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菜的話,白河沒有聽進去。即使她想要取尊主之位,也不大可能吧?畢竟人間有謝天安,秩序有周濟昌。此二人不論聲望、資歷都長她甚多。白河只當她還是當年的孩子氣,溫言勸慰:「師父不知道他們竟然暗中下此毒手,周前輩那一邊,師父自會阻止,謝天安那邊就需要你出面了。如今你已醒轉,量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了。」
秦菜卻還記得自己的話,她望定白河:「師父是真的不取嗎?」
白河搖頭:「尊主一職,責任重大。如今玄門人才凋零,師父自任德薄,還是由周前輩決定吧。」
秦菜點頭,似乎白河的心思早在她意料之中:「好吧。」
白河要趕著回去阻止周濟昌對秦菜眾人的追殺,這時候也沒有久留。秦菜傷勢沉重,就由沙鷹代為相送。待他出去之後,燕重歡還是有些擔心:「他不會洩露我等行蹤?」
秦菜看了他一眼,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你什麼時候投靠過來的?」
燕重歡展顏一笑,他其實生得非常俊美,這一笑更顯風流:「問這樣的話太傷人心了,從第一次見面那時候開始,我就說過心儀先知啊。」
他居然還好意思提第一次見面,秦菜都懶得吐槽——第一次見面,這傢伙是打算非禮他吧?正值用人之際,她不打算計較。何況燕重歡這樣的人前來投效,無論如何她也沒必要拒之門外。她頭疼得厲害,只是寫了個地址:「你去這裡,找到住在裡面的女人,洗洗乾淨弄來見我。」
燕重歡收好那個字條,什麼也沒問,立刻前去辦事。
第二天,謝天安和周濟昌等人正在開會,對於玄門重裝的事,兩邊勢力已經磋商許久,但仍是沒有結果。誰任玄門尊主,這時候可沒有人會謙讓。哪個組織的頭領勝任,就意味著以後哪個組織的人能得到重用。正爭執之間,忽然會議室的門從外被人一腳踹開。周濟昌和謝天安都是一驚。
會議室門前站著白芨,他在這裡,那說明藍愁甦醒了。周、謝二人俱是心中一沉,果見白芨之後,藍愁著一身黑色連帽的長袍徐徐走來。她身邊跟著燕重歡、沙鷹和燕小飛、陳科等人。周濟昌看了一眼白河,白河眼中倒是現了些喜色,秦菜沒事他也就放心了。
事實所迫,周濟昌也只有站起身來:「藍愁小姐已經康復了?實在幸甚。」
秦菜根本不作搭理,沙鷹已經上前一步,示意謝天安起來。謝天安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先知這是什麼意思?」
秦菜眼神冷漠:「叫我老爺子。」
不止謝天安,所有人面色都變了。他們都沒有忘記三畫職中那一戰,尊主曾經提到過的江葦竹。當年玄門名聲如日中天的人物。白河與白芨都是出自他門下。後任人間首領,謝天安雖然輩分頗長,但是在江葦竹面前,那也不過是一條狗!
謝天安當然不能承認她是老爺子,一旦承認,他哪裡還有資格代表人間說話?他臉色青白相間:「藍愁,不要以為你習得什麼邪術,就可以冒充老爺子了!老爺子升仙,大家都是知道的。你如今出此狂言,有何證據?」
秦菜盯著他,許久才輕笑一聲:「既然天安有疑,老夫也就出示證據讓大家心安吧。」她輕輕擊掌,只見一個人坐在輪椅上,被通陽子和桑骨泥人一左一右推了進來。謝天安呼吸一滯——來人赫然是大小姐江子矜!
