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朦朦朧朧中,聽到隱約傳來喧嘩之聲。我與真兒披衣而起,遠處的宮殿,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心中涌起不祥,我站在廊前急聲問發生了什麼事?小太監德柱連滾帶爬的過來,回道:「回姑娘話,皇上,皇上夜裡突發急病!!大將軍率領大批將士進入皇宮,如今正趕往皇上寢宮………」
突發急病?!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會突發急病?
「皇上現在怎麼樣了?」我一把扯住德柱的衣領,厲聲問道。
德柱一愕,他平時只見我沉默溫婉的模樣,何曾見我發過半分火,他結結巴巴答道:「如,如今的情形,奴才也不知道。只聽說大將軍,大將軍帶劍入宮,皇上寢宮被團團圍住,閒雜人等都不得接近半步。」
我心急如焚,放開德柱,快步想自己走去。德柱追上來攔住我,道:「姑娘,去不得的,如今涵凌軒外也有護衛把守。大將軍說了,有人想縱亂宮廷危害皇上,他要親率兵士查處!」
「賊喊捉賊!」我憤然道。
德柱迷惑不解,我顧不上理他,依然衝了出去,果然有十數名將士守在宮外,那領隊的將領手執一稟長劍,暗夜裡閃著凜凜寒光。他將我攔在門口,道:「大將軍有令,後宮所有女眷太監全都留守本宮,不得擅自外出。」
正在此時,不遠處,六七名御醫正被侍衛押解而來,我顧不得許多,閃身避過那侍衛,扯住最近的一名御醫,急聲問道:「皇上怎樣了?告訴我,皇上怎樣了?」
「皇上,皇上。」那名御醫面如紙灰,汗流頰背,卻哆哆嗦嗦著說不出一個字,只知道拼命搖頭。他身側另一名老御醫抖聲道:「皇上吃完雲妃娘娘呈上的甜餅,剛剛吃完,就覺著腹痛,接著大口嘔血,然後......」
我的眼前一黑,仿若五雷轟頂,猛然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可能呢?就是昨夜,我還在跟他說話,他還在衝我笑。他的笑容那麼恬淡,那麼親切,他對我說,翎兒,你一定會幸福,他還說他會好好保重自己,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宇文家族。他怎麼會騙我?他怎麼會就這樣走了?
我的手緊握拳,血氣直涌,淚抑制不住如泉涌而出。一定是是宇文護,是李安,是他們......
我厲聲問道:「有沒查出下毒者是何人?」
押解的侍衛將御醫狠狠一推,喝道:「你們這些庸醫,醫不活皇上的命,如今死到臨頭了,卻如此多嘴!」
那御醫長嘆一聲,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他佝僂著身子,腳步踉蹌的跟同伴一起,被那些怒罵的侍衛推走,行遠。
我痴痴傻傻的停留原地。
黎明還未到來,夜色黑暗,暗得仿佛失去希望的亙古洪荒。
四月的這天夜裡,風雲突變。
周國國君易主。世宗明皇帝宇文毓駕崩。他臨死前立下遺詔,由四弟宇文邕繼位,是為高祖武皇帝,改年號武成為保定。
* * *
宇文毓駕崩後,宇文邕尚在大周駐邊軍營,宇文護派人持遺詔快馬流星趕往軍中,令宇文邕接詔後,即刻星夜兼程趕回長安。宇文護並沒有如我意料中的立即篡奪周國皇位,甚至道貌岸然的在群臣面前表示要扶持新君,並嚴懲下毒者。
後宮一片凌亂狼藉,妃嬪侍女被集中一起,關押在靠近御花園的幾處廂房裡,這些女子,一個個皆花容失色,三三兩兩環抱一團相擁而泣,而門外則不時傳來守衛士兵的大聲怒斥。
天漸漸破曉,微光從窗欞透過,真兒輕輕依靠著我,我輕聲安慰她道:「真兒,別怕。」
真兒勉強朝我一笑,道:「姐姐,我並不怕。我只是在想,五公子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澀然笑道:「很快的,很快他們就會回來的。」
這幾天來,我心中一直在深深責備自己,我能想到讓雲妃娘娘親手料理宇文毓的衣食起居,卻為何想不到要提醒她小心自己宮中的人?如果當時我能夠有所警覺,或許,他就不會這樣枉送了性命。念及此處,懊悔如銀針直刺心骨,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那道清冷的身影,就這樣靜靜消失。他那二十七載的短暫生命,雖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然星月亦難掩其輝。
午夜夢回時,我仿佛又望見他淺笑的容顏,望見他輕聲對我說道,翎兒,你一定會幸福!
說什麼宏圖大志?說什麼未了的心願?也許在他的心底,所堅持的,所追尋的,所回憶的,不過是一段曾經的幸福!彼時,他不是天子,而她,是他懷中巧笑倩兮的嬌妻。如今,宇文毓,你已經見到你的明敬了嗎?她孤高清冷,卻與你情意相投,然而,父親的死,讓她不願做皇后。但是,她卻願意做你的妻子,她一定在等著你,奈何橋上,與你再次聚首,再結前緣。
結髮為夫妻,生死兩不疑。那麼,宇文毓,你也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