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番外012:春濃情義薄

次年三月,桃花盈盈盛開。燕小飛接手星宿廳特助的工作,已經相當嫻熟。他本身能力就不差,燕重歡的首徒,悟性那也是不容質疑的。只是對於秦菜生活這一塊,他是怎麼也做不到談笑那種程度的。頂多想起她沒吃飯給她叫個外賣。

而秦菜慢慢地就修習了辟榖之術,她的身體本就以異眼將養,再佐以自身陰氣平衡。而辟榖講究的正是食氣而生,於她而言沒有難度。知道這種變化,燕重歡狠狠教訓了燕小飛一頓,可惜燕小飛實在是不能夠不擇手段地去討好她。他討厭秦菜,雖然屈服也滿心不甘。

陽奉陰違是小人行徑,他縱然想,也做不來。

三月底,應果兒終於將要生產了。頭一天秦菜查看天道的時候,還是母子平安。第二天夜裡就出現異象——果然是有人試圖改變天道,肯定是令應果兒不能順產。秦菜的反應非常淡漠,第二天,她支走所有侍候應果兒的醫生、下人。應果兒開始陣痛的時候,只有她守在身邊。

孩子胎位不正,果然不像是順產的模樣。秦菜就站在她床前,看她疼得汗濕重衫。然後她打電話給沙鷹,字句冷靜:「我要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男孩。」

沙鷹微怔,但立刻答應下來。

應果兒抓住秦菜的手,面目扭曲:「叫醫生!你想謀害我的孩子!!」

秦菜伸手去摸她腹中,果然毫無生命的氣息——是個死胎。怎麼可能那麼多醫生護士測不出她懷的是個死胎?誰在改變天道?她望定床上的應果兒,突然現了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你生下來的是個死胎,怎麼辦?」

應果兒雖然疼痛,但是意識還是非常清醒——她畢竟也是一名判官啊。她用手摸了摸腹部,也是心下一沉——孩子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這個孩子能夠帶給她的地位。她望向秦菜,剛出現陣痛,分娩還需要一段時間,足夠二人想辦法。四十多分鐘之後,沙鷹果然過來。他非常小心,孩子用一個大藥箱擰過來。

很是白白胖胖的小傢伙,這時候睡得也很香。秦菜把它從藥箱裡抱出來,一臉憐愛地為他穿上已經準備了好久的小衣服。應果兒咬咬牙,她終於明白了秦菜的意思:「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弟弟沒有心跳。」

秦菜一笑,魔魅般蠱惑人心。

雖然兩個孩子只活了一個,但陸少淮還是非常開心的,而且更寶貝活下來這一個。孩子取名陸鴻煊,意為興盛光明。他重重嘉獎了秦菜,更是無限溫存地撫慰了應果兒一番。應果兒忙著坐月子,她要盡快恢復自己的身材。

陸鴻煊非常健康,秦菜對他也非常照顧。

而這是陸少淮的長子,豈有不重視之理?他的奶媽一共有四個人,二十四小時醫生常備。但是孩子從未生過病,最多就是一次吃多了嘔奶。當晚都一點多了,陸少淮匆匆起來,最後在這裡一住就是二十天。

他的滿月酒,人間自然所有高層都有參加。陸少淮覺得逍遙閣這種地方陰氣太重,對孩子不好。特別在外選了東籬下會所,為陸大公子做滿月酒。

當天,應果兒興致勃勃地收拾整齊,卻一直沒有接到陸少淮送過來的衣服首飾。她開始覺得不對——孩子的滿月酒,她這個當母親的總要參加的。陸少淮怎麼著也應該送她一套衣飾才對啊。難道時間改期了?

她從房間裡出來,正遇上陸少淮,他手裡抱著孩子,正和秦菜說著什麼。奶媽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這簡直……像一個三口之家。應果兒臉色一沉,她之前一直不解白芨為什麼會看上這位先知,如今卻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威脅感——她即使穿著自己的本體,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

如同覆於青山之巔的白雪,冰冷遙遠卻又莫名地嬌艷。

她快步走過去,想從陸少淮手裡接過孩子。陸少淮明明見她伸手過來,卻並沒有鬆開的意思。應果兒當然不能同他搶,只得又縮回了手。她很快又綻出一臉盈盈笑意:「少淮,今天在東籬下給咱們孩子做滿月酒是嗎?」

陸少淮逗弄著懷裡的孩子,淡淡地嗯了一聲。應果兒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只好又問:「那……車什麼時候來接我們呢?」

陸少淮把孩子遞給身邊的奶媽,語氣完全理所當然:「今日你就不去了,果兒,現在人間情勢未穩,孩子只能暫時認先知大人為母親。這也是為了他好,讓他有個光明正大的出生來歷。」

