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難得雙生法

  山雨停後,文士們各自告辭。因為差點鬧出了人命,因此興致也消減了不少,詩會就此解散,約定下次再會。

  溺水後,霍瑜很快便恢復過來,一行人乘搭馬車回到丹陽郡城。

  馬車裡,霍瑜沉吟不語。霍長樂低聲道:「大哥,可有把握找出誰是意圖殺害你們的人?」

  「沒有把握,也沒有必要。」

  「大哥,對於這個人背後的人……你心中可有眉目?」霍長樂壓低了聲音。

  霍瑜忽然提道:「樂樂,你可有聽過『邢香』一詞?」

  霍長樂搖頭。

  「那是從前朝就開始有的傳聞。在當今聖上的背後,潛伏著一支暗殺隊伍,他們隸屬於皇家,必須一世效忠於皇上,專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刺殺活動,在暗處糾正和修改著皇朝的命運。這只暗殺隊伍的名字就叫——刑香。」

  「……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難道,你懷疑暗殺你們的人是刑香的人?」

  「不是,如果是刑香的人,可以有多種方法,比如不知不覺的下毒,比如一擊斃命的刺殺,不會用這麼……蹙腳的手段,也不會容許自己失敗。況且,若只是我們,根本不至於出動皇上直屬的暗殺部隊。」霍瑜頓了頓,蹙起眉毛,道:「我只是擔心……桓先生而已。」

  霍長樂心裡微微一動,她知道桓溫最終還是會死的,難道說……偏差的歷史,就出在此處?就在這時,她的手觸及了袖子裡一根堅硬的簪子,忽然微微一頓。

  或許,那延後了的歷史,便會在最近補上。滾滾歷史浪潮終要湧來,不可阻擋,不可減緩。

  ******

  因為行程被大雨耽擱了,所以霍長樂已經好幾天沒去過醫館。回到霍府休息了兩天,她跟霍瑜打了聲招呼後,便換回女裝,前往醫館。醫館內的事務依然忙碌而井井有條,她查看了賬本和進貨的記錄,又囑咐了夥計幾句,便出門打道回府。

  醫館的生意已經步上正軌,未來只要不出什麼大亂子,將會成為一個穩定的生財工具。

  剛出門,她的鼻子裡便飄入了一陣若有似無的檀木幽香,隱隱約約,極其好聞。

  霍長樂側頭一看,才發現那家胭脂鋪今天也依舊開門營業了。瞧見裡面人不多,她想了想,便舉步踏進了胭脂鋪。

  一踏進去,鼻中的幽香便濃郁起來,但卻不覺得庸俗難聞,反而清香撲鼻,相當怡人。陽光灑在木質櫃子上,浮塵靜靜漂浮,反而讓整家店舖有種淡淡的厭世感,和時空交錯感。

  轉頭,她看見櫃檯處,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站在那裡挑選著什麼,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以及手上的一盒胭脂。霍長樂只當是尋常的文士來買胭脂,卻不免有些惡寒。

  「謝公子,您看這批新貨怎樣?」

  「唔,成色不錯,香氣差了點。」那男子的聲音竟是非常有磁性,低沉悅耳,聽著的人竟有種羽毛劃過心臟的感覺。

  這個聲音……霍長樂微微一愣,轉頭看向男子,映入眼簾的是對方俊美的側臉,烏髮鬆鬆挽在腦後,面容白皙,鼻樑高挺,眼角下方閃爍著一顆小小的淚痣……

  果然是謝若璋。

  霍長樂心道:雖然自己很想上去打招呼,可是,自己今天穿的是女裝啊!未免那日的話被拆穿,她也只好走為上策了,正打算默默遁逃,沒想到,一個大嗓門的夥計看她站在那裡許久,便熱情招呼道:「那位娘子,需要買點什麼?」

  謝若璋聽見這聲音,也恰好轉過頭來,對上了她的眼睛,微微揚了揚眉毛,眼中閃過幾分訝異。

  啊,被發現了——

  霍長樂心裡暗暗叫苦,心知他已經認出了自己,只好硬著頭皮打招呼:「謝公子,好巧。嗯,呵呵。」說完她又後悔了,因為那句呵呵怎麼聽怎麼奇怪。

  謝若璋放下手中的胭脂盒,看了她一眼,轉身便步入內堂。霍長樂暗道:難道是讓我跟著他?果然,謝若璋在入門前停了一下,轉身微微揚眉,疑惑地看向她,似乎在問她為何不跟上來。霍長樂心知謝若璋不會對她怎麼樣,便也跟了上去,看他要說什麼。當然,不忘狠狠地瞪了那個大嗓門的夥計一眼。

