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番外】兌現諾言

褚時序挑開喜帕,看著如何媗一般的女子如上一世那般對他露出了羞澀的模樣。他知道這名女子也叫做何媗,但他無法把她當做心中的那個何媗。

她已不是她了。

這個何媗會繡花吟詩,卻懦弱膽怯。她已不會身穿騎裝,策馬揚鞭,於陽光下笑著說:「見過褚公子」。許也不敢於男子獨自乘舟,露出光潔的腳踝,吹奏著不知名的小調。

面前的這個女子,只會軟軟糯糯的為那些害過的人開脫,已他們曾經待她虛偽的好過的名頭。這般人自然也不會,為了那些刻薄待她的人而下狠手了。

褚時序不知同樣的模樣,同樣的姓名,怎那裡頭的人經過一世的,就便得這般大。

許是褚時序看得久了,那名叫何媗的女子羞的低了頭。如大多名門淑女一般,輕輕抿起了嘴角,這就是笑了。

若是她恨呢,許只會掉幾滴眼淚,歎幾句命苦罷了。分屍剮人的事,她是再做了吧。

褚時序想著不由得輕皺起了眉頭。

那名叫何媗的女子看著她嫁的如意郎君竟皺起了眉,心便慌了。疑心褚時序不滿她,心中想著,是啊,褚時序小小年紀就承襲了郡王府,模樣又好。而自己又比他長了兩歲,他怎會看得上自己?但他若看不上自己,又何必娶了自己?

名叫何媗的女子又慌又怕,便落下淚,甚是懊悔當初不若許了對自己鍾情的王家表哥,這般的人是她所高攀不起的。

褚時序看著眼前那個和何媗一樣模樣的女子落下淚來,褚時序極少看到何媗哭。於褚時序眼中,何媗更多的是咬著牙,忍著淚,然後腦子裡轉著法子想去整治人的模樣。那時因著何培旭的一些事,何媗也在他面前落過淚,但卻是抿緊了嘴,挺直了腰的。

不是這般縮成一團,低著頭,任誰都能看到她的卑微懦弱的。

何媗曾對褚時序說,若看到她前世的模樣,他必會厭煩的。

褚時序不得不承認何媗說得對,他確實不喜歡那樣的何媗。他再這一瞬真是想將那些本該這世的何媗面對的苦難再加在她的身上,讓磨難把這層怯懦的外殼磨去,再將那個如利劍一般的何媗露出來。那時他會擁著那個何媗再過一生。

褚時序這般想著,但終究不忍。於是,褚時序只抬了手,輕撫了面前的這個女子的臉。說道:「你不要哭,我會待你好的。」

一如,他對那一世何媗許下的諾言。

他會待她好。

哪怕她不是他所喜歡的那個何媗,就只她叫何媗那個名字,就只得他對了她好。

她果然不哭了,只看著他,如何媗一樣。

褚時序一時有些恍惚,輕聲喚了一聲「媗兒」。

待聽到她輕柔的喚著夫君。

褚時序的夢又醒了,心中後悔,不該這般急著娶了她。

許他該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而不是他自己娶了她。然後靠著他的勢利,護她一生平安。

但旁人又怎會如他一般對她好,而他又怎麼能忍受如何媗一般模樣的人嫁了旁人。

「睡下了吧。」褚時序怔愣許久,輕聲說道。

那名叫何媗的女子點了點,紅著臉應了。

褚時序心道,罷了吧,只當多養了個孩子就是。

可這個孩子未免太過賢惠,成親不到半年,就給他納了兩個側妃。

而後還眼巴巴的看著他,仿佛邀功一般。

這時褚時序已大約摸透了這女子的心思,無謂是只覺得她的門第不成,模樣不成,能力不成。才一個勁兒的想做了一個賢妻吧。

褚時序伸出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腦袋,耐不住她的眼神,幾乎一句誇贊她乖的話就脫口而出。後來還是忍住了。只在心中發出一聲輕輕歎息。

之後,褚時序設計遣走了那些女子,那與何媗同名的女子很是失落了幾日。

甚至看向褚時序的目光,都透著委屈,似要解釋著什麼,又不敢開口。

她這是怕自己疑心是她趕走了那些女子?

褚時序一時竟覺得好笑起來,那些女子裡面能有多少暗探,她竟不知。

這不是他的何媗。

待褚時序設計除去何家的那些累贅與王玦,她竟不知聽了誰的話,向他來求情。她是猜不出是他出手害了他們的,但在她的眼裡,褚時序是個英雄式的人物,似乎只要他想做,就能做到。

這使得褚時序終於皺了眉,甩袖走了。他發現曾經何媗那般可憐的過往,也是可恨的。

於是,褚時序想起到暮年時曾與何媗閒聊,何媗說恨極了上世的懦弱愚蠢。

便是上了年紀,何媗也皺緊了眉頭,似那一段自她心中是極其不堪的過往。

而褚時序這時方解其意,有時人的愚蠢真是比歹毒凶狠更可惡上幾分。陰狠的小人,可只進退,可明白你的心思,借機討好了你。但愚蠢之人,卻太過讓人無可奈何了。

褚時序時常聽何媗歎息她不是個聰明的,只是兩世的閱歷讓她活得清楚一些罷了。

褚時序與何媗相處五十余年,也知道她不是個聰明的,不會那麼快的想出個計策。但因著她的清楚,使得她能明白自己的位置,朝廷局勢,該隱後則隱後,該奮力爭奪便奮力爭奪。

這時的褚時序恍惚明白了,他對何媗的喜好,不僅僅是年少時的悸動,更多的是,他覺得何媗能夠站在他的身邊。

撇出去情愛,褚時序與何媗還有解不開的利益關系,這才是讓他們再很長的時間內,彼此相依的關鍵。

若單靠著情愛,褚時序看著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子,誰會護佑一個拖累一生。

時間長了,就會生了厭煩。

褚時序輕輕笑了,他做錯了,他不該許下那個諾言。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子,他是無法鍾情,既無法鍾情,那又如何能待她好?

