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過後,新一批的科研型研究生都進了實驗室,小老闆口中那位領導的碩士研究生也如期進來了,他是個工作過兩年的往屆生,名喚劉文清,個子不高。看到他的第一眼,武令朋就想起了石曉紅那非惡意的揣測。武令朋警告了自己做人要厚道之後,劉文清很熱情地和他們師兄弟寒暄起來。
問明瞭許存道、武令朋年齡都比他小之後,劉文清哈哈道:「我就直呼你們倆名字了啊。」
許存道對寒暄興趣不大,只是把分配給劉文清的座位什麼的交代了一下,就去做實驗了。那劉文清看許存道走開,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架子挺大的嘛。」
因為實驗室快畢業的師兄們還有半年才會走,目前實驗檯面和櫃子抽屜什麼的都不夠分配,董嬸於是讓武令朋和劉文清暫時共用一段時間的檯面和櫃子,說等到有空出來的時候再給他們分配。
在劉文清來之前獨佔了那個櫃子的武令朋把鑰匙放在不帶鎖的抽屜裡,對劉文清說這樣的話兩個人都可以用鑰匙開櫃子。
那之後許存道身後的跟屁蟲變成了兩個。不過劉文清在跟了兩個半天之後,就對圍觀失去了興趣。更多的時候在會議室裡對著自己帶來的筆記型電腦不知在做些什麼,武令朋則是一如既往地當著背後靈。
看了書以後,他對許存道做的事加深了理解。後來他去圖書館借了一本同名的書,他就把那本書還給許存道了,許存道愣了一愣,也沒說什麼就收回去了。
他開始在許存道有洗量筒燒杯的前兆時就把東西洗好,放到他需要用的地方。如此數日之後,師兄終於說:「你不必做這些。」
武令朋撓著頭,傻笑說:「不做這個,我也不會做別的呀。」
師兄問:「書看得怎麼樣了?」
「看了一些。」
「Western那章看了嗎?」
「嗯。」
師兄於是說:「我給你點兒蛋白,今天下午你灌塊膠,自己跑跑,做做Zo-1蛋白的檢測,我幫你看著。」
「您今天沒實驗嗎?」
「下午有空。」
下午的時候,武令朋萬分激動地開始了第一次的灌膠,許存道坐一旁看。他雖說是看過書,也看過師兄灌膠,但是抬頭看看貼在試劑架上丙烯醯胺凝膠電泳的配方,約有五六排,懵了。
「中午回去查過Zo-1的分子量沒?」許存道問。
「沒,沒有,我不知道要查的。」武令朋結結巴巴。
儘管經過這麼幾天的相處,武令朋知道許存道的表情並不代表他在生氣,但出於一種天然的懼怕,他還是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Western檢測的原理就是利用抗體識別不同抗原性的蛋白,再比對分子量確認,所以分子量很重要。」許存道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資料夾,翻給他看,「這些是抗體的說明書,上邊一般標有抗原分子量,你以後可以用這個查。要是種屬不同的話,就去查查文獻。」
「嗯。」
「目標蛋白的分子量不同,使用的丙烯醯胺凝膠濃度也不同,你看了書,有印象嗎?」
「有一點……」
「Zo-1的分子量大概是225,要用百分之幾的膠?」
武令朋張大嘴,呃了半天,十分老實地說:「我不記得了。」
許師兄又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看得他心虛萬分,本以為他終於受不了要拂袖而去了,想不到他只是說:「分子量比較大,最好用7%的膠。」然後就不再說話,依然坐在旁邊。
儘管看了好幾次許存道的灌膠現場,武令朋的初次灌膠還是雞飛狗跳了。許存道曾經對他說過哪些東西放在哪兒,到灌膠的時候,他愣是想不起10%APS以及TEMED放在何方,在冰箱中翻找得滿頭大汗,最後還是身旁的許存道看不下去了,從負二十度的冰箱第二層拿出了APS,然後從四度冰箱門上拿出了TEMED。
而在最後,在分離膠中加入TEMED之後,武令朋還試圖像許存道做的那樣把離心管搖晃一下,誰知離心管蓋子沒蓋緊,全倒在了許存道的褲腳和鞋面上。
武令朋腦子轟了一下——回蕩著書上的兩句話:丙烯醯胺劇毒,慢性神經毒性,有累積性。
「對,對,對不起。」武令朋差點就跪地叩拜了,冷汗直流。
一旁經過的研究員陸易初剛好看到這一幕,以及變成了化石的師兄弟兩人,問:「潑了什麼?」
武令朋依舊結巴:「丙丙丙……」
「丙烯醯胺?」陸易初問,武令朋點頭。
「存道,我休息室有替換的衣服和拖鞋,你去洗個澡,換一下。」
許存道鬆了口氣,說:「謝謝您,我一會兒換去。」
那天的後來,武令朋對許存道一口氣說了二十多次對不起,最後說:「師兄,我幫您洗衣服。」
「不必了,褲子和鞋我都丟了。」穿著陸易初的褲子和拖鞋,許存道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五點半了,於是對他的師弟說:「下班了,要不今天先別灌膠了,明天早上跑之前再灌吧。」
看著許存道收拾電腦包準備走的背影,武令朋忽然鼓足了勇氣,說:「師兄,您今晚有空嗎?」
許存道回頭看了師弟一眼,有點微妙地動了動眉頭,說:「怎麼了?」
「我,我請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