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番外015:尊主出現

晚上,沙鷹沒回來,秦菜去了陸鴻煊那裡。人間首領的長子,當然不能在天廬灣居住。他一直在人間的秘密保護之下。但秦菜作為他的「生母」,是有權限經常和他在一起的。應果兒如今對秦菜也還算恭敬,每次秦菜前往,也會帶上她。

奇怪的是,雖然陸鴻煊之後,她依舊伺候陸少淮,卻再也沒有懷過身孕。而隨著時日漸久,有她在先,敢於接近陸少淮的女人,零零碎碎也有不少,卻同樣沒有任何動靜。她雖然心中起疑,但一時也不敢妄自猜測。

幾個人都不在家,燕小飛便出了門。他當然是要去找燕重歡。燕重歡上次的傷看著嚇人,但是也是外傷居多。這時候恢復速度也還算迅速。

自從上次遇險之後,他倒是住在不羈閣的時候居多,這時候要見燕小飛,方才在自己家裡小留。雖然秩序肯定有傷藥,燕小飛還是給他帶了些補藥。燕重歡用手在他頭上比劃了一下,這孩子,最近確實瘦了不少。

見他無恙,燕小飛也算是放了心,卻著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師父,談笑的死好像別有內情,當時她那麼傷心,後來更是殺了秩序那麼多高管以報復,卻好像根本無意追尋真兇。」

燕重歡歎了一口氣:「你術法雖然精進,慮事卻多有不足。真兇於她而言並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迫害秩序高管的理由。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使人間發現她私自暗殺秩序的高管,也不會疑心她有別的目的。」

燕小飛只覺得可怕:「難道談笑的死,真的是她幹的?」

燕重歡搖頭:「不會,如果死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理由就不夠充分。只有犧牲她最看重的人,才算是師出有名。可是也正因為是最重要的人,憑她的性格,肯定捨不得。」

燕小飛恍然大悟:「那我就明白了……那我就明白了……有人替她捨了。」

燕重歡拍拍他的頭:「她恐怕當時就明白了,白河一生畏首畏尾,偏偏收個徒弟出類拔萃。」燕小飛有些垂頭喪氣:「這些東西比學術法難多了。那個人也真是膽大包天,萬一她捨不得談笑,不是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嗎?」

燕重歡對自己的愛徒還是非常有耐性的,有時候他也覺得,會不會是因為自己過於耐心了,以至於他的成長速度這麼緩慢呢?

「犯傻,這個人敢這麼做,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換句話說,他有恃無恐。說明這個兇手不僅很瞭解那個丫頭的個性,而且同樣是那個丫頭身邊非常重要的人。不一定重要過談笑,但是絕對比死的談笑重要。」

燕小飛目瞪口呆,燕重歡完全不在場,卻比他這個事事看在眼裡的人明白一百倍。他喃喃道:「可是這個兇手既然已經有這麼重要的地位,為什麼還要殺掉談笑呢?」

燕重歡歎氣:「你看不透啊孩子,人間如果不同秩序死戰,那個丫頭就出不了頭。她是秩序白河的徒弟,嫡傳弟子!人間如非人才凋零,豈能讓她掌權?她只能在星宿廳那個文職部門,一輩子受陸少淮和人間各長老壓制。」

燕小飛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所以這個人殺掉談笑,全是為了她?」

燕重歡點了根煙:「所以這對你而言是個時機,你不比那個總教官睿智,又不比談笑的玲瓏心思,如果二人皆在,如何能被委以重任。」

燕小飛只覺得渾身發冷:「可是,師父為什麼會覺得她會重用我呢?她身邊隨時候可以提拔出人替代談笑的。」

燕重歡彈彈煙灰,燕小飛趕緊捧過煙灰缸。他輕歎一口氣:「師父在秩序,雖不說一言九鼎,至少也算是有點份量。她留著你,並且重用你,就等於給我師徒二人皆留了一條後路。師父有這樣一條後路,若真到了存亡之際,難道真的會和秩序共存亡嗎?秩序本已是危如累卵,若師父再存異志……」

他沒有再說下去,燕小飛在看他的傷勢:「可是他卻把師父傷得這麼重。」

燕重歡敲敲他的頭:「師父傷得這麼重,為什麼沒有死?呂裂石剛出不羈閣就遇襲,為什麼也還活著?小飛,以後師父不再事事都為你解惑了,你要學會分析,有自己的主觀判斷。侍候人的活是門你萬想不到的學問,人云亦云的是奴才,可有可無。遇事少言多思,多親近沙鷹,萬不可操之過急。」

燕小飛突然跪下來,給他嗑了三個頭:「弟子從前,讓師父操心了。」

燕重歡摸摸他的頭,他的弟子,雖然腦子發育得晚,但總算也開始成長了。

「待會回家,沙鷹問你去哪了,你如何答?」他低聲問。燕小飛略作沉吟:「徒兒買點宵夜回去,就說準備晚飯了。」

燕重歡用力敲了一下他的頭:「再想!!」

天啊,這要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啊!!

