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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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驚喜的尖叫著撲向丹尼海格,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外面雷雨交加,他站在窗子的邊上,有閃電,我被他的影子覆蓋著。我說:「你怎麼進到我的房間裡來了?」

「在外面等了你三天都不在,再說我想看看你自己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就找人開門進來了。」

「那麼你覺得怎麼樣?」

「嗯,很不錯,很整潔,雖然空間有點小。」

我走過來,身上濕漉漉的,椅子在他旁邊,我坐在床上。

他如何進門的細節我不去追究了,這人想做些什麼都行,我說:「你從倫敦來的?」

「是的。」

從一個行宮到另一個行宮。

「你呢?你去哪裡了?」

我想一想:「跟同學去意大利玩了。」

「那很好,愉快嗎?」

「是的。」

兩個月不見,一個月不通話,他在倫敦逍遙快活,我在賭城任性耍錢,其實過得都算不錯。可是兩個過得不錯的人忽然面對面了,少了很多對話的熱情和基礎。天越來越黑了,雨還在下,丹尼把我書桌上的台燈點亮。

「我就住在這家酒店,懸崖上的布列塔尼別墅,等一會兒,或者明天,你整理一下,去找我?」丹尼海格說。

「嗯。」

他這就要走了,我一直低著頭,他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看見他皮鞋的帶子鬆了,我說:「請等等。」然後我蹲下去,把他的鞋帶系好。當我再站起來,便被丹尼海格抱住了。

我仰頭看看他,那湖藍色的眼睛變成火焰,他整個人是燙的,連呼吸都灼燒著我。他一只手摟著我的腰,另一只手捧著我的臉,聲音低沉地說:「我想你。」然後他的嘴唇烙在我的上面。

我的心裡有一只貪婪暴躁而欲火熊熊的小野獸,這只小獸被關了太久了,此刻被丹尼海格霍然點著了火,叫囂著要沖出牢籠。

他的手插進我的頭髮的時候,我揭開他襯衣的扣子;他撫摸我的脖子和胸脯的時候,我扯掉他的腰帶;他啃咬著我的肩膀時,我的手握住了他的器官。再沒有一句對話,我們倒在客廳的地板上。他分開我的腿,把我壓在下面,我卯著勁兒不幹,渾身用了大力氣,把他狠狠壓在下面,我親吻著,吸吮著他的額頭,嘴唇,脖頸,胸膛,小腹和他挺立的□,我的腦袋裡面什麼都沒有,我只覺得這麼渴,這麼渴…… ……

我的身體含著他的身體,在他的身上發狠用力,我總想要些更親密更深入的接觸,整個人是那樣的貪婪著。他在下面,不知什麼時候,眼光變了,他一直看著我的臉,臉上有層淡淡的難以捕捉的微笑,帶著點好奇欣賞還有縱容,仿佛要看我究竟能折騰到何等地步。他在下面不知觸到我的哪一個點上,我霎時疼得身體向後仰去,手一下子把台燈拉到了地上。房間裡忽然變得漆黑一片,閃電劃過天空,在地板上立刀劈下我的影子,那一瞬間我看到的不是自己,是那只野獸帶著滿懷著嫉妒和占有,跳脫出我的皮囊,在暗夜裡猙獰著。

在突然襲來的恐懼中我的身體緊縮繼而□,丹尼海格也在同時發出低聲的呻吟。

…… ……

雨越下越大。

愛一做完,喘息未過,人就冷靜下來了。精明的意志和判斷力都回來。上一刻鍾還熱情如火恨不得把對方燒熟了吃掉的我們兩個,□過去,都心平氣和了。我們躺在我宿捨的單人床上,他仰著,我趴著,他的手指從我的頭頂撫摸到我的脊背,一點點滑到我的腰上,臀上,我安靜的在黑暗裡分辨著他側面的稜角和曲線。

「從前我遇到一只漂亮的小貓,眼睛是琥珀色的,總像有點淚水。」他說,「抱回來養。沒見過那麼乖那麼可愛的東西。養著養著,這個家伙長大了。脾氣越來越大,變化莫測,性子也野了。再不像從前那麼乖,我這才發現,原來那是個小豹子。」

