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菜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月莧打來的。
秦菜很是意外,這時候也只有前去赴約。畢竟她可是白芨真正的心肝寶貝,雖然兩個人的關係可能很快就會非常尷尬,但她開口,也是拒絕不得的。
去到白芨家,秦菜才發現白芨不在,屋子裡只有月莧。
家裡十分整潔,但這肯定是鐘點工的功勞--白芨才捨不得月莧那雙小手幹這種粗活呢。當初她在月莧身體裡的時候,可是油瓶子倒了也不許扶一下的。
她打量了一下房間裡的擺設,比起以前倒是多了些人氣。
「坐,喝什麼?」月莧指指沙發,神情倒是很柔和。秦菜開始還十分警覺,以為她發現了什麼,這時候也只是很拘謹地道:「白開水好了,謝謝。」
月莧倒了水,然後她笑得十分靦腆:「上次真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出來。這些天一直也沒時間跟你道謝。」
秦菜仔細看她的臉色,如今秦菜也算是閱人頗多了,這時候看她表情卻不像有假的樣子。她找自己來,居然真的是道謝的。
秦菜謙虛了幾句:「白河是我**,你是他朋友,我救你也是份內之事。」
月莧淺淺一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彷彿春風撫過枝椏,驚起一樹綠芽春花:「我剛剛醒來,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我們……可是做朋友嗎?」
秦菜一愣,這對她當然是有好處,可以隨時掌握月莧的動向。她點頭:「只要你不介意我比你小一輩就行。」
月莧燦然一笑:「那你得叫我阿姨。」
女孩子之間要走近總是特別容易,況且月莧本來就沒有旁人可以接近。兩個人去國貿逛了一下午。月莧爭著付錢,但秦菜一看她的卡是白芨的信用卡附卡,哪裡敢讓她刷--一刷估計就要把白芨刷來。
兩個女孩大包小包買了一堆衣服,秦菜對逛街其實興趣不大,但也全迎合著月莧了。
月莧比她想像得單純,或許**和師叔就是喜歡她這一點?
秦菜打車把她送回去,又反覆叮囑:「那個……月莧吶,我**和師叔不怎麼對付,你別告訴師叔我和你一起逛街了。不然我們恐怕很難再見面了。」
月莧點點頭,她在家裡呆太久了,雖然白芨也經常抽時間陪她,但**這東西,不是一個人經常陪著就足夠的。她目送秦菜下樓,突然說:「你是自己有工作嗎?」
秦菜又回頭:「嗯,就在師叔手底下討口飯吃。」
月莧又眸閃爍若星辰:「真好。」
秦菜笑了一下,錢鍾書有部小說叫圍城,說這世界就是一座圍城,城裡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
她緩緩往後退,望向站在門口,探出半張俏臉的月莧。最終她揮揮手,轉身下了樓。
晚上,何影秋跟幾個太太們打完麻將回來。鈴姐做了晚飯,家裡冷冷清清,讓人連吃飯的味口都沒有了。
秦菜習慣了每晚回到家裡談笑和沙鷹相對而坐,桑骨泥人帶著它的鏡子吵吵鬧鬧,換到何影秋魂魄裡時更能感應她的孤獨。
何影秋又開了電腦,她竟然很相信重圓,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秦菜覺得很奇怪--來了幾天了,也不見她和家人什麼的來往。她才二十三歲,日子還很長很長,難道每一天都這樣過嗎?
呂裂石不回來,何影秋從來都是懶於梳妝的。這天早上,她卻早早地起床,坐在妝台前,打開化妝盒。她竟然想給自己化妝。
也許是呂裂石的意思,她的妝容很保守,秦菜看不過去,一時心血來潮,給她畫了個美美的煙熏妝--這還是她在搖紅那一組當組員的時候,白露教的。
鏡子裡的美人臉瞬間精神起來,秦菜微微點頭,何影秋就是一陣恍惚,然後她給自己找衣服。
她選了件韓版的條紋襯衫,下穿水磨牛仔短褲,然後將條紋襯衫下擺隨意地半紮在短褲裡,又青春又俏皮。看著鏡子裡的人,秦菜很是感慨--何影秋搭配衣服的品味,比她高多了。不不,不是高,是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何影秋出去的時候,司機已經在等著了。鈴姐自然也一路跟著,車駛向一家名叫皇池的酒樓。何影秋一下車,自然有門童開門,然後迎賓將她引到樓上。
秦菜突然想起來,是了,今天是她生日。
這應該說只是個家宴,秦菜剛剛想通這一點,突然身後一個聲音傳過來:「何姨,生日快樂。」
秦菜整個人都僵在原地,連帶何影秋都回不過神。
呂涼薄,呂涼薄。
這個名字不斷在腦海裡迴響,秦菜不敢去想從前。何影秋的主魂還是反應過來了,她轉過身,秦菜就看見了他。
他長高了不少,也許是閉關太久,膚色比正常人要白。臉上大大的墨鏡擋住了半邊臉,曾經她問他能不能摘下墨鏡。那些事、那些年月,彷彿都還在眼前,就在昨天。
「何姨?」他的聲音添了幾許磁性,已經漸褪了當年的青澀。
四年啊,已經四年了嗎?
