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溺水的陰謀

  霍長樂給他掖了掖被子,便也睡下了。半夜,熟睡的容惜很自然地就抱著霍長樂的胳膊睡覺。因為多年沒有與人同床共枕,因此睡不著的霍長樂不由有些好笑,她發現小孩子都特別喜歡黏著抱著大人睡覺。在前世,她曾經幫忙照顧過表姐的一對上小學的龍鳳胎,晚上兩個小孩子便是吵著要跟表姨一起睡,他們熟睡了之後也是像容惜這樣,一人抱著霍長樂一邊胳膊睡覺,小腳丫還都跨到了霍長樂的腰上面去了。可憐霍長樂因此整晚都在做被八爪魚纏著的噩夢。

  如此看來,容惜的睡相已經是非常乖巧的了。

  腦海中慢慢浮現起前塵往事,溫柔地滌蕩著她的心。終於,聽著屋簷嗒嗒落下的雨聲,睡意終於來襲,霍長樂終於陷入了沉眠。

  到了下半夜,霍長樂身旁的容惜忽然慢慢坐了起來,這一動,便驚醒了霍長樂,霍長樂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容惜揉著眼睛,小聲道:「對不起,阿姐,吵醒你了。我想去尿尿……」

  霍長樂迷迷糊糊地聽完,便又轉頭繼續睡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霍長樂沒有真正睡著,便微微撐開眼睛,條件反射地往身邊一摸,感覺到一片冰冷。

  容惜不在。

  應該說,容惜還沒回來。

  霍長樂摸摸昏脹的額頭,慢慢坐起來。她記得,距離容惜下床,已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腦子慢慢清醒過來,她猜想或許是磅礴大雨天,容惜迷路了,因此不免有些擔心。

  就在她披上一件外衣,打算外出看看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撞開,容惜衝進來,看見霍長樂,撲到床邊抱著霍長樂的腰驚呼道:「阿姐,不好了!」

  霍長樂撥弄頭髮的手一停,「怎麼了。」

  「我剛才出去上茅廁,聽見前方喧鬧,好像是……大公子落水了!」

  大公子?霍瑜?落水?

  有那麼一秒鐘,霍長樂幾乎無法把這兩個詞串在一起理解。

  只是,等她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時,如同糊了漿糊的腦子瞬間清醒,睡意馬上如潮水般消退下去。她一言不發,攏了攏衣服,跨出門口一看,只見遠處的佛寺無心堂燈火通明,似乎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思及此,她也沒有多問,迅速套上了一件衣裳,便道:「我出去看看。」

  眼下三更半夜的,她的本意是想讓容惜留在房內休息,只是容惜卻馬上抓住了她的衣角,小臉有些發白:「阿姐,我和你一起去……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有些怕……」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去,像蚊子呢喃。

  霍長樂緊了緊他的手,看他小臉蒼白如紙,又強裝鎮定,想必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場面,但此刻也無心安慰,便道:「那便隨我來吧。」她倒是忘了,對於她來說,這些場景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容惜一個十一歲出頭的孩子來說,那便是極其恐怖的。

  打起油紙傘,她快步趕至無心堂,只見裡面已經聚集了三四十個文士,看大多數人睡眼惺忪的模樣,似乎都是半夜被吵醒趕來的。她越是著急,臉上就越看不出表情。沉默地撥開人群,霍長樂便看見了廳中央躺著兩人,近側一人竟是謝珺,而待看清了遠側一人的容貌時,她如墜冰窟。

  那果真是……霍瑜。

  那頭,空海焦急道:「在場可有懂醫術的施主?山雨路滑,此時去請大夫恐怕就晚了呀。」

  霍長樂幾乎是一個箭步撲到了霍瑜的身邊,蹲下來,手撫上他的脈搏,細細感受,終於,她感覺到了輕微的脈搏跳動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看來他的基本生命體徵還在。霍長樂伸手探向他的鼻下,卻發現沒有呼吸。

  是有穢物堵住了!必須得馬上施救,她輕喝道:「阿容,你來幫忙,把大哥口鼻中的水草污泥穢物清理出來。」容惜依言照做,只是手卻在輕顫。就在這時,一個男子蹲下來,伸出修長的手指也開始照葫蘆畫瓢,清理身旁謝珺的口鼻。那竟是謝若璋,他依然穿著木屐,只是眼底已經沒有了笑意,有的只是隱憂。

  霍長樂這才想起還有一個謝珺等待被救,連忙轉身,也按照把脈這個辦法迅速查看了謝珺一下,然而,她卻已經感覺不到謝珺的脈搏聲。看來,謝珺的情況比霍瑜要嚴重得多。

  她連忙跪著上前一步,翻開謝珺的眼皮,用手指輕輕擠壓他的瞳孔,發現擠壓變形的瞳孔在鬆開手指後依然能恢復原狀,由此便可以判定謝珺並沒有真的死去,只是一種溺水後的假死狀況。