我咯咯笑起來,支起上身,伸手撫摸他的臉:「那你打算怎麼辦啊?是要管住了,還是要放歸山野?」

他收斂了笑容看著我的眼睛說:「那要看她怎麼辦。」

我湊過去,親他的嘴巴,用嘴唇親,用牙齒親,用力親,親得很重,親得我自己都覺得疼了,親到他推開我。丹尼海格用手指擦擦自己的嘴唇,上面有依稀血跡。我笑著對他說:「那有什麼啊?反正,反正你擁有整個動物園,哦不,森林都是你的。」

丹尼海格沒再跟我糾纏這個火藥味十足的話題,他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對我說:「你睡吧,明天去找我。」

他走之後,我坐起來,吸了幾支煙,看看時間,還不到晚上十二點。我賭了差不多一天的錢,從蒙特卡洛趕回尼斯,惡狠狠地跟丹尼海格揪斗一番,但是我一點都不累。我起來刷了牙,洗了臉,換件衣服,打著雨傘又出門了,直奔「烈火」酒吧。

下雨的星期一,酒吧的生意清淡,我得以跟酒保詳細的解釋我想要的口味:「我要烈一點的酒,但是甜的,要能喝醉的,但是不能太難喝的。」

這位小伙子笑著點頭,開始調酒,手段讓人眼花繚亂,過程中問我:「不高興啊?」

我想一想,指著身後一屋子的人問他:「你說,這些人當中有幾個高興的?」

他說:「嗯,你說得對。」

我喝道第二杯的時候,雅尼克走過來,我帶著點酒勁問他:「Gitan——說的是不是這種人?嗯?四處流浪唱歌的。」

他瞇著眼睛想一想:「嗯,差不多。」

「吃飽飯總是能保障的吧?」我問。

「多少還能賺點錢的。」他說。

「要人入伙嗎?」

「你?」

「對,我。」

「你會唱歌嗎?你懂音樂嗎?」

「不太懂,但是總能幫點小忙,當個助理,看個合同什麼的。」我說。

他哈哈笑起來,喝了一大口酒,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你?你是個有錢人。你…… ……你那個漂亮的戒指呢?」

我看看自己的手指,連他都留意到我的戒指不見了,我笑著說:「你看,你說錯了。我才不是什麼有錢人呢。我的假戒指扔到哪裡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信?我告訴你,我是個虛張聲勢的人。哎,但是我真的想加入你們。」

雅尼克半天沒說話,我想要拿起自己的杯子來再喝一口,手被他按住了。

他的手蓋在我的手上,他說你冷嗎?你的手可真涼。

那一剎那,我那被美味的酒精刺激過的腦袋裡面很亂,眼前和耳畔閃過很多東西:那個打到美國的電話,女人對我用英語說「你要找丹尼嗎?沒有打錯」;蘇菲從桌子上推過來的紙條;丹尼海格的眼睛;還有我在蒙特卡洛賭船上的潰不成軍。

我轉頭看看他,雅尼克,年輕男孩,很高大,很漂亮的搖滾歌手。紅色的頭髮像只毛發蓬鬆的大狗,丹尼海格這般年紀的時候在做些什麼?他是否也曾經鍾情於一個姑娘?還是他早就擁有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想到這裡,我心中那只小獸又跳出了籠子。我帶著點報復的心裡和放縱的快感傾身向雅尼克,親吻他的嘴巴,他也在同時摟住了我的肩膀。我體會著他的嘴唇和口腔的氣味,柔軟還有溫度,我們的鼻子尖相互摩擦,那一刻我想忘掉一個人。過了很久,我們慢慢離開。這裡沒有誰會注意一對接吻的年輕男女,除了我們自己,他說:「你想去哪裡?」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從高腳椅子上下來,我把酒錢放在吧台上,准備離開。

雅尼克沒再與我有身體上的接觸,他只是笑了一下:「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連聲再見也沒有,我離開那裡。

他是一個嘴唇柔軟,氣味可親的男孩。

可是他不是丹尼海格。

我在自己的宿捨裡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天氣晴好,萬裡無雲。我梳洗好了,喝了一杯咖啡之後去他住的布列塔尼別墅找丹尼海格,房子是空的。酒店的員工在打掃,在客廳的桌子上,我看見他給我留的紙條:我在沙灘上等你。

我找到他,他在陽傘下面的椅子上看書,手上是一本偵探小說。他的眼睛在太陽鏡後面,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往身上擦油,有小販叫賣冰激凌和冰凍的覆盆子經過,我買了兩杯,遞給他一個,他這時方跟我說話:「謝謝。」