在諸人面前,江子矜搖著輪椅走向秦菜,輕聲喚了一句:「爹爹。」
謝天安如被針刺,猛然站起身來。沙鷹立刻上前,換了一把椅子。秦菜坐下來,示意子矜去到她身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朗聲道:「當年子矜離奇患病,久治不愈。而隨即尊主找到老夫,要求老夫統領人間,斂聚能量。一則為我兒治病,二則,也算是效忠於他。江某雖然無才無德,卻也知道我玄門宗旨。只奈何尊主實力太強,不能與之當面衝突。如今老夫隱忍多年,也終是到了一見天日的時候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江葦竹的輩份可不低,如拋卻他人間老爺子的身份,周濟昌都要叫他一聲師兄。謝天安就更不用說了,麾下鷹犬。在場諸人都是一陣沉默,白河都心中驚疑。但如今人家女兒都認了,還有何話說?
周濟昌強笑道:「江師兄用心良苦,我等也是萬般佩服。但是師兄掌控人間這麼多年,即使心存無奈,也仍是犯下纍纍罪孽。如今玄門風雨飄搖,師兄出面,怕是有辱當年俠名吧?」
秦菜雙掌向下,摁在會議桌上,儼然前輩先賢風範:「師弟說得對。但是俠之一字,多年來一直存於吾心。雖然造成玄門如今局面實屬無奈之舉,但吾對玄門同道,一直愧疚難當。如今玄門人才凋零,若能為玄門崛起盡一分力,老夫必然扛起重責,絕不推諉。」
「這……」周濟昌一時無話,只得望向白河,白河亦是驚疑不定——眼前人儀容坦蕩,神色從容,一派宗師氣度。只是那奶白色的短髮、近乎透明的肌膚,熟悉的眉眼,又無一不是秦菜。白河只得望向白芨,白芨拒不透露絲毫信息。
秦菜食指輕扣桌面,其姿態,已是當仁不讓的尊主氣度:「玄門重組迫在眉睫,老夫決定,原秩序人馬,也是受尊主蒙騙,舊事不提。原恢復原職。人間眾位,雖然多有行差踏錯,然也是氣數使然。如今除去尊主將功抵過,舊事亦不再追究,仍然編入新的秩序。具體職務兩天後我會通知。」
她的強硬出乎想像,周濟昌知道這時候退讓不得:「就算你當真是江師兄,畢竟也分隔這麼多年。玄門同道對你恐怕無甚瞭解。又怎會放心把整個玄門交給師兄?尊主之位空懸,師兄何以安排諸人職位?」
秦菜身邊,江子矜本來就精神萎頓,如今更是受不住,緊蹙著眉頭強忍痛苦。秦菜揮手,輕聲吩咐:「帶小姐先行歇息。」
燕小飛應了一聲,把江子矜推了下去。秦菜一臉理所當然:「何以安排?敢問濟昌,對抗尊主的諸位同道之中,誰輩份最長?」
「這……」周濟昌一臉為難,「如果閣下確實是葦竹師兄,當然是閣下。」
秦菜點頭,遂又問:「消滅尊主,護我玄門一戰中,誰貢獻最大?」
周濟昌無奈:「也是閣下。」
秦菜抬眼,目光犀利:「為了今日,老夫潛伏人間多年,如非老夫,恐怕整個玄門都尚蒙在鼓裡,依然貢奉著那位尊主。請問濟昌,為兄為何不能勝任尊主之位?」
□周濟昌沉默了一下,正要答言,秦菜卻淺淡一笑:「濟昌暫且莫言,今日老夫前來,卻不是為了這尊主一事。」周濟昌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立刻接話:「但不知師兄還有何事?」
秦菜望向旁邊的謝天安,笑意就帶了些肅殺:「前些日子與尊主一戰,老夫損傷甚重。天安,人間的事,你費心了。」
謝天安當即就變了臉色,立刻起身:「老爺子,費心二字,不敢當。」
秦菜冷笑:「還有天安不敢當的言語?你為圖一己之私,煽動人間餘眾,追殺本座。令我人間同室操戈,傷亡無數!更傷及判官長。該當何罪?」
謝天安臉色一變,白芨已經接道:「反叛、分裂組織,謀殺首領,乃狼心狗肺之徒,當處勾腸之刑。」