燕小飛回到天廬灣的時候,沙鷹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秦菜團成一團,把腳擱在他腿上。燕小飛是真的買了宵夜,進門先把沙鷹亂丟的鞋子收好。沙鷹這才問了一句:「去哪了?」

燕小飛把吃的放在茶几上擺好:「去看我師父了,他傷得不輕,我不放心。」

沙鷹這個人是真的欠揍,當即就接話:「喲,他還活著?!」

燕小飛哼了一聲,懶得理他,逕自去房裡拿了毛毯給秦菜蓋上,然後他在秦菜旁邊坐下來,把她放在沙鷹腿上的腳抱過來擱在自己雙腿上。很自然的動作,沒有絲毫做作。

第二天,人間總部傳來消息,秩序偷襲了逍遙閣。因為事先沒有準備,逍遙閣不論男女,一律被屠,血流成河。逍遙閣是陸少淮的根據地,對此他震怒無比。第一個受訓斥的當然就是星宿廳——這麼重要的事,先知竟然沒有提前報備。秦菜與眾長老研究了一番,確定是秩序的人試圖蒙蔽先知的靈覺。天道中存在的變數實在太多,即使是先知,也不是全能的。

而秩序既然號稱維護天道,對於天道運行的軌跡,他們當然非常瞭解。只是秩序居然也走出篡改、蒙蔽天道這一步,可見實在是黔驢技窮了。

應果兒向陸少淮進言——放棄所有人間據點,全力進攻不羈閣。

這個方案一經提出,人間還是有些膽寒——秩序的尊主,到底還在不在?萬一他還在,他可是能夠改變天道的。而且這位消聲匿跡這麼多年的傳說人物,如今修為又到了什麼地步?

一旦進攻不羈閣,而他還在的話,不羈閣,只怕會成為人間眾人的修羅地獄。

陸少淮久久沉吟,最後一步啊,偏偏舉棋不定。最後他仍是看向秦菜:「先知意下如何?」

秦菜對他的態度一直都非常恭敬:「無論尊主在或不在,都改變不了如今秩序和人間的形勢。事已至此,不論勝敗,藍愁願作先鋒,協同白判官長,一探不羈閣虛實。」

她這話一出,在場許多高管都鬆了一口氣——有替死鬼了,暫時賣命也輪不到自己了。自然當場溜鬚拍馬,將先知的高風亮節給大大地恭維了一番。秦菜也沒和他們囉嗦:「請二爺恩准。」

陸少淮看了一眼白芨,白芨倒是無所謂,反正如果人間要直接進攻不羈閣,他這個判官長怎麼說也是首當其衝的。陸少淮一拍桌子:「白芨,撥給你長老一百六十名,判官部的人,你自己調配吧。」

白芨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秦菜。

第二天,白芨同秦菜率人圍住了三畫職業中學,兵貴神速,一經到達,白芨立刻下令對三畫職中所有秩序的人進行屠殺。不羈閣是個接引法陣,陸少淮撥的這批長老,就是為了齊齊施法佈置另一個法陣,嚴防不羈閣撤走。他們立刻開始結成結界。

呂裂石等人也沒料到人間居然有這樣的膽子,連尊主的威懾都可以視若無物。這時候匆匆返回,但見三畫職中已是血肉橫飛。許多玄術師因施法過度,爆體而亡。

「秦菜!!」呂裂石一眼看見了白芨身邊的人,一身黑色連帽長袍,短髮奶白,因為陽陰二氣都靠異眼中和,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果然是秦菜!呂裂石有些氣急敗壞:「你竟然為了那個談笑,挑起秩序與人間決戰!你根本就是個魔鬼!!」

秦菜把玩著半月型的金色法寶,腕間冤孽流光浮動,她聲音帶著笑,竟然很有幾分優雅:「我本來就是魔鬼啊,七年前秩序追殺我的時候,不就已經下了定論了嗎?」

呂裂石一時語塞,這不僅是個魔鬼,還是個厚顏無恥的魔鬼。身邊的人一批一批地倒下,血濺到身上,腥氣令人膽顫:「秦菜,你那個助理的死和秩序無關,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啊!」

