳中樣樣簡陋,沐浴都只能就著木盆簡單擦洗。直至進了城,才算有了個正經床可以歇息,有了浴桶可以乾乾淨淨洗個澡。

  睡了一覺醒來,聽到浴房有水聲陣陣,不多時輕薄被角被撩開,擠進一個人來,從背後環抱住了她。脊背與他胸懷密密貼合,好似天造地設。

  她兩隻爪子抱住面前的大手,閉著眼調笑道:「聽說你以性命起誓天朝不會侵犯交趾寸土——我這算不算救你一命?」

  身後人在她耳邊輕笑:「算。」

  熱氣呵得她敏感耳廓酥/癢,扭頭躲著,她含笑問道:「那要怎樣報答?」

  他不言語,窸窸窣窣把什麼幽涼的東西套到她手腕上。

  左鈞直抬手,月色下看見晶紅如瑪瑙的紅豆串兒,在瑩白纖臂上繞了許多圈兒,好似雪上胭、月下梅,煞是動人。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她心中喜愛,嘴上卻不輕饒:「大將軍好小氣。」

  他二人向來對身外之物都不甚講究,偶爾互贈一些小物事,也都是講求心意,不論價值。沒想到她今日竟向他討要回報,括羽頗有些措手不及,無奈道:「我窮得叮噹響,人家還有餉銀拿,我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去摘了這三百七十二顆相思子兒,還被士兵們笑話……」

  三百七十二,恰是她們分離時日。左鈞直心中酸了酸,想到他在士兵的一片哄笑聲中把這些姑娘們最愛的相思子兒數出來,還是忍不住笑了。翻過身來指尖兒在他胸前輕劃,「就沒見過做將軍做成你這樣兒的!」

  他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可憐巴巴道:「我早就賣身給姐姐了……特別窮酸,姐姐你養我……」

  他面朝著床邊小軒窗,月色下眉清目秀,十分……可口……左鈞直見色起意,撲過去在他嘴上舔了一口。

  他扭頭躲著,弱弱道:「不要!」

  左鈞直捂臉哭了聲:「好像我在輕薄你一樣。」

  括羽摟住她,點著她鼻子揶揄笑道:「什麼好像?根本就是。姐姐——嘿嘿……你……」

  左鈞直被他瞧穿了心思,羞惱至極,背過身去不理他,卻被他自身後壓了下來。

  「你生捷兒那麼辛苦,騎馬又傷成那樣,我怕你受不住……」

  她埋頭在軟枕裡,臉紅得可以滴血,聲音低不可聞:「都這麼久了……」很快就說不出話來,被揉弄得春潮帶雨晚來急。身下驟痛,伴著喉中逸出的喑嗚之聲,他握著她的腰撞了進來,有些失卻輕重分寸。

  背後襲來的力量清晰而急促,原始的姿勢較它種更無曖昧委婉。她十指嵌入床褥中去,眸中水湧,咬了唇兒縱由他盡情伐撻——知道他終於是忍得狠了。

  一夜雨疏風驟,摧心相思盡化無間纏綿,情話喁喁,情花靡靡,十指相扣,兩心相印,天上人間再無歡愉若此。

  陳氏後人登基為交趾國王后,左鈞直本還欲留下來同何中一起處理余留事情,卻被括羽找孟秋生要了點催眠劑給迷了,強擄回了南越。

  左鈞直扒著馬車車窗,擔心兮兮:「就這樣溜號了,皇上怪罪下來怎麼辦啊?」

  上回磨傷了腿,括羽便捨不得再讓她騎馬。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恨恨道:「你是將,我又不是!」

  「愛怪怪。」

  「……」

  本以為在南越只會待上幾天,沒想到是一個月。一一見過了舊日帶著他長大的守將們,獨秀山上拜祭過了羅晉,他便帶了她在南越四處玩耍,遍吃海鮮、水果和各種美味佳餚。聖旨來了兩遭,他偏壓著不理。這月左鈞直月信未至,被括羽牽去給孟秋生摸了一回脈,果道是又有了身孕。

  左鈞直又驚又喜,括羽咬著她耳朵道:「我說野合萬事興,沒錯兒吧?」

  左鈞直無地自容。南越山明水秀,地廣人稀,他帶著她看溶洞石林、丹霞奇峰,幽深勝處,總免不了要……真真是個野人蠻子啊!

  何中奉旨親自來南越帶她回京。括羽給她的馬車改裝了一番,裝上了厚厚軟墊,備好細炭軟食,又好生叮囑了許久,方放她上路。

  何中心知這左鈞直是皇帝少不得的能臣,更是括羽的心尖尖,眼下又有了第二個孩子,自己是千萬怠慢不得,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