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以後你就跟著哥混

初中畢業,不滿十六,沒有身份證。再加上四個月的錦衣玉食,把肉也養得嬌貴了。

秦菜在火車站。周圍背著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旅客川流不息。她站在人群中央,卻好像一隻迷了路的螞蟻。

「小妹,找地方住嘛?二十五塊錢一晚,走走走。」一個四十幾歲的大媽湊上前來,二話不說拉著秦菜就走。

秦菜掙不過,而且她確實需要地方住,也就稀里糊塗地被扯了去。

地方離火車站不過五百多米,確實不遠。只是舊得可怕。生銹的水管、污水四溢的下水道,還有一股子混合了煙味、酒味、汗臭味的怪味撲面而來。

秦菜也忍了——便宜嘛。對於如今的她來說,睡一覺才是正事。

在樓下交了錢,踩著看不出顏色的水泥樓梯上了三樓,在窄小的房間裡,秦菜看著床上的棉被——什麼味道這是……

她皺著眉頭想洗個臉和手,擰開銹跡斑斑的水龍頭,水裡一股銹腥味。右邊的牆上有窗,現在用報紙擋著,房間裡光線極為陰暗。

秦菜關上門,電燈開關也沒找,直接就睡死過去。剛剛入睡,就見有人進來翻她的衣服。秦菜大驚,當即一巴掌打過去,啪地一聲,她把自己嚇醒了。原來是個夢。

難道是有人要進來偷東西?

秦菜想了想,最後把身上的錢全部塞在劣質的枕芯棉花裡,只剩兩百塊放在外套裡子的暗袋裡,外面放了七十幾塊錢的零錢。

三四點多的時候,她就覺得門被輕輕地擰開了,果然有人進來翻弄她的衣袋。秦菜自然也怕,她強忍著不發抖——不然讓人發現她醒著。結果沒得說,二百七十幾塊錢全部被掏走了。

門再度被關上,秦菜睜開眼睛,後怕而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轉而又想起秩序,不知道師父在哪裡,涼薄……在做什麼?想起二人相處的朝朝暮暮,她輾轉反側,再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秦菜起床就去退房,出來後發現外面打牌的一個男人右臉腫起老高,上面還有幾個清晰的指印。

秦菜鬱悶的心情稍微緩和——昨夜她睡夢中的一巴掌,打中了這個傢伙的魂,魂傷好得慢,他估計還得難受一陣。==

退完房之後,秦菜在旁邊的煙酒店買一瓶礦泉水,兩塊五。她身上沒有零錢——都被昨晚偷光了。

遞了張一百,老闆接過去對光一照,很嚴肅:「小妹,你這張錢是假的哦。」

秦菜暗驚:「不可能啊,我這錢是……」

「真是假的,換一張換一張。」老闆把錢遞回來,秦菜換了一張過去,仍是假的。

接連六張,全是假的。煙酒店老闆歎了口氣,終於跟她說:「算了,看你還是個小姑娘,收到假錢也不容易,給你瓶水吧。」

秦菜冷眼看他:「第六張我記得編號,不是這張。」

煙酒店老闆馬上就翻臉了:「你什麼時候意思啊?年紀輕輕地不學好,還想詐人是吧?走走走,我這裡不賣東西給你!」

她三推兩推就把秦菜推出來,秦菜還要據理力爭:「光天化日的你還有沒有王法了?」

周圍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圍過來,煙酒店的老闆氣勢囂張:「勸你趕緊滾,不然看不我扇爛你這張臭嘴!」

秦菜氣得不得了:「我打110報警!」

110還真的來了,煙酒店老闆反告秦菜使用假鈔,警察同志在老闆身上沒有搜到秦菜說的那張真鈔,卻一下子從秦菜身上搜出了六張假鈔,仿真度百分之九十五!

