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微微,遊戲還沒有結束呢]

晚上九點多,我們告辭。司機一直等在外面,我們還有三個多小時的山路要走。

之前下了大雨,所以這一夜是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車子在起伏的山路上一路向北行駛,月光把斑駁的樹影鑲嵌在我們身上。我的左手一直被丹尼海格握著。

我不討厭這位夏洛特。她跟蘇菲不大一樣。過了兩年,蘇菲仍是要抓住丹尼海格的,用手段逼我放開他;夏洛特呢,她跟丹尼的故事可能已經年代久遠了,她自己結婚都五年了,雖然仍是念念不忘,但是她有一種冷淡的瀟灑,她看著熱鬧。

我心裡一個一個的計算著:夏洛特,蘇菲,倫敦還有紐約的女人,還有我。丹尼海格他可真是,我看看他,他可真是荒唐啊。他像收藏汽車和名馬一樣的收藏女人,像品嘗美味一樣的品嘗著她們。我曾是想要說服自己的,我曾經認為他是值得的,但是我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我忽然又想起了夏洛特說的那句話,她說,歡迎你加入「海格俱樂部」。

也許她高估了我,我入會時間太短,還沒有得到一瓶象征著他的愛情的裝在水晶瓶子裡的海格水。

不過,「海格俱樂部」,「海格俱樂部」,我想到這裡,覺得有趣極了,一個沒忍住,「咯」的一聲笑起來。

他轉頭看看我,把我的手拿到唇邊親一親:「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我把手收回來,雙臂抱著蜷到車座上的腿,我對他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他看著我,饒有興味:「請說。」

「其實我沒有去意大利,我去蒙特卡洛賭錢去了。」我說。

「這種事情用撒謊嗎?」

「我本來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學生,受你的照顧,豐衣足食。我想無論如何,賭錢都不是一個好習慣,所以本不想讓你知道。不過我忽然覺得不那麼在乎了,你那麼有錢,我多花點少花點有什麼差別?」

他沒有說話,笑了一下,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他對這個話題顯然不感興趣。

我從車座上爬過去到他身邊,把他的臉扳過來面對我,我親親他的嘴巴:「你都不問問我開不開心?」

他還是不說話,我們的鼻息間有很大的酒味,不知是誰。

他只是看著我,他不配合我的喜劇。

他不配合我也要繼續下去,我捧著他的臉:「我還沒盡興呢。回到里昂,不管多晚,你都得跟我玩上一局。」

他在黑暗中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目光閃亮:「好啊,我不玩你肯定也不死心。」

一摞撲克,一瓶威士忌,兩只杯子。

一到家,衣服都不換,兩個人直接上牌局。

丹尼海格坐在沙發上鬆一鬆領帶:「什麼規則?哪種玩法?」

我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抬頭看看他:「你的玩法可能我不會,我的呢,可能你不會。咱們就來最簡單的,比大小,怎麼樣?」

我摸了五張牌,他摸了五張牌,一一相對著擺好,丹尼海格又問道:「輸了或者贏了都怎麼樣?斗酒嗎?」

我把第一張牌打開,是一張紅心7,我說:「如果你的那張比這個大,我就喝威士忌。但是如果你的牌比我的小,那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了。」

他的手指按在那張牌上。

我說:「你不許撒謊。」

他掀開他自己的牌,是一張黑桃6.

我笑一笑:「你跟夏洛特曾經是情人?」

丹尼海格說:「從前是。」

我點點頭,很好,很坦率。

我打開第二張牌,是一枚草花Queen,丹尼海格打開他的牌,黑桃7.

「紐約和倫敦都有你的情人,但又不僅僅是她們,對不對?」

「對。」他回答得一點猶豫都沒有。

「很好。」我呷了一口酒。

「你說什麼很好?微微。是這件事情很好?還是我回答得很好?」他看著我,唇邊有點微笑。

「很好因為你很誠實,不撒謊。」我說

「那是你定的規則啊。我們繼續?」他說的理所當然。

我打開第三張牌,是一枚紅心Ace,用不著他翻牌了,這一張又是我贏。我直接問道:「你可有新的藏品?」

那張牌他沒有打開,他低著頭,像是在撲克的背面尋找答案一樣,過了很久方說道:「微微,你跟著我兩年,我們幾乎天天都在一起。你覺得我有時間再找新的女人嗎?」他抬起頭,「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沒有。」

我是不是應該感激陛下在近兩年裡把時間都放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是應該跟他說謝謝?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低下頭繼續游戲。

第四組牌仍是我贏,紅心10對黑桃9,我抬起頭看了他半天,我只覺得鼻子裡面酸痛,我只覺得那麼不甘心,那個壓抑在我心頭很久的問題還是慢慢地,慢慢地問出來:「丹尼海格,你知不知道,我跟著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不是為了你的錢?」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回答我:「像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又努力的孩子一樣,像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樣。」

我的眼淚瞬時流下來,我拿起手邊的帕子用力的擦眼睛,我拉起他的手,輕輕的吻他溫暖的手指,然後把它們貼在我的臉頰上,我是真的感激的,我說:「謝謝,謝謝。」

游戲總要做完,還有最後一張牌要翻開,還是我贏,方片J對黑桃10.

我最後的問題是:「丹尼海格,我們會有一個結果嗎?」

他略沉吟,回答我說:「可能不會讓你滿意。」

遠處山坡上,教堂的鍾聲響了,悠悠傳來,凌晨三點。

我所有的牌都贏了丹尼海格,但是我輸掉了我的理想和希望。我扶著矮桌,慢慢的起來,蜷膝坐著太久了,腿上又算又疼,像有無數的螞蟻在咬。我很累,很困,我想要睡一會兒。我處心積慮的構思了一場牌局,最終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丹尼海格毫無保留,他是個遵守規則的好玩家。可是我情願他能撒一點謊。

丹尼海格說:「微微,游戲還沒有結束呢。」

我回頭,所有的牌都擺在那裡,除了他的第三張沒有翻開,丹尼海格這個時侯將它打開,是黑桃8。他的五張牌是黑桃同花順。原來這才是大贏家。

「啊,真漂亮。」我說,「你,你要怎麼懲罰我?我,我乾脆把這瓶威士忌都喝掉吧。」

我的手已經伸過去把那瓶琥珀色的威士忌拿起來了,丹尼海格把我的手硬生生的按下去:「你不用喝酒。也不用回答我的問題。只要好好的,聽我說幾句話就可以。

你是最聰明的孩子,教你什麼都會,都做得那麼好。那我今天再教你一件事情。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什麼呢?

我告訴你,是去經歷和享受。

沒做過的事情要做一做。

無則努力追求,有則盡情享樂。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不堪,但是我從不打算改變現在的生活。

你想讓我為了你過得清心寡欲,你想讓我為了你放棄森林?那絕不可能。

所以你不用等待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也大可不必因為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就悲傷難過,如臨深淵。

合則來,不合則散。這是簡單卻正確的道理。」

他說的每一句我都安靜的聽著,寒意從心裡生氣,蔓延四肢。

「當」的一聲,他把一個什麼東西扔在小桌上,我看一看,竟是我在蒙特卡洛當掉的粉鑽戒指。

「你喜歡賭錢嗎?微微。喜歡就去,玩得多大都可以。你跟著我,這點玩意兒,我還照顧得來。用不著遮遮掩掩的,更用不著撒謊。」他走過來,到我身邊,親親我的臉頰:「去睡吧,你看上去很累。這不是愉快的一天,對嗎?去睡吧。」

我站在那裡,只覺得脊背僵硬,頭暈腦脹。

丹尼海格沒有再給我時間,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