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諸人正強烈反對先知任職首領的時候,秦菜緩緩走進來。許多雙眼睛瞪著她,當然是仇視者居多。她是白河的徒弟,雖然在人間這麼長時間,職位也不低,但是人間許多人,從未把她當成自己人。
後來她為陸少淮「生」下了陸鴻煊,大家仇視的情緒略有降低。但這也是建立在她處於星宿廳這樣的文職部門,不干預人間任何內政的情況之下。如果這樣一個女人,突然躍起來要當選首領,絕大多數人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秦菜走到會議桌前,在先知的位置上坐下來——她懷裡還抱著陸鴻煊。周圍的聲音驟然安靜,在大家鬥爭她的時候,她去了秩序,並且營救了陸少淮的長子。這一點,還是讓大多數覺得臉紅的。這個時候,誰還敢冒險去秩序救人呢。
彷彿沒有聽見方才諸人的意見,秦菜逗弄著陸鴻煊,最後慢慢把他擁在懷裡:「會議談到哪裡了?」
她若無其事地開口,眾人都不知道該如何答話。秦菜字字緩慢卻清晰:「人間已成危牆,誰作首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要團結一心。謝長老論資歷或威望都足以當作首領。但是不論謝長老也好,我也罷,始終都是外人。幸而少淮有後,不如就由鴻□暫任人間首領,諸事由幾位長老和部門負責人一起商議決定。」
這話一出,謝天安就冷哼了一聲:「最後由誰裁決呢?先知大人,您推舉一個幼兒當任首領,難道還不是想效慈禧、武後之風麼?再者,你本就師從秩序白河,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秦菜望向他,目光中不見喜怒:「最終裁決,就由謝老決定吧。至於為什麼要相信我……」她緩緩湊近謝天安,目光坦然,「因為我是二爺最愛的女人啊。」
謝天安一時語塞,秦菜仍然抱著陸鴻煊,她站起身來,一掃眾人:「謝老資歷深厚,且深明大義,值得大家相信。何況不論誰作首領,如今大家都須同舟共濟,何分彼此?此事就這樣吧。」
先前還激烈鬥爭她的人突然就低了頭,這真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了。
會議結束之後,白芨和沙鷹都多有不滿。只是沙鷹更直接:「為什麼要退讓?這時候你即使一步不退,他們也不敢怎麼樣。」
秦菜淡笑:「讓步說明那不重要,循循漸進嘛。」
沙鷹倒也沒有多說——現在的秦菜,他已經不是很擔心了。
陸少淮不在了,人間總部也不能再用了。謝天安主張把總部遷到別處,秦菜索性買下了天廬灣行天雅閣整個別墅區。謝天安沒有異意——他沒錢。可秦菜有,且不說這些年攢下的,單是她點石成金這一塊,就足以讓她視金錢為糞土。
總部定在天廬灣之後,秦菜把最中央的一座指定為辦公樓,很快裝修。而在人間幾乎支離破碎的時候,她撥出一大筆黃金,要求所有玄術師安頓自己家屬。
不得不說,此舉確實是為她贏得了不少人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縱然有人覺得她別有用心,也是真不好再提了。這位先知自從進入人間以來,從組員一路爬到先知這個位置,從未有過什麼大的過失。卻一直遭到高層的防範和猜忌,而這種時刻,她還在為大家著想,有什麼可說的呢?
而沙鷹就明白秦菜為什麼要讓步了——她之前一直被限制,手中無權。於屬下更是無威無德。就算是勉強作了這個首領,大家也是戒備居多,又有幾個人能對她真心?
而現在不同了,她是首領的生母,雖然最後的決策由謝天安統決,但是人間如今所有的開支都是由她提供。謝天安空握著一個最終決策權,握不攏人心,有什麼作用?
