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惡魔篇 終章與序曲

  光明神殿唯一的女聖騎士梅菲爾.米翠坐在床沿,愣愣的盯著手裡封面漆黑的精裝硬皮書,心中百感交集。

  前幾天梅菲爾奉命執行每月一次的帝都違禁書籍及魔法製品搜查,作為一名信奉光明忠於正義的聖騎士,為確保信徒潔淨的精神世界不被來自黑暗方的不良資訊污染,必須杜絕一切不良刊物和無證經營的黑書鋪的滲透。

  在照例沒收並銷毀了《教皇秘史》、《你所不知道的光明神殿》、《十二聖騎士情事知多少》、《光明神殿驚現多角戀?!》等榜上有名的違禁書籍後,決定收工走人的梅菲爾的目光卻不經意間過一本很不起眼的舊書,然後腳底就直接生了根。

  包裹全書的黑色硬皮包裝,銀色的書名與作者名是封面上唯一的裝點。

  全大陸只有一套書是以這種風格面世的,不是別的書籍不屑於或是不想如此包裝,而是由於前者過於有名或者乾脆說是過於臭名昭著而根本不敢有絲毫的模仿和相似。

  這套書就是連續數年蟬聯黑暗信仰國度圖書暢銷榜第一名兼光明信仰國度禁毀書籍第一名的黑暗知識科普系列叢書──《墜入深淵吧少年》。

  這部名字坑爹無比的科普叢書成書二十捲,由黑暗方數十名知名及不知名學人聯合編寫,裡面的知識面涵蓋了幾乎整個黑暗研究領域,全套書淺顯易懂,可謂是黑暗魔法的入門級經典教材。

  值得一提的是,全套書最後一卷是一本雜錄,裡面錄有黑暗信仰史上重要人物的許多逸聞趣事,披露了名人們不為人知的複雜關係,受到了廣大女性讀者的熱烈追捧。

  此套書出版的第一年,光明陣營的叛逃者增加了兩倍之多,足可見其無邊魅力。

  好吧,這真的不是廣告。

  按照聖騎士公正無私的條例,梅菲爾此時應該毫不猶豫的將這本危害極大的禁書銷毀,然後把那個敢膽私自出售違禁書籍的書鋪頭家直接關進光明神殿的審判所。但是她只直勾勾的盯著書皮,一句話也說不出。

  《墜入深淵吧少年之水生魔物》(塞西莉亞.羅德爾、塞米.利維爾合著)

  於是一向自律嚴謹的聖騎士梅菲爾.米翠,沒有抵擋住惡魔在耳邊的喃呢,偷偷的把這本SSS級禁書偷渡進了光明神殿。

  輾轉反側了好幾個晚上,終於下定決心的她深吸一口氣直接翻開了目錄,當「海妖」二字映入眼簾後,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雖然說為教皇分憂是聖騎士的職責和榮饒……但是為什麼夫人瘦了思鄉了水土不服了要她來負責調理啊?!教皇陛下您不是以溫柔體貼為賣點的好丈夫嗎?!

  好吧,誰叫她沒腦子的和夫人約定去一起泡溫泉直接倒霉的被教皇陛下捉姦了呢……

  被頂頭上司逼到了看禁書的地步的梅菲爾無比認命的開始了她的閱讀,卻震驚的發現書頁上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瞬間隱沒並重新排列,潔白的書頁上只剩下了這樣幾行字︰

  「尊敬梅菲爾.米翠閣下,

  由衷的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援和對我們同胞的愛護,隨書附上精美禮物一份,聊表謝意。」

  梅菲爾迅速反映了過來,上當了!這根本不是《墜入深淵吧少年之水生魔物》而是一件危險的黑魔法製品!但是為什麼神殿號稱阻礙一切邪惡的聖光結界對這本書完全沒有絲毫回應?!

  聖騎士的基本素養讓梅菲爾在第一時間內判定手中明顯在產生未知變化的書本必須要迅速毀掉,但當她試圖行動時卻發現書本死死的黏在手心根本無法甩脫。自知犯了大錯的她當下心一橫,用尚且自由的左手拔出佩劍,想要將書本連同手心的皮肉一同削掉。

  像是察覺到了梅菲爾的意圖,硬皮書的書頁無風自動,隨著狂亂的書頁翻動,一個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渦逐漸從書中浮現。

  「啊!!」

  衝天的邪惡氣息從漩渦中澎湃而出,形成的黑色光柱直接擊碎了屋頂,無比招搖的矗立在光明神殿之上。

  在黑色光柱形成的同時,硬皮書自動脫離了梅菲爾的手掌,強大的氣流直接將她狠狠的衝到了堅硬的牆壁上,聽到牆外傳來的同伴向這裡趕來的匆忙的腳步聲,癱坐在牆角的梅菲爾抹掉了嘴角的血沫,心中苦澀無比……

