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一起來補粉

  霍長樂謝過塵法大師,也覺得不好再留在此地打擾他,便起身告辭。塵法大師淡淡應了一聲,微笑目送霍長樂離去,只是眼底卻閃過了幾絲複雜的情緒。

  就在霍長樂就快走出門口的時候,塵法大師忽然開口道:「施主,且慢。」

  霍長樂疑惑地回頭,恭敬道:「大師可還有事?」

  塵法大師巍顫顫地走過來,從懷中取出一串佛珠。那串佛珠非常獨特,黑色的編織繩上串著三顆紅色的瑪瑙石,光華流轉,觸手卻十分冰涼。

  「施主,請收下此物,佩戴在身上。」塵法大師淡淡笑道:「施主命中有三大劫難,最終化解之時,便是施主得以歸去之時。從何處來,向何處去。」

  霍長樂心中震撼。他的意思是……自己在度過了那勞什子劫難後,便能回到現代?

  謝過塵法大師,她將信將疑地把瑪瑙戴在左手手腕上,便走出水榭,順著剛才的迴廊走出寺門,正好看見遠處的天邊一道銀白色的閃電閃過,直劈雲霄,亮如白晝。緊接著,一聲悶雷聲,轟隆一聲巨響,彷彿在耳邊有炸藥爆炸發出轟鳴。

  看樣子,是要下大雨了。山路難行,馬車更不可能上來接載,看來還是要早走為妙。

  思及此,霍長樂便大步走向水榭。

  然而,老天爺沒有如她所願,豆大的雨滴很快落下來,勢如傾盆倒水,一發不可收拾。

  或許也是受到了這聲可怕的雷聲還有傾盆大雨的影響,原本在水榭中的各美男子都紛紛疾步離開那看起來孤零零的水榭,走到看上去更顯堅固穩定的寺廟內躲避。

  容惜有點搞不清狀況,只是看到霍長樂的臉色由陰轉晴,便也安心下來,懵懵懂懂地牽著霍長樂的手,一同進入佛寺避雨。霍瑜沒有問塵法大師和她說了什麼,只是在她頭上撐起了傘,擋住大雨的侵襲。

  正如他一直以來,都努力張開自己的羽翼,在她頭頂的天空上保護著她。

  霍長樂無聲地靠近了霍瑜的肩膀,輕輕用臉頰碰了一下。

  大雨滂沱中,一切似乎都緩慢了起來,就像是電影中一幀一幀放映的慢鏡頭,她看見霍瑜慢慢轉過頭來,嘴角慢慢向上輕揚而起,笑得是如此溫柔。

  因為那個碰肩膀的簡單動作,她忽然想起一些前塵往事。

  前世的她從小就很獨立,很少會有向家人撒嬌的時候。記得在念高中時,一個寒冬天,她生了場急性病,一直上吐下瀉,導致虛脫被送入醫院。她的哥哥向上司請了假,幾天幾夜都悉心照顧她。某天,她要坐起來看書,她的哥哥幫她墊個軟枕頭在背後好讓她更舒服,就在這時,她用臉頰輕輕地蹭了哥哥的肩膀兩下。

  那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地表達謝意和感激。

  而如今,這個動作已經很自然地用到了霍瑜身上。

  從前她只是把霍瑜看作是萍水相逢的、終有一天要分離的朋友。原來,不知從何時起,在她心裡,霍瑜已經成為了她真正意義上的哥哥了。

  鐘山寺後院一向人煙稀少,今日卻一反常態地擠滿了各色美男子。雖然鐘山寺的僧人有馬上拿著雨傘出來接人,但他們還是不免淋到雨水,因此形容都有些狼狽。只有一人,髮絲沾滿了晶亮的水珠,衣衫也淋濕了不少,卻依然從容淡定,彷彿身上穿的不是濕淋淋的衣裳,而是矜貴的華服。這等作派在一眾衣冠楚楚的美男子中自然算是很普遍,但若是在一群落湯雞中,他的神色依然保持著一貫閒適和漫不經心,絲毫不見狼狽,便是非常鶴立雞群的,讓人看了不由在心裡一讚。

  這人自然是謝若璋。

  說起來,他腳上穿的木屐在雨天裡也一定程度上也減輕了他的不適感。

  霍長樂在一旁輕輕擦乾頭髮,身上雨水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腳上絲履也濕透。但因為她的身份問題,實在不能在此處換衣,只能忍耐。幸好,在東晉時期,文士還是比較愛惜自己的面子的,因此現場的許多人再不舒服,也只是默默忍耐,想等到無人處再打理乾淨自己。所以,她倒也不算很突兀。

  就在這時,霍長樂忽然聽見她身後一個男子道:「啊,我的粉都化掉了,先補一補再說。」

  補……粉?

  有那麼一秒鐘時間,霍長樂以為自己幻聽了,甚至有種又穿回了現代的感覺。

  她順著聲音來向望過去,只見那是一個身高八尺、相貌清秀的男子,手拿著一個小盒子,如他自己所說的……在補粉。

  有沒有搞錯?男子也化妝麼?在偶像明星大行其道的現代,男人化妝自然不出奇。但是,在千年前的東晉,原來便已經有化妝的「潮男」了麼?