最後警察同志要帶秦菜回派出所作筆錄,秦菜嘴裡應了,卻瞅準機會,拔腿就跑——她沒有身份證!!也不敢說出離家的原因。

如果真的說出來,恐怕就不是送派出所了,得直接送精神病院。==

秦菜在農村長大,體質本來就好,加之在白河手下挑了那麼幾個月的水,腳勁更佳。這會兒跑起來也是虎虎生風,況且她人小靈活,在橫七豎八的火車站穿行方便。

兩個民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崗哨亭喘氣兒:「有這勁……幹嘛不去為國爭光啊……學人用假鈔……」

警察不是抓壞人的嗎?!

秦菜氣得掉毛,但也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住處。城裡租房要身份證,住賓館也要身份證。秦菜跑了一天也沒個落腳的地方。

傍晚時分,秦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公路兩邊的高樓大廈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平房。水泥鋼筋少了,路兩邊就露出了些草木的影子。

公路左邊是一處工地,周圍有許多工棚,有工人不斷攪水泥、挑灰桶、搬磚。秦菜在旁邊看了一陣,想問問對方還要不要人搬磚,她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力氣。

但猶豫半天也沒好意思開口。

還是煮飯的大嬸看她站了半天,才小聲問她:「閨女,是不是遇到啥難事了?」

秦菜鼻子一酸,這才吞吞吐吐地表示想找個活幹。

大嬸姓馮,叫馮碧青,是個熱心腸,當下就找了工頭。工頭看秦菜這個小身板,連連搖頭。秦菜趕忙扛了一袋水泥過來:「哥,我有力氣,能做事。」

那工頭見她勁還行,而且工地上人手確實也缺得緊,這才點頭:「三十塊錢一天,先用一個星期再說吧。」

秦菜心喜,也沒問具體條件,應了一聲就開始搬磚。逃避追捕,自然不能用真名,秦菜索性便稱自己叫蔡琴。

工地上的活種類很多,但總結下來,也就是髒、亂、累,秦菜乾活不偷懶,讓背水泥就背水泥,抬鋼筋就抬鋼筋,能抵一個男勞動力。

工頭姓李,平時大家都叫他貓哥。貓哥見她年紀雖然輕但手腳勤快,也就沒再提試不試用的話。

秦菜平時跟煮飯的馮碧青大嬸住在一個工棚裡,同住的還有五六個女工。工地上男多女少,本來就是是非之地。幾個女人各憑本事,和磚工、木匠師傅各有關係,平時做的也都是些輕巧活兒。

秦菜初來乍道,人小又不懂孝敬,自然就受排擠。最髒最累的活都推給她了,連幾個女人的衣裳都是她洗。

秦菜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臉被曬得比包公還包公,人又乾又瘦,頭髮亂蓬蓬的終日積灰,恐怕真的是連她媽站在面前也認不出來了。

好在她也不計較,重活累活從不挑三揀四,手腳又乾淨,從不亂拿東西。貓哥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賞識的。他是個正經人,每次外出搬建材都喜歡把秦菜帶上作搬工。

秦菜解決了吃住問題,雖然苦點累點,但對他和馮嬸都十分感激,平日裡也總是隨叫隨到,聽話得很。

這一天,他接了個家裝的活,二樓,四室兩廳的豪裝。這便帶了秦菜和另一個工人過去。豪裝需要的建材太多,沒有電梯,秦菜只得把瓷磚背上去。另一個傢伙先把電線、鋁管等輕一點的東西帶上樓去了。

秦菜正背到二樓,就覺得指尖一麻、背脊一冷,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六零二,貓哥正在和戶主討論裝修方案,戶主是個六十多的男人,一家四口人都在,看起來老實巴交,不像奸惡的人。

「掙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才在城裡買的房子,大哥一定要幫我們整好。」他握著貓哥的手,貓哥自然也是連連點頭。

他本來就是做小本生意起家的,倒也並沒有因此而看低這份賺錢不多的小生意。

秦菜不由生了點同情心:「大叔,這房子……誰賣給你們的?」

男人不明白秦菜為什麼會問這個,但還是答了:「看了好幾處房都太貴,這還是賣樓的小姐特意介紹來的,別人都是三千多一平米,這裡只要一千五,賣樓的小姐都說是我們大娃命好。」