「是嗎?」秦菜淺淺一笑,手上的法寶光芒刺目,「還請呂長老親自去向他解釋一下。」

呂裂石本也是個聰明人,他說這些也是希望能拖延一些時間,等待其他人來援。而秦菜完全沒有片刻停頓,白芨開路,這些人又哪裡是其對手。呂裂石率人抵擋,他也深知,一旦不羈閣失陷,從此以後,秩序就算是土崩瓦解了。

不過十分鐘,白河、燕重歡都匆匆趕來。雙方對恃,人間的人才不得前進。秦菜站在三畫職中的教學樓前,笑得千嬌百媚:「師叔,告訴你一個事兒,你別怕。」

白芨莫名其妙:「何事?」

秦菜笑得幾乎彎了腰:「秩序的尊主還活著。」

……

白芨真的是忍了好久,才沒有罵髒話:「那我們這次帶這麼多人來,是送死的?你不會真的是白河派到人間的內奸吧?」

秦菜輕撫他的肩頭,笑比暖陽:「所以別輕敵,保命要緊。」

白芨很快就明白了那句別輕敵是什麼意思--秦菜輕盈地躍過前面的判官,她的法寶,是一把半月形的彎刀,尾端綴著長長的金鏈,她持刀而立,右手掐訣,一切接觸的東西全部化為泥雕。

--五行逆轉,反噬和消耗都是非常大的。元素轉換越複雜,越難持久。她直接把人還原為土,算是節省能量了。這種逆天的術法,很快就在秩序之間引起恐慌--身邊的同伴,突然變成了泥像。但是他們的眼睛裡還流露出痛苦、驚怖和絕望。

人群之中尖叫四起,秦菜一步一步走向三畫職中,秩序稽查步步後退。

明明穩佔上風,白芨卻不敢有半點鬆懈——秩序的尊主,真的還活著?!

他發現自己手心開始出汗,既緊張,也興奮。秦菜示意他不要進去,自己搶先一步攻擊呂裂石。呂裂石法寶一亮出,立刻也遇到了和燕重歡同樣的尷尬——化作了水滴。他心下驚恐,符咒尚未祭出,秦菜手中一團魔火已然撲面而來。

大凡玄術師,拼的是爆發力和持久力。爆發力,同樣的術法,施法速度的快慢,波及範圍的大小,在不同修為的玄術師手裡,這些都是完全不同的。而持久性,比的就是消耗,誰的法術消耗小,誰的魂魄靈氣儲藏量大,誰能堅持的時間更久。

所以符咒以及施法程度的簡易,是所有玄術師研究的課題。

這次一交手,呂裂石就肝膽欲裂——他絕非眼前人的對手。這真的是當年那個丫頭?

秦菜根本沒有使用五行逆轉之術,她在呂裂石祭出一張符咒的時間裡,連續祭出四張符咒。呂裂石被火燒得一身狼狽,再也不敢出手了。秦菜這才繼續往前走,秩序的殘黨在後面顫顫兢兢地跟著他,白芨也率人隨後。秦菜站在八號教學樓前,不羈閣,真的好久沒來了。

她抬腳,正欲上樓,突然,周圍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響。眼前的教學樓片片開裂,轉眼變成了一輪透明的圓月。月亮中心的陰影,隱約是一條小河,河邊半蹲著一座玉雕。小河流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彷彿響在每個人耳邊。月亮的光芒非常柔潤,祥和如同佛光。

突然地,流水聲中夾雜著一種清脆的聲響,像是……像是什麼東西碎裂開來。

「尊主!是尊主!!」秩序的人突然就精神大振了!原來尊主真的還活著,一直都存在!

圓月中央,那座玉像片片碎裂,紫氣突然浸透了整輪圓月——傳說中,仙靈之氣,就是紫色。人間這邊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騷亂,秦菜站在原地,月心的人緩緩站起身來,沖天紫氣之中,只看見他長長曳地的衣袂。他抬眼望向身下仰頭瞻仰的人群,聲音很輕,卻是一種判決的語氣:「擾亂天道者,罪入阿鼻。」

殺氣漫延開來,激起人心底埋藏的恐懼。他輕抬左手,微微掐訣,輕聲道:「雲聚。風來。」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烏雲密佈,狂風驟來!秦菜突然抱住白芨,寬大的黑袍隨風揚起。白芨一怔,但見狂風過處,無數人血肉橫飛、身首異處。這才是真正的神,他掌握著眾生。當你站在他面前的時候,再強的人也只能如螻蟻般卑微。

