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會議室,秦菜戴上墨鏡,很快上了車。白芨和燕重歡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沙鷹開車,很快駛離現場。眼見沒有其他人了,秦菜一手握住白芨衣襟,一口血噴在他身上。白芨也不作聲,抽了車上的濕巾,輕輕擦拭。燕重歡趕緊拿水給秦菜漱口。沙鷹眉頭緊皺:「你傷勢沉重,何必急著出面示威。」
秦菜喘著厲害,剛才動用五行逆轉之術,她整個魂魄又舊傷復發了:「今日之後,你們就不必東躲西藏了,管他狗屁秩序人間,哪都去得。」
白芨好不容易擦乾淨身上血跡,聞言只是淡淡道:「我去看看天廬灣那邊還能不能重建。」
沙鷹也難得擔憂:「不過她現在更需要一個固定的地方養傷,天廬灣那邊如果被毀得太多,恐怕短時間也不能居住。況且我們有這麼多人,如今搬出深山,又要去哪裡找個安身之處呢?」
燕重歡卻是胸有成竹,他掏出一張名片:「我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接通,那邊是一個很熟的聲音:「姓燕的,你帶好我師父回行天雅閣修養吧。」對方報了地址,沙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釋印和無迪子他們。把這哥倆給忘了。
他們後來的一段時間都在幫秦菜打理人間的資源部,籌集能量。但是他們的風水館可是一直有開張的,後來知道秦菜出事,他們修為尚淺,幫不上大忙,也不敢冒頭。燕重歡本來就正在密切觀察,尊主一被消滅,他立刻打定主意要跟著秦菜,當下就為她考慮了後路。他一投效,自己的人和秦菜的人都不能露面,但秦菜這兩個弟子表面上和人間沒有絲毫關係,一直沒有受到影響。他立刻秘密聯繫這二人,要求二人把被尊主損毀嚴重的行天雅閣重新裝修。
這哥倆也無二話,當即開始著手。尊主被消滅之後,原想著秦菜很快就能回來居住,沒想到秦菜一眾被謝、週二人聯手追殺,幾個月也沒敢現身。
這時候得知秦菜甦醒了,二人方才趕緊聯絡沙鷹。沙鷹把秦菜等人帶過去,天廬灣的行天雅閣是個別墅群,住這群玄術師肯定是夠了。
白芨抱著秦菜,仍然是住到以前通陽子那棟樓。秦菜的房間復元得比較好,白芨非常滿意。燕重歡這個人雖然品性低劣,但是不論秩序還是人間,能混出頭並且身居高位的人,絕不會僅僅只靠小聰明。
把秦菜安頓好,白芨立刻著手把所有玄術師全部遷回來。這裡秦菜的瑣事就只好交給燕重歡了。為防意外,他還是把桑骨泥人留下了。桑骨泥人是個不知愁的,每天站在花園裡,接受雨露滋潤。事情都是燕重歡在做。燕重歡知道這正是他表現的機會,豈會怠慢?他把安排過來的玄術師全部編號安置,要接家屬的也一一登記。
整個搬遷一直有條不紊,格外順利。
周濟昌自然知道秦菜的人搬回了三畫市,仍然住在以前的行天雅閣。他幾次發動秩序諸人,意欲再次誅殺。但是謝天安的死震懾了絕大部分所謂的玄門正道。而秦菜的力量大家又是有目共睹,這時候肯響應他的人就寥寥無幾了。
而謝天安的手下,在第二天就開始攀以前的舊關係。他們畢竟同在人間共事,以前和秦菜手下這撥人也大有交情。這些人再說說好話,也就順利的接收了過來。而其中,當然也不乏有報私怨的。
謝天安的心腹,也多有驕狂之徒。這時候難免就有人落井下石,即使有心投效,最終也不得好死。但不論如何,這撥一度被分割的勢力,終究又整合到了一起。首領麼……當然是藍愁了。
她究竟是不是老爺子,外界爭議頗多。有人覺得是,畢竟她施術路數,與老爺子簡直如出一折。而且江子矜也認了她這個父親。有人辯駁,秦菜到藍愁再到先知,她的出身來歷一直非常清楚。何況還為陸少淮生下了陸鴻煊。若是堂堂老爺子,豈會這麼做?而又有人覺得此舉不過是掩人耳目,蒙蔽尊主。
眼見時間一天一天推移,周濟昌心急如焚。不得已,他找了白河商量:「你也看見了,這丫頭手段之狠厲,不論她是秦菜、藍愁還是江葦竹,她早已背離了我玄門宗旨。你難道還要包庇她嗎?」
白河也很矛盾,秦菜的變化,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突然了。他萬想不到,當初朱陽鎮,那個冒著被人胖揍也要出面救人的孩子、紙燭店裡那個天天折著UFO,還一臉滿足的菜菜,最終變成了這樣。他驚痛,但是更多的是自責——他離開她真的太久了。他對她一無所知,何談身為人師的職責?
莫非當年他愛才心切,違緣收她為徒,事情還會惡化到今天這一步嗎?如果當年他執意不送她去秩序,今日又會不會不是這樣?