秦菜欲言又止,貓哥看出來了,但沒問。等戶主一家都走了,他才問:「房子咋了?我看牆體、地面都沒有問題。」

秦菜用手在地板接牆縫的地方劃了一下,手上是石灰:「貓哥,這房子有問題,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所以才低價賣出來的。」

做建築的人,本來就信這個。貓哥聽她這麼一說,也有些將信將疑:「你是說,有那種東西?」

秦菜點頭:「但具體什麼事我要明天才知道。」

她面黃肌瘦,實在不像是高人。貓哥啼笑皆非:「小丫頭別亂說,先幹活。吹牛能頂飽啊?」

卸完水泥、河沙,秦菜就回工地了,屋裡剩一個電工接電線。

下午六點多,秦菜正在甩磚。工地上樓房比較高,都要搭高架,磚搬不上去,就要學會甩上去。這力道有講究,輕了扔不上去,重了人家接不住,砸到人更是不得了的事。秦菜也剛學會不久。

正甩得起勁呢,貓哥突然開著他的三菱小貨車匆匆趕回來。他扯住秦菜的袖子一拉:「跟我來。」

六零2。是上午那二室一廳簡裝的地方。

貓哥二話不說就推門進去,秦菜這才發現屋中央睡著一個人,正是上午的電工。貓哥這時候也是神色嚴峻:「上午你說這屋子有問題,是真的?」

秦菜先過去看了看,低聲說話:「貓哥,房子的問題我晚上也許能看到,人……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就學了一點,連皮毛都不算,真的。」

貓哥頭上開始冒汗:「小蔡,城郊那邊的工程款都是墊付的,貓哥接這活賺得又不多,要是他有啥事……你要能幫的話幫幫哥,以後貓哥忘不了你的恩情。」

秦菜開始冒汗:「貓哥……要不您容我睡一會兒?」

貓哥頭上冒出幾條黑線,秦菜趕緊解釋:「讓我入定看一下情況!」

貓哥這才點頭。

秦菜靠在牆根就睡著了,最近太累,她睡得又香又甜,還輕微打呼。貓哥哭笑不得。

剛一睡著,秦菜就站在屋中央,沒有見到人,她還記得自己要找電工師傅,四下裡只是轉。突然在一截電線裡聽到聲響,秦菜大吃一驚,忙拚命剝開那根電線,才看見電工師傅被捲成了電線芯。

把人舒展開來,電工師傅喘著氣叫痛。秦菜將他一推:「快回去!」

好像狂風一扯,秦菜就醒了。

醒來的時候電工師傅已經坐起來了,貓哥正在和他輕聲說話。看見秦菜醒過來,他一臉驚歎:「貓哥,想不到你手下還有這種能人。」

貓哥苦笑。原來電工剛剛正在接線,不知道為什麼神思一蕩,人就有些迷迷糊糊。看見前面一個洞,下意識就鑽了進去,誰知道洞越來越窄,他只好抱住柱子,再也出不去了。

「真是神了!我正在害怕的時候,突然洞口又出現了,有個人把我一推,說快回去!我睜眼就看見你們倆了!」

貓哥問秦菜咋回事,秦菜又怎麼知道?

「光顧著找人了,哪知道怎麼回事呀。」秦菜揮揮手,最近太累了,且工地上氣息渾濁,她的感應能力比在不羈閣的時候降低了許多。

電工收拾東西走了,這屋子的活他是再也不敢接了。

貓哥長吁了一口氣——人沒事已經是萬幸,不然他恐怕就有點慘。這會兒他對秦菜已經是極為敬畏:「你有這本事,怎麼到工地上來搬磚呢?」

秦菜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秩序的在逃犯,只能含糊道:「現在沒多少人信這個了,我只是個學徒。」

貓哥拍拍她的肩:「以後你就跟著哥混,哥只要有口湯喝,你就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