應果兒如遭雷擊,立刻看向秦菜,轉而又凝視陸少淮,語聲失了溫柔之意:「那我呢?我算什麼?」

陸少淮替孩子拉好小毛毯,連神色也沒變一下:「你是本座的功臣,我又豈會忘了你的好處?安心吧。」

應果兒怎麼可能安心?頃三畫大江的水也澆不滅她的怒火。她轉而望向秦菜,怒極而笑:「你真是好樣的,居然利用我為你作嫁衣!」

秦菜表情如常,連臉都沒有紅一下:「不過是情勢所逼,你既為孩子生母,便當為他考慮。豈能為一時名份地位,累他一世?」

「你憑什麼教訓我!」應果兒用力推開秦菜,聲音漸響,「你不要忘了,這孩子……」她剛想說什麼,轉而看見陸少淮,又快速接道:「這孩子可是我十月懷胎、親生的!!」

她真的是氣極了,幾乎可以看到在秦菜眼中化開的笑意——孩子不是陸少淮的。她知道,可是她不敢說。欺騙這種事,她可也是有份的。當時怎麼會就被蒙了心!

秦菜示意奶媽把孩子抱上車,她今天穿了一身朝霞色的旗袍,外面套著白色的皮草,耳邊首飾顯然都是陸少淮送的,正好配這一身華貴的妝扮。陸少淮很自然地攬著她的腰,兩個人一同上車,很快駛離了別墅。

應果兒氣瘋了,是真的瘋了。她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美夢,千辛萬苦懷胎生子,到頭來居然要認別人作母親!怪不得這個女人對她這麼慇勤,可笑她居然還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想討好她!

她回到房裡,將桌上白玉的水果盤用力擲在地上。嘩啦一聲響,一地碎玉殘渣。她狠狠地跺了那些殘渣好幾遍,恨不得那是秦菜的腦袋。

而不多時,外面突然又有來客。她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白芨,他可真是個稀客。

她雖然氣憤,但對白芨的畏懼彷彿天生的——她在白芨手下太久了。她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過了一陣才問:「你怎麼來了?」

白芨是個不會客氣的人,他走進來,在屋子裡的太師椅上坐下來,點了支煙,抽了幾口才說話:「她讓我來的,安撫一下某人。方纔我覺得不需要,現在看來,倒真是有必要。」

應果兒冷笑,白芨和秦菜的關係從來沒有瞞過她。那個她指的是誰,不必明言:「當然有必要!她抱著我的兒子,享受著我應有的榮耀!」

白芨點頭,起身走到應果兒面前,應果兒被他看得發毛,但終究心中有氣,不肯服軟。

白芨緩緩伸手,抽掉她睡衣上的腰帶,揚手掛在別墅上空,水晶吊燈的花架上,然後作了個手勢:「過來。」

應果兒猛然後退了幾步:「你想幹什麼?」

白芨態度冷淡:「我不習慣安撫人,何況是你這樣的人?既然如此,你掛上去,我此行任務也算達成。」

應果兒額頭全是冷汗,這時候的她驟然清醒過來——就算她再不滿,再生氣,再委屈,地位不平等的情況下,又有什麼資格講求公平?如果一味這麼鬧下去,即使今日秦菜不派人殺她,陸少淮終有一天也會厭煩她。

她咬緊嘴唇,用力乾嚥一下,突然就換了表情:「判官長教訓得是,這幾個月,果兒忘我了。」

白芨轉身就離開了別墅,應果兒一直把他送到門口。

陸鴻煊的滿月酒非常圓滿,陸少淮心情極好,難免多喝了幾杯。但他是什麼人,自然有人照管。秦菜抱著陸鴻煊穿稜在人群之中,接受所有人的祝賀。縱然有人仍心存不滿,卻也不至於公然表露。這場酒宴,賓主盡歡。

而這以後,先知對於人間的意義,開始有了質的轉變。以前,無論怎麼樣她對於人間都算是個外人,不管做多少事立多少功有多少好評,始終進不來這道門。但是現在,她是首領長子的母親。

雖然放出言語永遠尊奉二夫人,不為首領正妻,但是二夫人已數年不露面,她與人間女主人又有何異?

陸少淮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是即使是有了陸鴻煊,秦菜依然非常收斂。她每日裡除了照顧陸鴻煊,就是和各長老清談,有時候幫助判官部改良各種法陣。人間許多法器、法陣都出自她手——先知之才,在人間慢慢傳開。以其年紀有這等修為,不得不說是個天才。

燕小飛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女人了。自從做了特助,他與秦菜相處可謂時日久長,但是她發呆的時間比較多,有時候盯著桌上的筆筒也可以神遊海外。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噁心,至少從自己再度接近她開始,她沒有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變態的興趣。但也絕對稱不上善良,有時候為了替陸少淮逼供,她絕不介意把一個資深玄術師的魂魄拆得七零八落。

那種痛苦,修習正法的他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他看見過一個散修中頗負盛名的玄術師,被秦菜一拆魂魄,當即失禁。閒暇的時候,她喜歡抱著陸鴻煊出去走走,燕小飛作為特助,有時候會陪同。

她走也走不太遠,喜歡去一個小山村,抱著陸鴻煊在鄉間土路上慢慢行走。偶爾望著幾處農家發呆,全然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