「謝謝。」何影秋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眼眶溫熱。
她扶著呂涼薄一起進了包間,呂裂石還沒來。鈴姐冷冰冰地跟在身後,在呂涼薄面前她還是不敢放肆,故而也什麼話都沒說。
兩個人在桌邊坐了下來,秦菜透過何影秋的雙眼一直在看他。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她輕聲問,呂涼薄卻怔了一下:「還好吧,五年之期將滿,到時候我們一家也可以團聚了。」
秦菜心裡一緊,五年之期滿後,他們可以一家團聚。而自己是什麼人?
她突然想笑,難道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自己還妄想回到他身邊嗎?
少時戀人,在經年之後再見,很想判斷到底是愛還是不愛。秦菜最深切的感受,只有遙遠,遠若星辰日月。
而她還站在地面。
她低著頭,對面的人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明顯感覺到了她情緒的低落。頓時又出聲問:「這些日子,何姨過得不開心嗎?」
「啊……沒、沒有。」何影秋淡淡地道。秦菜只得縮回她的覺魂裡。這是呂家的一次家宴,她算什麼呢?
她只是個企圖謀奪呂裂石異眼的外來者,是敵人。
不多時,呂裂石終於也到了。他先拍了拍呂涼薄的肩,呂涼薄微微皺眉,下意識避開。呂裂石也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我兒,閉關幾年,可有長進?我看白河的心法是真的有用,你要勤勉苦修參悟。」
呂涼薄沒答話,半晌突然問了一句:「她還好嗎?」
呂裂石愣了一下,秦菜也愣了--這個她,指的是誰?
旁邊呂裂石卻隨口就答:「好著呢。她是先知嘛,能不好嗎,是吧?」
秦菜心裡一沉--難道她不是先知的事,秩序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嗎?
呂涼薄微微鬆了口氣,又問:「這些年我送給她的東西你有幫我轉到嗎,為什麼一直以來……她沒有回過我隻言片語?」
呂裂石突然歎了口氣--四年了,他**即將大成,這件事早晚還是不能瞞他。呂裂石問得小心翼翼:「孩子,女人都是很多變的。如果……爸爸說如果,明年你出來,她有了自己愛的人,怎麼辦?」
呂涼薄微微抬頭,墨鏡下英挺的眉目若隱若現:「她……有愛人了?」
「沒有沒有。」呂裂石趕緊否認,他可不想在最後關頭讓自己兒子四年努力付諸東流,「我只是擔心吶。明年……你若大功告成還好。如果再等下去,我怕遲則生變。」
秦菜算是聽出來了,呂裂石根本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自己的事。呂涼薄直到現在仍然以為秦菜還是秩序的先知。他還在為五年之後可以保護她的誓言而閉關苦修。
「請你告訴他,明年……我必會有所成,我會去見她。」他一字一句很是鄭重,秦菜覺得又溫暖又心酸。
那一年夜夜燈光下,獨自走出教學大樓的身樓再次映入眼簾。
這個傻瓜啊。
那一場家宴很短暫,半個小時之後,呂涼薄突然開口:「我想見她一面。」
呂裂石似乎早已習慣了應付這個要求:「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見她一面,還不是很快就要離開?何必徒惹她傷心呢?何況你明年就出關了,到時再見也不用讓她再嘗一次離別之苦。」
呂涼薄一陣沉默,隨後他從懷裡掏出個小盒子遞給呂裂石:「替我轉給她。」
呂裂石當然答好,呂涼薄神色很鄭重:「一定要轉!」
呂裂石面不改色:「一定轉。」
呂涼薄起身,他雖然長高了,身材仍是偏瘦,這時候拄著杖一步一步往外走。呂逸過來扶,他搖頭拒絕。秦菜藉著何影秋的眼,就這麼看著他一步一步蹣跚著下了樓。
秦菜很想看看那個盒子裡是什麼東西,呂裂石卻一直握在手裡。窗外汽車發動,最後聲音越來越遠。
他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