  與此同時,斯芬特帝都亡靈魔法協會。

  「你是怎麼看穿的?」

  連垂死掙扎都沒有,在火球說話的下一刻就爽快的承認的室友收起了特意表現出的尖酸刻薄,鏡片後面投來的目光充滿了打量和好奇的意味。

  「從第一眼開始就沒有被騙過好嗎?」

  「原來如此,野獸的直覺嗎?」某惡魔一擊掌,恍然大悟。

  別自顧自的下定義啊混蛋!

  「算了,本來也沒有指望能騙過劍聖這級別的人物。」

  面對這種無比從容的回應,反而是按理來說應該拔劍砍了這個邪惡代表的正義的一方有點挺不住了。

  「………你就說點什麼吧,求你了,解釋一下也好啊。」火球淚流滿面的表示自己這種半路出家的魔法廢柴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惡魔被當場拆穿了還能這麼淡定,像是他剛剛只是在約他喝下午茶。

  好吧,可能跟魔法是否廢柴無關,這是種族文化差異嗎?

  「啊……」表面身份是奇怪書呆子,真身為惡魔的塞米以完全看不出來幾分鐘前剛被拆穿險惡目的的淡定模樣回應火球,「你需要我解釋什麼嗎?」

  什麼叫「你需要我解釋什麼嗎?」,火球的眼淚流得更歡了,明明很多都可以說啊!來點經典惡人台詞也好啊!

  少年,這就是決定性的臉皮濃度差距啊!

  雖然武力值不如人,但是在年齡和閱歷上完勝的惡魔把目光重新投回到了那本他從不離身的《空間法術就像截稿日一樣傷透了我的心》上,像是真的在思索要說什麼。

  也對,對於身為惡魔的他來說無論是欺騙還是演戲都跟人要吃飯喝水一樣自然,這是人家的種族特色,硬要求解釋的話真是太不通情理了。

  「我從來沒想過會成為惡魔,起碼死的時候我還堅信自己會進入神的樂園,可現實卻是我的靈魂被地獄捕捉,直接扔到了第七層。」

  要是有人去排個不知名大陸「語出驚人榜」,塞米八成會榜上有名而且名次不低,因為就在幾秒之前,這貨一臉淡然的用「吃飯了嗎」的口氣爆出了惡魔族最高的機密。

  原來惡魔根本就不是惡魔他媽生的!

  文藝點的說法是,惡魔不是靠繁衍來延續種族的。

  「生前擁有強大執念的靈魂被地獄所捕捉,幸運的可以依仗地獄之力重塑肉體,然後為了苟延殘喘去奪取活人的靈魂……這就是惡魔。」

  「因為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可以肆意 殺利用;因為已經死亡,所以對生者沒有任何憐憫;因為存在荒誕,所以肆無忌憚……」像是陷入回憶的塞米在說完這幾句話後突然猛的一拍臉,「要不是十八層的老大要求每個人都這麼說改變惡魔的道統惡人形象……就算是我也受不了這麼無恥的自我美化啊!」

  喂,剛剛付出的傷感情緒呢?原價賠償啊!

  「你知道空間法術成功的必要條件是什麼嗎?」像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塞米說起了一個與現狀毫不搭調的話題。

  一臉茫然的真魔法廢柴火球顯然無法回答這個涉及進階魔法知識的問題。

  「是媒介。空間魔法師都是透過事先放置在到達站的魔法媒介來進行空間定位的,因此有時候施展空間魔法最困難的不是晦澀拗口的咒文也不是難以掌握的空間感知,而是如何把魔法媒介順利的放置在到達站……」

  「……啊?」魔法理論水準比實踐水準更低的青年聽得頭暈眼花。

  「看在你跟我一位老朋友認識的關係上,提醒你一句,我親愛的室友,永遠別相信墮落成惡魔的靈魂,因為他們滿口謊言而且非常小心眼,哪怕墜落到了地獄底端,也會爬回來報復的。」

  「……你為什麼要成為惡魔?」

  老半天,火球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那一定是……我有打從心底放不下的事情吧。」

  ……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從光柱中傳出,即使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當梅菲爾看到一直龐然大物踏出光柱的時候仍是震驚無比。

  龐大的身軀、健壯有力的肉翅,色澤暗淡的深紅色皮膚、俾睨天下的強大氣勢……這是一頭傷痕纍纍卻仍戰意十足的火系巨龍。

  「我出來了!我終於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巨龍張狂的笑著,突出灼熱的龍息。

  就算黑暗神殿的那些人類再厲害也想不到他會徹底放棄龍族一向死守的尊嚴與高傲去和一隻小小的惡魔簽訂契約,反正那些累贅他早在降龍戰爭的時候就棄之敝履了,不然今日如何能這麼順利的逃出生天?