他的目光掃過秦菜,不是看,這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他看上一眼。他只是右手微抬,那狂風便斂聚在他手中,如同一個旋轉的地球儀。他沒有法寶,因為這天地萬物,都是他的法寶。

白芨第一次覺得無力:「這傢伙,真的可能戰勝嗎?」

他手裡的風越轉越快,突然慢慢向秦菜所站立的方向滾來,越近就越大,隔得老遠便可看見裡面絞肉機一樣高速旋轉的氣流。秦菜緩緩放開白芨:「離開這裡,你帶來的人,能帶走多少是多少。」

白芨立刻退後,風形的圓球滾到秦菜身邊,一身黑色長袍的秦菜突然不見了。狂風呼嘯著發出猙獰的聲響,但裡面也是空的,不見血肉橫飛,不見殘肢碎肉。呂裂石等人都跪在圓月面前,但視線還是注視著這裡。她去哪了?

圓月更透明了一些,裡面的情形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秩序的尊主結紫氣為衣,長衣蕭蕭,似乎淌成了一條紫色的河流。他的頭髮也極長,黑色長長鋪陳,如同皓月中央的月影。他坐在溪邊,如同一座山、一塊岩石,俊美無儔的輪廓沒有表情,也沒有喜怒。

難怪,秩序信奉了他無數年月,所有玄術師都相信他是天行者。他就是永居大羅天的神,那眼角眉梢微微一瞥,便足以傾倒凡人。

狂風漸漸平息,地上只剩下零亂混雜的血漿。呂裂石胸口劇烈起伏,玄術師也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的。這樣的術法修為,不是神又是什麼呢?

而風停之後,一身黑袍的人間先知,又站在原先站立的地方。先前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最後似乎顏色不斷加深——她又出現了。

「你給我的選擇題,我全部都做錯了。」她直視圓月中的尊主,聲音不比他的氣勢,卻非常清晰有力,「但是,我要告訴你,你沒有閱卷的權力。」

幾句話擲地有聲,圓月中央的尊主抬起頭來,那眼神卻非常空洞。他抬手,突然一道閃電憑空而現,速度太快,秦菜當下將重要部位化為火焰,但從右肩到手沒來得及,被閃電劈中,當下焦黑,化成齏粉。施法速度真的是跟不上啊。她悶哼一聲,突然身化金箭,直奔圓月中的尊主而去。

尊主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箭風越來越近,他抬起手,那支箭莫名地停在空中。他緩緩站起身——秦菜走了。五行元素的轉換,總能量不會少。而這支箭,明顯不可能是她身體和魂魄的總能量。他抬手,同樣的一道魔火扔出去,門口傳來一聲悶哼,然後再無聲息。

身後有人追來,但是這些人不可怕。秦菜奔跑,尊主最後的那道魔火在她體內獵獵燃燒。她整個人都在冒煙,媽的,上輩子是不是跟火結仇了。

她奔回天廬灣的時候,燕小飛都驚呆了——那時候的秦菜七孔生煙,是真正的七孔生煙。她奔下負一樓,燕小飛跟下去,一看就吐了。秦菜把自己的肉體全部變成泥質,然後把未燒著的泥一點一點全部摳下來。

燕小飛吐得昏天暗地,還是晚上沙鷹回來的時候,上去幫忙。沙鷹還是心疼她:「換個身體吧?」

秦菜搖頭,五內俱焚這個詞的感覺,老子可算是嘗到了:「不行,一旦我離開,術法控制不住,身體很快就會被燒得渣都不剩。別的倒是不重要,異眼不能毀。」

火焰一直不熄,秦菜用術法竭力控制,燒得倒是極慢。兩個人把未燒著的地方摳完,剩下的只能任魔火焚盡了。秦菜這才換了身體,再慢慢把身體一點一點重新恢復成血肉之軀。

因為燒燬的地方太嚴重,轉換過來的身體又瘦弱了許多,幾乎沒有脂肪。不幸中的萬幸,異眼還在。只是秦菜的魂魄被火燒了這麼久,傷得也不輕。

沙鷹沒有多問,默默地將她抱在懷裡:「睡會吧。」

秦菜只覺得頭痛欲裂,但還是搖頭:「帶我去總部,我要見二爺。另外立刻打聽白芨的消息。」

沙鷹叫了燕小飛立刻去辦,秩序的尊主真的出現了,人間與秩序的局勢,又要倒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