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秀雖很伶俐,因王氏並沒提過旁的,她也不敢往別處想,就沒看出王氏的心思。她現年已十七,早定了人家,傅博便是長的在俊俏,她也是提不起精神做些攀附的事情。自得了王氏的話,菱秀就只帶著傅博去後面大花園逛逛。心裡抱怨著,冰天寒地的,這位公子哥兒是哪裡來的興致?折騰著自己也跟著遭罪。
誰料傅博在侯府中轉悠著,卻不像看什麼風景,竟似要找什麼人一樣。在寒風裡,繞著花園轉了兩圈,傅博竟然又要向旁邊的梅花園走過去,臉上露出了些許焦急的神情。
定國侯府先祖都是武將出身,比不得那些百年世家會講究玩樂,設計園子。只粗粗的有幾個可以看的地方,這梅花園便是一處。
傅博走進梅花園,就有細細的雪粒飄了下來。傅博低頭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再抬頭時卻愣住了,站在原地卻是一步都不捨得動。定定的看著圍著大紅猩猩氈斗篷的何姝從梅花細雪中走過來,身後只跟著一個大丫頭為她撐著綢衫。傅博一時間想起了昨日偷看的話本中,那些形容女子如何美好的句子。卻是覺得一個都不配用在何姝身上的,便是那西子貂蟬,怕是也比不上眼前之人一分吧。
今日,傅博之所以纏著傅夫人過來,就只是為了能見上何姝一面。前些年,顧氏還在的時候,逢著什麼事,兩家也常走動些,傅博就認識了何姝。那時何姝年紀很小,卻如同一個粉娃娃一樣,傅博那時也是個小孩子,只看著何姝長的那樣好,僅因著好美之心喜歡與她親近,討好她。
如今傅博已十四歲了,漸漸懂了人事,房裡也有了丫頭。最近,聽別人說起定國侯府的那個極貌美的三姑娘,可他卻因著這些年傅家少與侯府走動,竟不知那時粉雕玉砌的人長成什麼樣了。便生了念想,盼著再見上一見就好了。
可只這一見,傅博便似失了三魂丟了六魄一般,待何姝走進喚了聲:「傅哥哥。」
傅博才魂魄歸體,耳邊就只繞著何姝那如仙樂般的聲音,半晌,嗓子才干巴巴的說道:「三姑娘。」
何姝聽後,輕皺了眉頭,微含著怨氣轉身,便要走。
傅博方要追,後覺察到周圍還有人,連忙囑咐了傅夫人帶來的那兩個丫頭說:「我覺得有些冷了,你們去給我取個暖手爐來。」
只取個暖手爐哪裡用的著兩個人,那兩個丫頭稍有些猶豫,傅博便冷了臉。那傅博在家中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那兩個丫頭便連忙應了聲,轉身去了。只那兩個去了,傅博又怎麼能趕的了菱秀,菱秀便跟著傅博走了幾步,傅博正很不耐的時候,匆匆走過來一個婆子。
是柯順家裡的,柯順一直跟在何二老爺何安謙身邊當差。自劉勇沒了,柯順就成了何安謙身邊的第一人,於是柯順家裡的也跟著得了勢。柯順家裡的過來了,先跟傅博行了禮,然後笑著說:「我這裡還有些活要麻煩這菱秀姑娘,傅少爺可能允了?」
傅博自樂得讓菱秀快些去了,不要再礙事,連忙應了。可菱秀心想這讓傅博一個人在後院轉,怕不是待客之道,王氏知道後,免不得要責難自己。後又覺得自己此時強行跟著,怕是要讓別人疑心自己有借機攀附的心思,那不是很沒意思?
正在菱秀猶豫時候,柯順家裡的笑著扯了下菱秀的衣袖,笑著低聲說:「菱秀姑娘用不著顧忌那麼多,有什麼事,只推到我身上就是。再說,在這侯府了,若要出事,也是好事,菱秀姑娘就不要給自己找煩惱了。」
菱秀聽柯順家的如此說,便只得與她一同走了。
傅博見身邊沒個人,便如脫韁之馬一般,跑去找何姝去了。
雖然傅博稍耽擱了一段時間,但何姝也未走遠,只幾步功夫,傅博便追了上去,急忙說道:「三姑娘怎的惱了,我若有什麼錯處,三姑娘只管說。我便是拼死,也改了。」
何姝見他一張俊臉急的通紅,面上也跟著紅上幾分,如在白玉上輕抹了層胭脂一樣,低聲說道:「想小時候,我們都是哥哥妹妹的叫著。這幾年彼此大了,我們倒疏遠了。」
傅博聽她是為這個氣惱,登時心中大喜,連忙道:「姝妹妹,你若喜歡我叫你妹妹,那我便你多少聲也行。」
說著,連帶了幼時不懂事時,與何姝說的許多玩笑話也在傅博心裡生出無限柔情來。
何姝身後的丫頭聽了傅博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姑娘,我們是出來折梅的,如今卻也該回去了,別在這裡凍了。」
傅博聽何姝要回去了,心中登時一空,愣愣看向何姝。
「閒雲,就你多嘴。」何姝對那丫頭柔聲嗔道。