恍恍惚惚的,周圍的一切消散了,褚時序看著圍在窗前的兒女,發覺他所遇到的那個與何媗相像的唯唯諾諾的女子不過是他的一場夢罷了。

褚時序笑著看了站在他面前與何媗頗為相像的女孩,這是他最疼愛的孫女,輕聲說了句:「媗兒,那個承諾,我無法去做了。」

便是一樣的軀殼,一樣的名字。

那人還不是何媗,他無法待了她好。

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褚時序合了眼睛。

那些人圍繞在褚時序身邊,指望著撐起整個家族的大家長再說幾句指示朝堂局勢的話,卻只得了他對早已亡故的妻子的一句笑言。

褚時序是無牽無掛的走了,時而墜入黑暗,時而走在一片光亮中。

待最後的一片黑雲散盡,褚時序見前方有一個女子在等了他,那女子竟然還是年少時的模樣,她輕抿著嘴,微皺著眉頭,對他似在埋怨的說道:「我等了許久了。」

褚時序看著那女子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何媗,不是什麼前世今生,是陪他做過許多年的何媗。

褚時序笑著說:「我是忙著去照顧你的前世去了。」

何媗愣了一下,笑道:「如何?可夠蠢笨?」

褚時序並未答話,只笑道:「她不是你。」

何媗也笑道:「想你和一個女子在一起,哪怕是自己,也不舒服的很。往後不要亂許諾了。」

褚時序聽著何媗帶著酸意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走過奈何橋,飲過孟婆湯,這世,前世的種種慢慢消散。

何媗心道,這孟婆湯當真是好物,如此再度投生,就可忘卻前塵。不然帶著那份記憶,她少不得還忍不住去尋了褚時序。到時彼此家世都變了,不一定就允許他們這樣隨心所欲的在一起。何媗覺得她的命當真好,經過前世那番血腥,仍沒有什麼油鍋分屍的刑罰,許她忘卻一切再活一生。

何媗慢慢向前走了,一直走到盡頭時,她已不知覺的松開了褚時序的手,後來也忘記了她的名字,她留在人間的一切牽掛。

春光正好。

楚萱正做在院中做著繡活,時而與母親說笑幾句。不防備一抬頭,就看江矮矮的院牆上趴著一個少年。穿的是一身錦衣,模樣普通,只一雙眼睛生的很好,鳳眼上挑,十分有神采。

因著雙眼生的好,使得這個少年到顯出幾分驚艷之色。

楚萱指著那少年,罵道:「小子,你在偷看什麼。」

那少年似乎被嚇得一愣,而後笑嘻嘻的說道:「聽說這裡有個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兒,我就來看看。原來這般凶,你還不如像方才那樣笑笑,你笑的好看。」

楚萱拾起院子內的石子,就扔了過去,罵道:「怎樣也不笑給你看。」

少年一偏頭躲了過去,仍舊笑嘻嘻的,不見半點惱色的說道:「何必這般大的脾氣,沒准兒我們前世是一對伉儷情深的夫妻,這時一起來投胎,才投到一個日子裡去了。你這般打我,以後必然要心疼的。」

楚萱聽不得這般胡言亂語的,直接手中繡到一半的絹布扔向了那少年,那少年撿了後,放在懷裡,笑道:「這可算得上定情信物?」

惹得楚萱的娘也罵道:「臭小子,看我這麼打你。萱兒你回到屋去,娘把那小登徒子趕了。」

那少年聽到此時,突然眼睛一亮,愣愣的也跟著喚了一聲:「萱兒。」

楚萱腳步一頓,回頭看了那少年一眼,也愣在了當場。

那少年怔怔的,竟說出了許多登徒子慣說的話:「我是不是見過你?」

話未說完,就被楚老娘一棍子敲下了牆頭。

楚萱心頭一緊,待想跑過去看那少年傷的如何,卻聽那少年在牆那頭笑道:「萱兒,岳母太厲害了,往後我再來看你吧。」

逼得楚萱生生的住了腳,啐了一口,哪個要你來看?

此後,那少年便常來,趕也趕不走。有時趴在牆頭,呆呆的看著楚萱,有時趴在牆旁邊的柳樹上吹笛子,或者大聲的念著古詩。

鬧人的很。

一直鬧了兩年,楚萱馬上就要成親了。那少年才未再來。

楚萱家裡雖是農戶,但也算得上富得了,家裡有著十幾畝良地,還顧了幾個長工做活。

但能與他們那裡有名的鄉紳,也是叫人吃驚的。

楚萱卻因著婚期臨近,一日比一日愁了。

楚老娘知道女兒的心思,輕聲勸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旁得,就別想那麼多了。」

說的楚萱掉了一場眼淚,上了花轎。

待入了洞房,楚萱害怕了,也不知她要嫁的是個胖子,還是矮胖子,還是矮黑胖子。

喜帕被挑開,楚萱抽了抽鼻子,瞇著眼睛。而後抬頭,只看面前的少年笑嘻嘻的說道:「萱兒,我們的定情信物才繡了一半,往後你把它繡完了,再給相公我吧。」

楚萱咬了牙,罵道:「滾。」

披紅掛綠的少年靠著楚萱身邊坐下,笑嘻嘻的說道:「不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