謝天安頓時臉色雪白,諸人大多不明白這勾腸是何刑,謝天安已猛然躍起,直奔燕小飛。他雖年長,功力卻遠非燕小飛能比的。這時候一出手即拿住燕小飛咽喉。燕重歡頓時變了臉色,厲聲大喝:「謝老狗,休要胡來!」
謝天安呼吸越來越急促,鎖住燕小飛的手也越來越緊:「放我走!都不許跟來!」
他挾了燕小飛正欲後退,突然腳下一軟,他低頭一看,頓時肝膽欲裂——地板不知何時化為鐵水。鐵水的溫度豈是他一雙腳能承受的?他慘嚎一聲,會議室裡諸人色變。燕小飛本來就不笨,只是一時不察被他所擒,這時候立刻掙開,退至燕重歡身邊。秦菜右手輕輕搞擊著桌面,鐵水突然凝固,謝天安一雙腳頓時被凝在其中。他面色扭曲,但聽見秦菜下一句話時,幾乎肝膽欲裂。秦菜輕聲道:「謝長老地位尊崇,就由判官長親自行刑吧。」
白芨全無猶豫,當即脫了外套扔給沙鷹。他將襯衣的袖子挽上去,自有人獻了一方長方形的盒子上來。謝天安面色如土,不住跪地求饒。秦菜聽若未聞,燕重歡給她沖了老爺子最愛喝的雨前茶。她輕輕抿了一口,姿態悠然。
白芨快步上前,熟練地打開精緻的金屬盒子。裡面絲綢襯墊上放著一枚金屬長勾,這時候在會議室燈光照耀下,寒光磣人。白芨略略抬頭,有人上前把謝天安從凝結的鐵塊中攥了出來。他的腳早已經連骨頭一起脆了。這時候兩個人往外一扯,只聽他腳踝一聲響,頓時齊齊折斷。
謝天安目眥欲裂:「藍愁,我就算化成厲鬼也絕饒不了你!!」
他說罷就欲咬舌自盡,白芨哪裡肯放,立刻下了他的下巴。謝天安瞪著快要暴裂的眼睛,白芨命人脫開他的褲子,輕聲道:「謝長老,得罪了。」說罷,他長鉤一捅,直接從謝天安肛-門而入!謝天安最開始還呼呼地喘氣,後來身子就只是不停地抽搐。白芨將長鉤完全探入他體內,不一會兒緩緩抽出。
黑色的長鉤脫出謝天安的身體,後面帶著完整的直腸,然後是大腸,最後甚至脫出了胃。一系列消化器官濕淋淋地掛在謝天安尾骨處,彷彿他長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而他還沒有死,他的腿還偶爾抽動。
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迴盪在會議室裡。這樣殘酷血腥的行刑,是這些正道出身的人難以想像的。多少人疑是惡夢一場。白芨將長鉤遞給一旁的判官,自有人送了水上來,他以香湯淨手,姿態優雅:「老爺子,行刑完畢。」
秦菜又抿了一口茶,上下打量謝天安,許久才道:「謝長老曾有言,他化作厲鬼也不會忘記本座。既然他對本座如此掛念,就抽了他的魂魄,餵食本座的冤孽吧。」
白芨點頭,又抽了謝天安的魂魄。當魂魄餵入冤孽之中的時候,所有人都聽見一聲絕望的悲鳴。會議室裡的眾人似乎這才被解了穴,第一個說話的卻是白河。這位見慣風浪、已修成異眼的玄術師連說話都在顫抖:「菜菜!你在幹什麼?」
周濟昌更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江葦竹!你如此凶殘暴虐,竟然還妄想統領玄門?!」
而站在謝天安一邊,曾經參與追殺秦菜等人的玄術師早已是站立不穩。秦菜淺笑著飲盡杯中茶:「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本座只是替天道罰戒他而已。濟昌,今日本座閒事已了,尊主之事改日再議。」
話落,她起身離開。白芨等人自然跟隨,餘下諸人還看著已不再動彈的謝天安。所謂「嚇破膽」,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