  接著,她邊道:「快來一個人幫忙,他還能救。」頓了頓又道:「麻煩來個力氣大些的。」

  最後,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上前來,赫然就是今天那個「擦粉哥」。霍長樂指揮著他抓著謝珺的腳,把謝珺倒著背起來,然後開始繞著屋子跑步。

  有人道:「這……這是什麼救人方法?簡直是胡鬧。謝公子已經逝去,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霍長樂瞥了他一眼,也懶得解釋。實際上,這是一種土方法,在她前世那個地區,真的有人試過用這個土方法成功溺水的孩子。謝珺的狀況比霍瑜嚴重得多,心肺擠壓已經沒有多大用處,因此,在確認了他有脈搏和心跳後,她便打算用這個土方法賭一賭,如果成功了,便能在沒有醫療器械的古代救下一條生命。

  她轉頭,見到容惜已經清理完霍瑜的口鼻,接下來,她便開始對霍瑜進行胸外壓。令她驚喜的是,僅僅壓了二十多下,便聽見噗的一聲噴水聲,然後是劇烈的咳嗽聲——只見霍瑜咳出了一大口水,正大口大口地微弱喘息著。

  只是這電光火石之間,她心中已經生了疑竇:她記得,霍瑜分明是會水的,雖然水性稱不上多好,但自救還是沒有問題的,為何會落得如斯局面?難道說……這並不是意外的落水?

  忽然,她的思緒被一陣驚呼聲打斷了:「哎喲,醒了,醒了,真的把水吐出來了!」

  轉頭一看,只見被那魁梧男子背著的謝珺嘔出了一大口水,霍長樂連忙站起來道:「把他放下。」

  男子依言照做,謝珺被放到與霍瑜並排的地上,胸膛開始慢慢起伏,終於喘過氣來了,還掙紮著想起身。

  霍長樂連忙按住他,道:「你現在先躺一會兒休息,不要急著起來。」

  謝珺迷迷糊糊,看見那張和霍瑜極其相似的臉也沒有再彆扭,很聽話地躺了下來,閉上眼睛養神。等他們養神得差不多了,便有人幫忙把他們半扶半抱地送回房間休息。霍長樂自然也跟隨著進入房內照顧霍瑜。容惜強撐精神,然而一天的疲憊和方才的緊張過後,人也慢慢放鬆起來,霍長樂摸了摸他的頭,微笑道:「阿容今天很厲害,幫了阿姐一個大忙。」

  只是,容惜看起來卻不是很開心,他跪坐在坐墊上,把頭枕在霍長樂的腿上,悶悶不樂道:「阿姐,我是不是很沒用,其實我很害怕。」

  霍長樂很懂這個道理,終究還是個孩子,怎麼能強求一日改過所有的軟弱天真?她願意慢慢培養,不願意行酷厲的手段去逼迫他。

  霍長樂摸了摸他的頭髮,失笑道:「沒有的事。好了,快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看著就行了。小孩子不睡多點覺會長不高的哦。」

  容惜似懂非懂,但還是聽話地睡下了——不是回房睡,是在霍瑜房內的木椅子上靠著。只是很快便睡著了,看來果真是累了。

  霍長樂牽著霍瑜的手,靜靜地靠在床邊,以一個不太舒服的動作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之時,霍瑜已經轉醒。霍長樂給他墊高了枕頭,餵他喝了些水,道:「大哥,感覺如何?還好吧?」

  容惜很自覺地跑到了廚房拿糕點。

  霍瑜輕輕點點頭,開口卻是嘶啞的聲音:「我無礙,不用擔心。」

  霍長樂給他掖了掖被子,便直截了當道:「大哥,你能否告訴我,你是怎樣落水的?」

  「這件事說來蹊蹺,我昨晚收到一封信,上面說桓大人有要事相告,約我今夜於廟中湖邊相聚,署名是謝珺。我當即赴約,但是並沒有看到謝珺,忽然,我聽見了湖邊傳來了奇怪的悉索聲,我走近一些,便被打暈了。然後,再清醒過來,已經是今天了。」

  「你是說,有人假借你和謝珺的名字約你們出來,想藉機……殺害你們?」霍長樂喃喃道。

  只是,謝珺和霍瑜,為何是他們兩個呢?他們兩個有何共同點?

  慢著,霍長樂的眼睛慢慢睜大。如果要說共同點,倒是有一個,那便是——他們都是桓溫的門生,桓溫的左膀右臂。

  霍瑜臉色不郁,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否認。霍長樂想,她或許和霍瑜想到了差不多的東西……那便是,有人想要拔除桓溫的羽翼。而且,這拔除不是只針對霍瑜和謝珺,矛頭直指的,恐怕是他們身後的桓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