  關了門,謝若璋轉身,翹起手眯起眼睛看她,慢悠悠道:「霍公子,你我交友當以誠心相待,謝某對你可是一片真誠,沒想到……今日一見,霍公子竟然成了霍娘子。」

  既然到了這種地步,霍長樂也不扭捏了,乾脆站直了身子,誠懇道:「謝公子,騙了你是我不對。只是我身為女子,無法光明正大參與詩會,也只好假扮男裝參加了。」

  「難怪我昨日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作為男子,你也太過細皮嫩肉了點。」謝若璋靠在櫃檯上,慵懶地瞥了她一眼,問道:「那麼,那日說的身份也是騙我的?」

  「不盡然。」霍長樂搖搖頭,實話實說:「雖然我不是男兒身,但霍瑜確實是我兄長。」

  「哦?看來你就是霍瑜提過的胞妹了。你們的容貌倒是很相像,都很是美麗。」謝若璋淡淡一笑,道:「雖然你隱瞞了我,不過對于美人,謝某一向是很寬容的,這件事就就此揭過了吧。」雖然這樣說,他的聲音倒是隱含調侃之意。

  霍長樂知道,他其實根本沒有生氣,這是一個非常隨性而又漫不經心的人,也是一個真正豁達、心胸廣闊的君子。

  霍長樂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笑眯眯地道:「那麼這件事,還請謝公子幫忙保密。」

  謝若璋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我不是嘴碎之人。況且,昨日參加詩會的人多是貴族子弟,一般不會在市井流連閒逛。」言下之意就是沒什麼機會會遇上女裝的她。

  霍長樂眨眨眼睛:「那謝公子倒也是個例外了。」

  謝若璋聳聳肩道:「倒也不算閒逛,這家胭脂鋪是家姐的一處產業,交給我打理罷了。」他聳肩的動作儘管不太文雅,但做起來卻如行雲流水,非常的好看。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謝公子是來買胭脂的。」霍長樂聲音平平道。

  「謝某對塗脂抹粉不感興趣。家兄倒是比較感興趣。」謝若璋示意她隨他出去。她站在謝若璋身邊,忽然發現謝若璋很高,她竟然也只到他的肩膀。

  謝若璋命令夥計拿來了一個綢緞盒子,對霍長樂說:「霍娘子見笑了。若是早知道你是女兒家,我定會準備更好的見面禮。」

  「不必了,說到底也是我不對。」霍長樂看見那盒子材質上乘,價格不菲,心知收下不妥,連忙擺手婉拒。

  「禮物還請收下。只不過,霍娘子騙了在下也是不爭的事實,不略施小懲實在不能解謝某心頭之恨。」謝若璋一本正經地說,但眼底含著笑意。

  霍長樂也覺得很有趣,說:「那你待如何?」忽然想到了什麼,搶在他前面開口:「先說好!以身相許、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可不幹。」

  謝若璋呆了呆,忽然噗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你可真是有趣得緊。」他用扇子輕輕地點了點她額頭,笑道:「也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是,我希望下一回,霍娘子見到在下時,能省略謝姓直呼在下名諱……可好?」

  霍長樂想了想,便說道:「當然。我也覺得『公子』、『娘子』這樣叫起來太麻煩,也直呼我名諱即可。」

  謝若璋站直了身體,笑道:「既然昨日揭過,我們便來再次認識。在下謝若璋,字安旭,年二十四,東晉建康人。若不嫌棄,還請娘子直呼我名諱。敢問娘子芳名?」雖然這麼說,他的聲音裡也帶著一貫的漫不經心,從容又不羈。

  霍長樂好笑地看著他,也正了正身體,學著他一本正經又文縐縐地說:「好說好說。本娘子姓霍,大名長樂,江州廬陵人士,芳齡十四,即將年滿十五,若不嫌棄,若璋兄也可喚我一聲長樂。」

  謝若璋和霍長樂對視幾眼,大家一起笑了起來。謝若璋邊笑邊道:「長樂可真是妙人。那麼,遲些的中秋節過後第三晚,在我的府邸有一個燈會。長樂賞臉參加嗎?」

  「當然。」霍長樂笑眯眯道。

  ***

  走出胭脂鋪,霍長樂步下階梯。她不是遲鈍的人,確實能感覺到謝若璋對她的提攜親近之意。她不認為自己身為穿越人士有多特別,從外表上看她就是普普通通一個人,從內心世界上看,她也不過是擁有比別人領先了一千年的歷史知識。

  然而,謝若璋畢竟足足年長她十年,況且身居高位,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見過?她這張臉雖說是清麗,但絕不是傾城。她目前只有十四歲,身材的曲線還沒有真正發育出來。她也沒有很狗血地利用古人的詩句來博取好感。就這樣普普通通的一個人,何以博得謝若璋另眼相看?

  儘管謝若璋的親近之意與她接近謝若璋的目的是同向而弛的,但卻也不由感到納悶和不安。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是她被蒙在鼓裡的。

  霍長樂微微仰了仰頭,摸了摸酸酸的脖子,忽然微微一愣——在擁擠的人群中,她驀然看到一抹讓人驚豔的紫,還有一個棱角分明的冷峻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