  假意答應為那個愚蠢的戰神之鷹重塑身體而解開了力量的封印,他自己都沒想到事情會進行的這麼順利……只是馬克斯……

  巨龍定定神,將心中的愧疚驅散乾淨,一切等他平安離開再說吧!

  打定主意的火龍王正欲迅速離去,卻驚訝的發現本該倉皇逃走的某位女性聖騎士出乎意料的呆在原地,正以一種萬分古怪的眼神看向自己,活像自己穿著女僕裝在跳芭蕾。

  咳咳,不要問老人家為什麼知道女僕裝的風潮,只是意外,意外。

  老不正經的某龍王借由天生的膚色保住了下垂的臉皮,正欲給這個膽敢把自己當傻瓜看的人類一點顏色瞧瞧,卻震驚的發現身體竟然完全無法動彈。

  這個發現讓他迅速從獲得自由的狂喜中清醒了過來,這麼定睛一看,被眼前的情景差點刺激的腦部血管爆裂。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首先,要注意以下幾個問題,第一,千年的龍王身長幾公引;第二,這個的房間雖然很寬敞但也絕對盛不下一隻千年老龍。

  問︰為什麼火龍王還出現下房間裡了呢?

  答︰因為他只有頭和前爪透過書本裡的魔法塞滿了整個屋子,其他都還在黑暗神殿的地牢呢。

  結論︰這老不正經的自私龍族被坑了。

  顯然當事龍也明白了過來。

  「那隻該死的小小惡魔!!一隻螻蟻竟然也敢……!」

  憤怒的咆哮在房間門被輕輕推開時戛然而止,一名姿容端麗的白髮美人步履從容的走了進來,雖然雙目閉合卻對房內的一切瞭如指掌。

  只見來人溫柔的彎了彎嘴角,原本做倒在地的梅菲爾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

  「陛、陛下……!」

  教皇大人沒有理會驚慌失措的下屬,對著狀態尷尬的火龍王一點頭,語氣輕柔的問道︰「火龍王殿下親臨,有失遠迎。但請容我問一句,您未著寸縷在我夫人的房間裡做什麼呢?」

  是的,是的!這其實是奇拉薇雅的房間啊親!

  沒有膽子私下看禁書的四好青年梅菲爾把書帶到了這裡等某位尊貴無比的教皇夫人一起觀摩學習……

  被人坑了個徹徹底底的火龍王此時已經驚呆了,對面,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教皇大人笑得愈發溫柔,茶色的漂亮雙眸已經睜開。

  梅菲爾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仁慈的光明神啊,讓我暈過去吧!

  她一點都不知道,此時發生的一切都被另外一個人盡收眼底。

  「叔叔他……總是拋下我呢……」,瘦弱的青年頹廢的坐在陰冷的地面上,雙眼空洞無神,「為什麼呢?明明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

  不知何時出現下青年身後的黑暗聖女撿起了被棄之於地的魔法披風,笑得純良無害卻口出暴言,「因為這個老不死的一直自私自利唄。」

  「演這齣戲給我看,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你信奉龍神嗎,馬克斯?」沒有正面回答年輕龍族的疑問,塞西莉亞甜美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中略微扭曲。

  「是的,」青年向後仰躺在地,空洞的眼睛裡劃過一絲暗流,「為了我父母的鮮血不白白流盡。」

  「你信奉黑暗嗎,馬克斯?」

  「不,龍族的天賦來自於自己本身而不是神明,而高傲龍族永不自己以外的神 。」

  塞西莉亞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

  「你信奉愛嗎,馬克斯?」

  「啊?」年輕龍族被這個跟前面壓抑沉重的問題除了句式外完全不搭的提問問的怔住了。

  「有個傢伙叫我轉告你,你眼睛長得很像你媽媽,那位高貴的龍族公主,可惜髮色卻遺傳了一無是處、有眼無珠的父親。」

  年輕龍族聞言睜大了眼睛。

  「你的年紀在龍族裡還是小孩子呢,可不能讓你肆意撒歡的到處亂跑,有個很合適的監護人選,你要不要考慮?他剛剛得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完全養得起你,這點我可以保證。」

  「聖女冕下……您是指……?」馬克斯渾身顫抖起來。

  「我想,比起叔叔,你更想要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