況且現在情況明朗,判官長白芨是她的人,守望者培訓中心總教官是她的人。人間的兩個技術部門,所有新生代玄術師的集中地,都在她手裡。資源部部長通陽子也是他的人,所有的資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對人間的滲透,其實早已開始。
這段時間,燕小飛倒是沒有多大變化,依然事事小心謹慎。雖然秩序佔了上風,他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秦菜知道這是燕重歡的指示——等人間知徹底覆滅再回去,燕小飛起碼可以記上一大功。
燕小飛確實是沉穩了許多,不焦不躁,每天仍處理秦菜的瑣事,照顧天廬灣諸人的飲食起居。如今總部設在天廬灣了,陸鴻煊當然是跟秦菜一起住了。雖然有奶媽,他也還得負責照看,一時之間也忙得很。
而這時候的秦菜,也終於可以查看人間壽數的最終去處了。人間剩餘所有的壽數福祿,全部是打到一張神秘的會員卡上。起初大家都以為這張卡是首領的,可是現在秦菜知道不是。從長老們那裡得知,這張卡是用以維持人間的氣數。一直以來就這樣。誰也不知道由誰制定的規矩。
於是因為人間的嚴重受創,資源部暫停了向魔神祭祀的能量供應,而金錢由先知大人提供,資源部所截獲的一切福祿壽數,全部分發給人間的玄術師,用以為自己化劫續命。這樣的福利,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但資源部通陽子知道這是對外的說法,資源部根本沒有停止運營,反倒是變本加利,擴大了數倍。而分給玄術師的不過是九牛一毛,那麼真正的能量去了哪裡……不需要明言了吧
白芨這幾天忙得吐血,新的總部,所有的法陣都需要重新佈置,這實在是個體力活。現在人間的玄術師被消耗了很大一部分,佈個大一點的法陣都得他親力親為。他和沙鷹接連五天沒睡,勉強把法陣外圍先布好。五天五夜,他就領著人在行天雅間忙活,沒有回秦菜這邊一次。這也算是幾過家門而不入了。
還是秦菜怕把他累死,派了桑骨泥人和通陽子過去,按照他的法陣圖紙完善一些細節。桑骨泥人畢竟是千年樹妖,法力還是有。通陽子理論知識豐富,二人照圖紙安排人幹活,也不容易出錯。
回到天廬灣,燕小飛給放好了熱水,也準備了些可口的飯菜。白芨受不了一身腌臢,先去洗澡。沙鷹受不了餓肚子,先吃飯。填飽了肚子,他又飽暖思XX了。秦菜都懶得吐槽他了——對於一個把技能點都點到下半-身的男人,她能說什麼?
他堅實的臂膀摟住自己的腰,秦菜歎了口氣,默然配合。其實她倒不擔心白芨,白芨那個人有自制力,而且他是玄術師,以魂養身,縱然肉體不永,魂魄也能修成法身。可沙鷹完全不會照顧自己,他是個縱情尋歡、對酒當歌的人。而且玄術也只在堪堪夠用的階段,似乎也不願再往這方面發展了。
秦菜攀著他的肩膀,任他動作,還是忍不住低聲勸:「累了幾日了,你就不會顧惜著自己一些。」
沙鷹滿不在乎:「不做睡不著。」
秦菜將五指j□j他的短髮裡,髮梢搔過她指間,微微的刺癢:「沙鷹,我把你咬成殭屍吧?」
她身上正賣力「耕種」的沙鷹一哆嗦,咳咳,那啥了。他非常不滿:「別在關鍵時候調皮好不好?」
秦菜含笑,壓下他的頭親吻他,他也確實是累了,擁著她睡下。秦菜細細親吻他的脖子:「我沒開玩笑。」
沙鷹擁住她,話語間已是將睡未睡的狀態了,只是語氣還是痞痞地,一壓低聲音,又壞又性感:「怎麼,沙爺寶劍尚鋒,有些人就慾求不滿了?」
秦菜又好氣又好笑,他又在她身上摸摸捏捏。秦菜用力拍掉他的手:「你作死啊?睡覺!」
沙鷹在她臉上親了一記,閉上眼睛,不會一兒就睡著了。等他呼吸漸淺,秦菜才緩緩回吻他。這個男人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接連半個月,白芨和沙鷹繼續忙法陣的事,秩序幾度騷擾,但因為她在,一直沒能徹底毀滅人間。為防秩序過來偷襲,秦菜這幾天都沒有離開天廬灣。等到法陣大成了,她方開始忙另一件事。
那張傳說中延續人間氣運的會員卡,大量的能量到底流向哪裡?
秦菜試了各種方法,當初設置這張卡的人用了各種秘術加密,明著是保護人間氣運,實則肯定是防止別人追查。她始終一無所獲。
第二天,秦菜公然宣佈——她找到了人間那張所謂氣運卡的最終受益人。他就是人間的尊主。這一消息在玄門傳開,自然引起軒然大波。秦菜公然致信於整個玄門,將大家約至舉辦玄術師交流會的展廳。聲稱有證據證明人間的氣運卡和秩序那張維護天道運行的功德卡是同一個人所有。並且為證明人間絕無陰謀,先知願一人獨自前往會場。
秦菜去之前,白芨就不看好:「別天真了,這些傢伙不會去的。」
秦菜只是笑:「等我好消息。」
事實證明,判官長的看法是完全正確的。當天展廳,整個玄門無一人前往。她是人間的先知,人間在玄門是什麼組織,大家都心裡有數。而秩序的尊主,是玄門多麼德高望重的人物?其威信豈是她一人一言可以撼動的?
秦菜等了幾個小時,不由歎氣:「這世道,果然說真話都沒人肯信。」
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所以說真話的人,都該死。」
秦菜抬頭,只看見一片淡淡的月光——是他,秩序的尊主!