那本書看完了被他丟在一邊,空閒出來的手握住我的手:「我們今晚上回里昂?」

「好的。你看了什麼故事了?給我講一講。」

「嗯,沒什麼意思,就是一群嫌疑犯一個一個的排查,看誰是真正的凶手。最後找到了,但是解釋得很牽強。」他一直戴著眼鏡,看不見什麼表情,他說,「那天你講的那個大狗的故事說完了嗎?他最後成了一只雪橇犬,這就是結尾嗎?」

當然沒有。我正要跟他講巴克之後的經歷,忽然有人叫:「丹尼!」

沙灘上走過來穿泳裝的一男一女,上來便擁抱他,那女的有一頭發亮的栗色頭髮。丹尼海格將我們互相介紹,那是夏洛特和她的丈夫布魯諾,他們與丹尼是認識了十幾年的好友了。

夏洛特說:「你來尼斯居然不告訴我們,真可惡。」

丹尼笑著:「停留的時間太短了,要不然怎麼能不找你們呢?」

夏洛特用食指指著他的胸膛,又霸道又熱情的說:「別說那麼多的理由,今天晚上要去我家吃飯,我寫郵件的時候告訴你了嗎?我的酒莊上個星期開窖的紅酒棒極了,愛麗捨宮可能要選它當做國賓禮物的。」

夏洛特所言不虛,她的紅酒味美甘醇,口感極佳。我們被邀請到她在半山腰的家,憑海臨風,在草坪上喝酒聊天。丹尼海格興致極佳,美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聽他們聊天,我知道他們從前是在登山俱樂部認識的。夏洛特曾經在山頂遇險,丹尼搭救她下來,從此二人成了生死之交。布魯諾是後加入的,他跟夏洛特五年前結婚,丹尼是證婚人。他們言談之間對丹尼海格總有些感激之情,夏洛特之後跟我說,原來丹尼海格曾經出了一大筆錢幫助他們度過生意上的難關。

那是我起身去洗手間,夏洛特陪同我去。我們穿過有著高大舉架,穹頂上是宗教畫的中庭,我對她說:「這房子可真漂亮啊。」

「嗯,這是我三輩以前的祖父修建的,當時從羅馬請了畫師來,最初建成的時候,在這個地區也算是大事情。」

「想當然。」

我從洗手間出來,夏洛特在外面等著我,她手裡夾著一支煙,我洗手的時候,她在鏡子裡看著我,有些審視和判斷的味道,她將帕子遞給我擦手:「我帶你看看這房子?」

「好的。」

她大約也有三十多歲,臉上不施薄粉,穿著件休閒的袍子和軟皮靴子,她的身體很瘦,走路慢悠悠的,有種說不出的瀟灑的風骨。她帶我看這房子每一位曾經的主人的畫像,她從前的游戲房,給家中每一個到了16歲的女孩兒舉行晚會的舞廳,還有藏著五萬冊圖書的書房。

「這漂亮的房子險些保不住,」他說,「前年的生意很不好,我們在中東的投資又出了錯,想把這房子賣了抵擋一下,要不是丹尼幫忙,真是恐怕就此一蹶不振了。」她說起他,眼睛看著我,「他真是個慷慨的朋友。」

我笑一笑。

「你們在一起有多久了?」

「快兩年了。」我說。

夏洛特走在我前面,像是跟我說話又像是在自己感歎:「日子過得真快啊,我認識丹尼都有十多年了。時間對於男人和女人真是厚此薄彼。我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樣子了,看看丹尼,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請到這邊來,這是我的鋼琴,我更年輕些的時候,每天都在這裡彈鋼琴。」

那個房間踞在這層樓的角落上,三面都是大窗子,窗子下面種著大捧大捧的萱草,月光從窗外投進來,清新的氣味和月光盈滿了整個房間,那中間是一個黑色的三角鋼琴,夏洛特走過去,將琴蓋打開,手指輕輕滑過,在上面撥下一串音符。

可是我的目光被放在鋼琴上的另一個東西所吸引,我走過去,把它拿起來,放在手中,仔細的看。沙鍾形狀,霧白色的水晶瓶子,裡面的水還剩下一半,冰涼涼的。見我把它拿起來,夏洛特笑了:「認得它?」

我沒說話。我當然認識這只瓶子,丹尼海格曾送給蘇菲一模一樣的禮物,是我把它拆開的。

夏洛特說:「你也有一個嗎?」

「…… ……」

「那麼我這個前會員還是歡迎你加入『海格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