  她記得魏晉時期,出了一個典故叫做「傅粉何郎」,這個時代的人們認為皮膚白皙嫩滑、白裡透紅這個條件也算是美男子的評判標準,這也難怪會有男人化妝,以後天努力補先天之不足了。

  淡定,這是這個時代的文化,需要理解。只是沒想到,男士化妝品的出現居然可以追溯到千年前的東晉。

  只是,男人擦粉,實在是讓她有些惡寒。霍長樂正想調轉目光,隨意一看,卻又看到了另外一幕:幾個身材高挑的文士,在討論買粉心得。

  「李兄,上回你送我的這盒粉我用了,感覺很不錯,不知道能否告訴在下購買的地址?」

  「哇,何兄,你換了一種粉用麼?這是哪家胭脂鋪出品的?」

  嘰嘰咕咕,嘰嘰咕咕。

  看著他們熱衷討論著化妝品的模樣,霍長樂心裡不由浮起了一個猜想:該不會……在場所有男人,都擦了粉吧?又環視全場一圈,發現大約百分之三四十的男子都在補粉。

  想到自己就站在一群塗脂抹粉的男人中間,霍長樂身上冒起了雞皮疙瘩。

  理解歸理解,只是感受依然很難忽視。

  就在這時,廳門被打開,只見塵法大師帶著幾個弟子來到這裡,對廳內所有人道:「各位施主,此暴雨之大百年一見,如今山道濕滑難以行走,貧僧認為,各位不妨在本寺留宿一晚,等明日雨停再回去。」

  霍長樂也早料到會這樣。今日一天下來,她也很疲憊,眼下只想早些進入臥房,好換下濕淋淋的衣裳。無奈的是,鐘山寺本身和尚就少,因此眼下能打掃出來的房間不夠用,只能兩人一間房。

  霍長樂最後選擇了與容惜一間房,理由當然是:容惜年紀夠小,且對她知根知底。霍瑜則與另一文士一間房。

  穿過迴廊,霍長樂和容惜走向房間。因為傾盆大雨一直未停,還有越下越大的傾向,儘管還是午後,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藍黑藍黑的好像夜幕初臨時的天色。容惜跑入了房間內把燈點亮,霍長樂才把門關上。

  山中熱水一時供不應求,但是鐘山寺的僧人還是在每個房間內都放置了一盆熱水,以供給房客擦身。

  看見四四方方格局的臥房裡只有一扇屏風,霍長樂想了想,問容惜道:「阿容,你先換還是我先換?」這個換,自然是指在屏風後換衣服。雖然容惜年紀小,霍長樂真實的年紀是他的兩倍有多,但是畢竟還是男女有別,更何況古代對禮義廉恥的約束比現代多得多,為了容惜的心理健康著想,她必須要避嫌。

  「阿姐你先換吧,衣服濕濕的怪不舒服的。」容惜聲音小小的,同時背過小小的身子去,只是耳根卻爬上了紅雲,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是很好意思。

  霍長樂有些忍俊不禁,也憐惜容惜一身濕透,便加快手腳收拾自己,很快便換上了乾淨乾燥的衣裳。接下來,容惜也照葫蘆畫瓢,很快地換好了衣裳。順帶一說,這衣裳也是由鐘山寺友情提供的。

  眼看窗外雨勢不變,連帶著空氣也涼快下來,今日的詩會被迫中止,只能擇日再行。況且,霍長樂今日想要結交文士的目標還沒開始,便因塵法大師的一席談話而結束,眼下看來,雨停了,文士們就該走了,那她這個計畫也只能留在下次了。

  晚飯很快送到,霍長樂謝過了那少年僧人後,少年僧人紅了臉,便急急腳離去了。

  在房內用完晚膳,時間還不算晚,但是霍長樂的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今日確實也是累了,眼看再坐下去也沒什麼事幹,倒不如早些休息。便脫下鞋襪,露出了白玉般的雙腳。接下來,她又解下頭上的發帶,一頭青絲如瀑灑下。

  鑽進被窩裡。頭一沾枕頭,霍長樂便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床鋪很硬,被鋪也不是嶄新嶄新的,只是洗得很乾淨,有股陽光的味道。瞧見容惜愣愣地看著她,便淡笑道:「阿容,你怎麼看著我發呆?」

  「阿姐,我在想,今晚睡在門口那兒好,還是你床鋪前的地上好?」

  「說什麼呢,我們肯定是一起睡的。」霍長樂捏了捏容惜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誠摯道:「現在已經是初秋,山裡夜晚天氣涼,再加上這等暴雨……你也別不好意思,你比我小那麼多,在我眼裡,你就是我弟弟。這床鋪很大,兩個人和衣而睡綽綽有餘。」

  容惜順從地點點頭,半晌,才想起來要反駁:「阿姐,我沒有比你小很多,我只比你小三年。」

  「是是,三年也不少了。」霍長樂摸摸他的頭,打了個呵欠:「沒事就快休息吧。」

  容惜蹬蹬蹬地把門鎖好,然後把小鞋子蹬了,手腳麻利地爬上床,卻不敢貼著霍長樂,只敢悄悄地依靠著霍長樂,手指捏住了霍長樂的衣角。做完這一切後,他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