他依然隱在圓月中央,衣袂翩躚,飄逸若仙。只是整個展廳,突然溢滿了紫色的靈氣。秦菜站在展廳中央的展台上,強作鎮定:「你是來殺我滅口的?」
圓月緩緩靠近,尊主抬起頭,紫色的雙目沒有任何情緒。他指訣一掐,一股力量呼嘯著撲向秦菜,秦菜右手劃了個半圓,雖然化解,但也被激得後退了半步。
「停!!」她雙手直擺,「我知道我與你的實力還有一段距離,如有三五年的時間,我必有信心與你一戰。但是今時今日,你也不會再給我時間了。我雖不會坐以待斃,但也想請你解我幾點疑惑。」
圓月裡的尊主聲音冰冷,他似乎連情感都失去了:「解你之惑,是你師父的事情。」
說罷,他又是一掌推了出去。碎木橫飛。秦菜伸手,把整個地板都化成鋼鐵。尊主的目光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五行逆轉之術,你從何處學得?」
秦菜冷哼:「你不告訴我,也休想我會告訴你!」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整個展廳面目全非。裡面的各種櫃檯被五行之術影響,扭曲成了各種奇怪的材質和形狀。秦菜自然知道不是他的對手,十招之後就欲逃走。尊主封死她出逃方向,冷哼:「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為施些彫蟲小計,可以引我上當嗎?」
他願意說話,秦菜求之不得:「你就是人間幕後的受益者,對不對?這麼多年來,佛也是你、魔也是你!玄門諸人一直就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尊主手下不停,聲音如同響在耳畔:「你一黃口小兒,懂得何為佛?何為魔?當真少年輕狂,不知天高地厚!」
秦菜不理會他的嘲諷,她有更要緊的事需要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死每一任的先知?為什麼要困住她們的魂魄?」
尊主微微彈指,一縷針一樣的氣流破風而來:「因為若干年前,天道預言——當吾身成玉,會有一個洞徹過去未來的女人帶來天罰。哈哈哈哈,」他笑起來的聲音也很空洞,有點慎人,「我掌控秩序、人間無數年月,就憑一個女人,為我帶來天罰。哈哈哈哈。」
秦菜終於明白了:「就是因為天道派出了一個擁有先知能力的女人來修正天道,所以你禁錮每一個擁有先知命格的女人。將她們全部埋在不羈閣當作養料!」
尊主直視她,第一次,那雙紫色的眸子裡現出濃烈的殺機:「你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對不對?」
在秦菜還沒答話的時候,他突然出手,摧毀了整個展廳所有的植物盆栽。秦菜奮力抵擋,結果毫不奏效——整個展廳的植物都被他破壞。秦菜尖叫一聲,尊主語帶嘲諷:「小小術法,取影成像,豈能瞞得過本尊?天真!」
二人再度激烈交手,秦菜術法首先耗盡,她衝破屋頂,直接御劍準備逃走。尊主哪裡肯放,圓月緊隨其後,在一片月光如潑墨迎面而來時,突然一黑一白兩道光芒擋住了紫氣。秦菜定睛一望,就是一怔:「師父。」
來人竟是白河與白芨。白芨會來秦菜不驚訝,意外的是白河居然也會來。他的女兒應該快兩歲了吧?他竟然只憑秦菜一紙書信,毅然決然地來到這裡,並且出手對抗毫無把握的秩序尊主。
他的出現明顯激怒了尊主,他怒喝一聲:「跳樑小丑,也敢擋吾!」
白河手中一方明鏡——崑崙鏡,真正的崑崙鏡,竟然在他手裡。白芨的蛟龍纏在他周圍,一聲聲發出怒吼。二人並肩而立,尊主再度變幻指訣,天上白雲片片如刀,飛旋著衝擊過來。秦菜一手搭上二人,輕聲道:「屏息。」
二人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化為浮雲。
元素轉換是非常神奇的所在,哪怕是異眼也不能分辨。天空中流雲多如繁星,如何辨識?尊主明顯悖然大怒——如果白河與白芨不出現,趁著秦菜靈力耗盡這一刻,他說不定可以做到速殺。他以月光為武器,開始破壞附近所有的雲朵。
但同一時刻,秦菜已擁著白河與白芨,化為水汽滴落。
月光無處不達,三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傷。秦菜倒是不要緊,白芨已經全身冒汗——他的靈魂與身體契合度太高,受傷簡直是酷刑。
秦菜扶著兩個人逃離尊主的攻擊範圍,也不回天廬灣,倒是去了以前老爺子避世隱居的地方。小亭依舊,溪流已枯。她把白芨和白河帶回小茅屋裡。桑骨泥人和一些植物已經等待了很久。
那面山寨崑崙鏡突然撲上去,衝著白河深情地叫了一聲:「爸!!」
把大家嚇得腿腳一哆嗦,暗想這白河也是玄門翹楚了,什麼時候還幹了這麼喪心病狂的事,居然圈圈叉叉了一面鏡子……
結果後來才發現敢情這山寨版叫的是白河懷裡的正版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