不知道,因為只能走一條路,誰也不知道其他的路會是如何。
「周師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他深深歎息,周濟昌只以為他是對秦菜失望。他扶住白河的肩膀,意圖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白河,她也是修習的五行邪術,如果任她恢復,甚至壯大,我玄門必會又出另一個尊主!!屆時我等又將如何應對?」
白河心亂如麻。
次日,昏睡多日的秦菜忽然醒來。燕重歡一直陪在她身邊,這時候便命人端了一碗雙皮奶過來。秦菜辟榖已久,就是喜歡這些小吃。他也看了談笑留下的工作筆記,並且看得比燕小飛細緻得多。
秦菜自己接過碗,隨口吩咐他:「準備龍井茶,招待貴客。」
「有客要過來?」燕重歡立刻命人下去準備,自己坐在秦菜床邊,等她吃完雙皮奶,順便把碗接過去,替她擦下手和臉。正擦拭著,就有人來報:「先知,外面白河先生求見。」
秦菜和白河的關係,現在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故而白河是被直接請到客廳的。秦菜點頭,示意燕重歡拿外套。燕重歡眉頭微皺:「上次處置謝天安的時候,白河可也是在場的。他們這種人,接受不了那種場面。白河這次前來……恐受人蠱惑,對先知不利。先知還是不要見了吧?」
秦菜搖頭:「衣服。」
燕重歡無法,只得替她穿上外套。秦菜下樓的時候,白河坐在沙發上。她走的樓梯,一步一步,轉過金色的樓廊梯角。白河抬起頭,彷彿第一次這般細緻地打量她。她長高了許多,黑色連帽的衣袍長長曳地,白色的短髮零零碎碎隱隱可見。
「師父一向可好?」她在白河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語氣風清雲淡。她的皮膚異常地白,笑容清淺,唯有那身黑袍流淌於光可鑒人的地面,濃烈得如同他眼中的悲哀。
「上次你對師父說過的話,還算不算?」他沒有理會秦菜的寒暄,直奔主題。秦菜親自替他斟茶,燕重歡還是擔心白河對秦菜不利,周圍佈滿了人間的玄術師。秦菜聲音輕快,是一直以來對他說話的語調:「我對師父說過很多話,師父是指哪一句呢?」
她遞了茶盞過來,白河在看她的手。那一雙手沒有了以前的老繭,變得柔嫩光潔,誰能看清上面的血腥?
「你說過,如果為師願承繼尊主之位,你必鼎力相助!」他加重語氣,周濟昌的話再度迴響:「白河,我完全可以不作尊主,但是玄門絕不能由這個人執掌!」
眼前秦菜依舊笑意盈盈,黑袍更襯出其冰肌玉骨,彷彿那薄霧遮掩下,即將綻露驚世的容華。有那麼一刻,白河覺得心驚。秦菜素手煮茶,裊裊清煙映襯著她的手,美得虛無飄渺:「如果我說已經不算了呢?」
「如果她執意上位,必須除之!玄門正道,豈容邪魔主宰?」周濟昌言猶在耳,白河緊握袖中崑崙鏡,這麼近的距離,於他而言是天賜良機!可是陪伴自己半生的神器,此刻重逾千斤。
燕重歡不覺朝秦菜面前靠了一靠,也是預防著白河動手,惟有秦菜全無所覺。她替白河再度續上茶水,白河驀然握住她的手:「菜菜,跟隨師父離開玄門,我們可以自己開闢洞府,修仙也好,逍遙渡日也罷,離了這權利烽煙,好嗎?」
秦菜輕聲歎息,隨後整衣起身,沿階上樓:「師父有沒有想過,如果今日你殺我失敗,或許我會殺了你?你死之後,月莧必尋我報仇,難免也是一死。你的女兒又當如何?」白河微怔,她略略搖頭,「師父終究太過仁慈,過分的慈悲與淡泊連自保尚靠僥倖,如何終結得了亂世?又如何開啟新的時代?尊主一職,真的不適合你。」
「重歡,送客吧。」她略略揮手,又回了房間。
送走白河,玄術師們也各自退下,燕重歡心情不錯,親自下廚給秦菜做些零食。燕小飛在一旁看,終於忍不住:「她的意思,是要自己擔任尊主嗎?」
燕重歡把酪梨切開,準備做個酪梨布丁果汁:「周濟昌這個老東西,這次弄巧成拙了!」
燕小飛幫他把打好蛋黃,最近他對冷飲零食什麼的也瞭解了許多。知道這東西的做法:「師父是說,白河這次來,是周濟昌指使的?我怎麼聽秦菜的意思,好像白河是打算來殺她的?」
燕重歡頓時不悅:「叫她先知,以後不要呼她本名。既然決定要在誰手下謀食,就要一心一意地為她著想。」他訓完弟子,又繼續切梨,「周濟昌那老傢伙說動白河前來,定是居心不良。你想,如果白河殺死了先知,這裡我等俱在,如此之多的玄術師,他焉能活著出去?必也是一死!如白河未能殺死先知,反被先知所殺,白河在秩序的聲望名譽可是不可小視的。如此一來,先知惡名肯定人盡皆知。而如果白河傷了先知,那說明先知確實是傷勢沉重,他定會聚眾殲之。雙方只要動了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他得利。」
燕小飛一聽,也有些寒心:「周濟昌被譽為玄門君子之一。沒想到心思也是如此狡詐。」
「君子?」燕重歡冷笑,「虎狼環飼之地,世風澆漓日下,何來君子。」他埋頭把梨丁和布丁放進果汁機裡,復又搖頭歎息:「不過我們還是要跟白河打好關係,他沒有動手,說明姓周的看輕了他和先知之間的情誼。以先知的為人,這個人遲早有用。你準備些嬰兒用品,看看白河老婆女兒那邊缺什麼,不要斷了供應。」
燕小飛應了一聲,還要問什麼,燕重歡又反應過來:「我怎麼又給你解釋上了?下次換你跟師父解釋!」
燕小飛在他面前就是孩子個性,當下吐吐舌頭跑了。
而白河走後不久,白芨就回到了天廬灣。氣氛猛然凝重起來,大家都知道——白芨放下搬遷的事趕回來,先知又要有大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