傅博聽那丫頭名叫閒雲,心道,這必是何姝給起的名字,不然誰會有這清遠高潔的性情,起出這樣雅致閒適的名字。
何姝言罷,看向傅博說道:「這幾日,母親身上極不舒服。今天瞧見這雪,母親就念園子裡的梅花來,我便來折上幾枝來。」
「其實這類事只我們這些人做好,但我家姑娘實在太過孝順,非要親自來為夫人折枝梅花回去。」閒雲說道。
「姝妹妹自然什麼都是好的。」傅博傻傻的說道。
聽得傅博這樣的呆話,羞的何姝滿臉通紅,閒雲見何姝羞澀至此,忙指著一枝梅花笑著說:「少爺,方才我家姑娘看中的就是這折梅花,偏我們夠不到,麻煩少爺幫我們折了下來吧。」
傅博連忙應了,伸手折下那支紅梅來,紅梅上落了點點雪珠。傅博心念一動,直接就把紅梅送到何姝面前,見何姝含羞帶臊,襯得這梅花都失了顏色。傅博想,若是和這樣人過一生,卻也別無他求了。
何姝伸出玉手接了紅梅,輕輕抿起了笑,輕聲說道:「那傅哥哥慢慢賞梅,姝兒先回去了。」
說完,何姝就與閒雲飄飄裊裊的走去了。
傅博想留著何姝多說一會兒的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留了何姝,只能眼睜睜的何姝走了。一時間,在傅博眼中,無物俱灰,那留了何姝那一襲紅影。
正在傅博怔怔的看了何姝的背影時,何姝恰好回頭,就在那紅梅樹下,對了傅博一笑。
傅博深吸了一口氣,待看不到何姝的一點影子了,才醒過神。
回想起何姝的身影,傅博整個人如飄在如幻似夢的仙境中,可待傅博想到與自己定親的是傳言中相貌平凡的何媗,何姝那樣的人品還不是落入誰家,傅博又墜入了這凡塵濁世。傅博這時方覺出風裡寒氣來,歎息何姝那樣的人,怎地出身如此不好,若嫁低了,白白費了那樣的好人才,若要高嫁,又有哪個正經兒人家會娶這侯府的庶子之女為正妻,更何況她的父親又沒有什麼作為。接著傅博又怨恨自己何苦出生在這尚書府裡,若是出身再差上一些,他也許也能娶了何姝做正房妻子。
傅博既怨且歎的一路走著,一路魂不守捨的回到傅夫人那裡。待見了傅夫人臉上臉上微帶了怒氣,連忙提起精神,強撐著拿出大家公子那溫文儒雅的風范,傅夫人臉色才稍緩。
王氏這裡見傅博先把兩個大丫頭遣了回來,後菱秀又沒在他身邊,且傅博神情還帶著一些恍惚。王氏便疑心,難不成傅博是真與何媛見到了面了麼?若是真遇到何媛,傅博動了心思,露出這樣神情,倒也並不奇怪。
傅夫人見王氏面上竟露出了些喜色,就猜測著王氏是否安排了些不合規矩的事。於是傅夫人又不悅起來,只懶懶的與王氏說了幾句話,便將禮品留了下來,與傅博離了侯府。上了轎子,傅夫人見傅博仍回頭看那侯府的大門,便知不好,狠狠的剜了那兩個丫頭一眼。
回到傅府,傅夫人就將那兩個丫頭提過來,問了今日的情形。那兩個丫頭自然不敢瞞著,將傅博如何與何姝見著面的情形說了。
傅夫人聽的既不是何媛又不是何媗,竟然是何姝,倒不明白王氏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了?這何姝便是傅博見到面又如何,雖說都是侯府出來的,但那侯爵是何大老爺何安遠拿命掙回去的,與何姝毫不相干。單靠著她那個庶子之女的身份又怎地嫁的進來?若是做妾倒還可以,可傅夫人與傅尚書早就決定要退親了,不過是挑個什麼時機罷了,又怎麼能這頭與何媗退了親,那頭娶何姝做了妾?
只是看著傅博近今日的神情,怕是心裡有了何媛了。傅夫人覺得這事有些難辦,便看著那兩個丫頭越發生氣了,心中覺得若不是這兩個丫頭不知道跟著傅博,哪裡能讓傅博好端端的生出了那些心思,於是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想著應該怎麼狠狠的罰了那兩個丫頭。
傅博自回到傅府就在書法坐著發呆,後來想到自己家裡還有幾株梅樹,就讓紅綃去折了梅回來。紅綃算是傅府中丫頭中最出色的人物了,比傅博長了一歲。傅夫人一味的疼著傅博,就把她給了傅博做屋裡人,只待傅博娶了親,紅綃就可以抬做姨娘。紅綃原名紅蕎,後來到了傅博那裡,傅博見到她風流多情,且又是做的屋裡人,就為她改了這個名字。
紅綃見傅博有心事,便也想逗他開懷,就忙去折了幾枝梅花回來。可是折了回來,傅博看了之後只覺得沒有一枝比的了何姝手裡的那枝梅花,便是連平時貼心可人的紅綃也變得和常人無異了。傅博只讓紅綃一枝勉強還能看的紅梅插在窗邊的玉瓶中,就不再睬它。
然後傅博也不吃東西,也不讀書,只坐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