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基層連隊歡樂多,何筱這回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程勉送何筱到醫院門口,看著她有些行動不便的腳說:「打個車送你回去吧。」
何筱搖了搖頭:「我家離這也就兩站地,還不夠起步價。」
「那也行。」程勉想了想,抬起頭說,「我背你回去得了。」
何筱一驚:「那怎麼行?」這麼多人看著呢。
「怎麼不行。」程勉笑了笑,烏黑的眼睛似是裹著一層霧氣,濕潤清透,「不是說以觀後效麼?不給我表現機會,你拿什麼考察我?」說著徑直站在她面前,曲腿蹲了下去,「上來吧。」
何筱可沒程連長那麼淡定,只是低頭的時候掃過他軍裝肩章上那一排明亮的五星,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要是沉,你就放我下來。」她動作輕慢地摟住他的脖子。
程勉端穩了她,重量壓在身上,說話時聲音也低重了下來:「放心吧,負重五十公斤我都跑過,你這點兒不算什麼。」
似是怕她不信,說完就猛往前跑了一段距離,何筱一個沒防備,被他嚇得差點兒尖叫出聲。
「你慢點兒!」何筱使勁捶了捶他肩膀,肩章硌的她手疼。
程勉被她逗樂了,抱緊她又是一陣猛跑,驚得路人都跟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們倆。
跑到人流多的地方,程勉終於慢了下來。他的呼吸仍舊是平穩的,何筱可被他嚇得心臟砰砰跳。
「你故意的吧程勉?」何筱又是氣又是笑。
程勉笑了笑。這種靠擁抱感覺到她重量的方式有多美好,她估計還不知道,他也不準備告訴她,打算自個兒偷著樂,免得沒下次。
「你樂什麼?」何筱又問。
「我哪兒樂了?」程連長耍無賴。
「嘴都咧到耳根後頭了。」
程勉一聽,頓時樂大了。
一到家門口,何筱立馬從他背上下來了。
程勉看著她笑,指了指頭頂這棟高樓:「說吧,幾層。負責送貨到家。」
還送貨到家?何筱拿出電梯卡,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坐電梯。」
程勉頗有些受傷:「沒領會精神啊,不請我去你家坐坐了?」
有這樣不請自來的麼?
何筱斜他一眼,有點兒想笑。
「下次吧。」她想了想,說,「找個更合適的機會。」
聽到她說下次,程勉就笑了,可嘴上還是沒鬆口:「那這次怎麼算?」
他問得認真,何筱一時還真被他問住了。
程勉看她愣怔怔的樣兒,沒忍住,抬頭揉了揉她的頭:「今年元宵節,你去我們那兒過吧。」
今年春節程勉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及時回復何筱發過來的那條短信。雖然只有寥寥四個字。
那時候拉練剛結束沒多久,又趁熱打鐵地舉行了一次演習。又兩個星期操練下來,人都虛了不少。手機是早就沒電了,而且演習規定也不能使用個人通訊工具,回到連裡一打開手機,何筱的短信跳出來的那一刻,程勉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用他們連最喜歡打遊戲的文書趙小果的話說,這叫滿血復活。
何筱一聽,有些意外。
在部隊大院生活那麼多年,她當然知道過節的時候就是軍人最忙的時候。非但不能回家,還得時刻保持戰備警戒,不能放鬆。很多家屬為了跟丈夫團聚,隻身來隊,在部隊這個大家庭裡過年。每年年底,就是部隊最熱鬧的時候。何筱意外的是,他會讓她過去。
「去你們那兒?這樣好嗎?」
「沒事,那麼多家屬都過來了,多你一個不算多。來吧。」
何筱看著他使勁邀請她的樣子,嘴角禁不住勾起一個弧度,等她意識到之後,連忙低下頭順著被他弄亂的頭髮。
「那你趕緊回去吧,我上樓了。」
程勉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笑了笑,比了個OK的姿勢,正了正軍帽,轉身離開。何筱站在樓梯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陰沉的天色下,筆直挺拔,越遠,反倒越顯得高大。
回到了家裡,田女士正坐在沙發上打毛衣。見她進來,張口便問:「怎麼現在才回來?」
何筱低頭換鞋,隨口說道:「見了個朋友,聊了幾句。」
她現在撒謊是眼都不帶眨的,可田女士哪裡是那麼好應付的,她覷了何筱一眼:「你什麼時候多了個當兵的朋友,還能送你回來,我怎麼不知道?」
何筱心裡一咯登:「您看見了?」
「要是我沒看見你還打算瞞著我是怎麼著?」田女士哼一聲,「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一五一十給我交代清楚。」
一股審犯人的口吻,何筱聽了有些無奈。
「有什麼可交代的,人您認識。」
「我認識?」田女士驚訝地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
「程勉。我初中班主任趙老師的兒子。」
何筱自認為用了最安全的介紹方式,可田女士一下子記起來的卻是:「就是在部隊大院成天攛掇你亂跑,不讓你在家好好學習的老程家的那小子?」
何筱:「……」
「那小子不是上軍校了嗎?怎麼,一下就分配到B市來了?」
「他們一家都在這兒,程伯伯現在是二炮一基地的副司令員。」
田女士霍一聲:「那老程現在可不得了了,在往上估計就是軍總的位置了。」轉念一想,又說,「不過也不稀奇,人老程打越南回來就進軍校學習了,說是立功了,誰知道有沒有走他們家老爺子的關係。」
何筱一時有些意外:「這些您都還記得呢?」
「能忘嗎?跟你爸在部隊待了那麼些年,想忘也忘不了。」田女士斜她一眼,「怎麼遇見他了?」
「您問老何,他都知道。」
「合著就我一個人不知道了?」
何筱被問的有些不耐煩:「又不是多大的事兒。」
「誰說這不是大事兒?」田女士站起身,雖然沒何筱高,可也得在氣勢上壓著她,「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以前在大院住的時候,那小子就對你有意思,不然他不能天天往咱們家跑。你真當你媽是傻子,連這都看不出來?」
何筱沒想到母親會這樣直接,有些哭笑不得,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比了個暫停的姿勢,轉身回了房間。
田女士猶不放心地站在門口跟她說:「我跟你說啊笑笑,你跟程勉做朋友媽不反對,可別往深裡處,聽見沒?」停了停,沒聽見她的回應,又扯著嗓子喊了聲,「我說話你聽見沒?」
「聽——見——了!」
房間內傳來何筱壓抑,拖長強調表示不滿的回答。
田女士終於滿意,又念叨了兩句才算作罷。
何筱趴在床上,聽著母親愈漸小聲的嘮叨,等到耳邊終於清靜下來,才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將整個人都埋進了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