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被扔進冰廄

  生辰過後,竟然也超出霍瑜的預料,有人來提親了。

  不過,提親的人大多是書香門第,即是與朝廷關係不大的家族。

  霍長樂能理解這些人的心理,霍瑜一朝落難,若是與朝政有牽扯的官員來選這個敏感時刻來提親,想必會有人在皇上耳邊吹氣。

  而遇到這種情況,除非男方有深植於朝廷的政治勢力,否則很難抵擋得住這種攻擊。為此,哪怕你果真容色傾城,依然很少會有人願意用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換一個美人回來。

  而若論深植朝廷的大官世族,又未必會看得上她。所以,這種時候,那些平時認為自己高攀不起霍侍郎、又想與政壇拉上關係的家族,便會瞧準這個彼此的地位的差距變小的機會,為自己族內的未婚男子提親。希望在這個時候先攀上霍瑜,因為未來霍瑜很可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那麼到時候,也會帶動著他們的家族乘勢而起。

  對於這裡面的貓膩,霍長樂雖然知道,但都不予理會。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或許真的會在這些人中選一戶好人家,安安分分地出嫁。在提親的人中,確實也有真心傾慕霍長樂的、身家清白的少年,只是她都沒有應承。因為她不曾放棄過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的打算。

  臨近臘月,府中的副管事玉娘與皓雪出門採買冬至的物事,霍長樂在家也無事可做,又沒有謝琰陪伴,便也跟去了。

  只是,當她們採買回來,步至丹陽郡城石門時,卻瞧見遠處的天空一團黑色濃煙升起,遮天蔽日。

  只聽見四周的百姓在道:「那邊怎麼了?」

  「失火了,失火了。」

  「對啊,你沒看到,那火勢一下子就冒起來了,我聽人家說,是霍侍郎的府邸失火了。」

  霍侍郎?霍瑜?

  霍長樂的心一下子揪緊了——霍瑜這幾天身體不適,今天更是剛剛退了高熱,所以一直都在臥室臥床休息!

  她不敢再想下去,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跑到了霍府門前,只見火勢已經蔓延到外圈,四周的百姓都幫忙潑水滅火,黑煙已經把雪白的牆壁熏得發黑,熱氣撲面。

  霍長樂一言不發地撥開人群,然而只見驚逃的人群,卻不見霍瑜。林管事正六神無主地站在門前,看見她回來了,彷彿看見了救星一樣撲過來,老淚縱橫:「娘子!」

  霍長樂抓著他的手,喝道:「大哥呢?」

  「老奴也是剛回來,就聽說公子還在裡面……已經有人進去救了……只是到現在都沒出來。」

  霍長樂無心再聽,打斷道:「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一個侍女弱弱道:「娘子,火似乎是從西苑那邊無緣無故燒起來的。」

  西苑……西苑,分明就是一處少人去的地方。那裡多是存放書籍的場所,並沒有什麼廚房之類的容易起火的地方。而且這邊儘管臨近臘月,可天氣並不乾燥,無緣無故起了這麼大的火,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霍長樂不由心生疑竇,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知道霍瑜住的地方在東苑,而東苑和西苑之間是一片小湖,既然有水澤橫在中間,那麼火勢應該不會那麼快蔓延到東苑。

  林管事說霍瑜很久都沒有出來,那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救霍瑜的人進不去。第二,救霍瑜的人與霍瑜一同被困住了。

  然而此時火勢已經蔓延到門口,已經不能跑進去了,只能從別的地方進去。她繞著圍牆跑了起來,終於奔到東苑外牆處。從外面看,黑煙似乎離牆邊還很遠,看來火勢還沒有蔓延到這邊。

  霍長樂喝道:「去,把繩子和梯子拿過來。」

  周圍的人連忙找來繩子,一下人卻道:「娘子,眼下找不到梯子。」

  「你們先讓我墊一下腳,我進去找找大哥。」她想了想,從袖子裡摸出一樣事物——那赫然就是謝若璋送給她的檀木扇子。她用力把扇子柄折毀,拆出一片,對皓雪道:「你把這個送到烏衣巷謝若璋處,速去!一定要交到他手上。」

  皓雪接過,感覺到她緊張的口吻,便跑走了。

  「娘子,你不能進去啊,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公子交代……」林管事巍顫顫地阻止道。

  「我只是先進去,你們三個人按照我的方法跟著我進來。我比你們更清楚大哥在哪裡,我先把大哥帶出來。」

  在前世,她看過許多人因為激動而衝進火災現場,導致自己受傷的例子。那時候不能理解這種行為,但她現在終於能理解那種心情:親人在火災現場裡面,而自己卻在外面,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很多時候,人明明知道自己進去沒有多大幫助,卻也忍不住要進去親眼看著。

  霍長樂踩著下人的肩膀,有些搖搖欲墜地翻上了牆壁,只見院內遠處已經被燒得一片狼藉,滾滾熱氣撲面而來。

  她輕輕跳下去,踩在了石台上,然後跳落地。發現霍瑜的房門居然是緊閉的。

  外面如此喧鬧,不可能霍瑜沒有察覺,依然在裡面呼呼大睡。

  莫非是……出事了?

  跑進去之前,霍長樂又折下了一片扇葉,把它放在了霍瑜臥房前的階梯邊角,用泥沙掩蓋著。然後,她把那柄殘破的扇子往袖子裡收了收,便衝過去推開門,只見霍瑜果然躺在床上。

  沒想到,這時候,身後的門忽然關上了,腦後忽然傳來一陣風聲,霍長樂心知不妙,奈何卻躲不過去。

  後腦一痛,她軟軟地昏倒在地。

  ******

  等到醒來的時候,霍長樂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顛簸,正側臥在一個不停前進的東西上。她不動聲色,微微睜眼,卻發現自己的眼睛被紗布矇住了,嘴巴也被塞住了。她極力往下看,從鼻樑撐起的一小條縫隙中勉強看到不斷後退的地面。而令人驚訝的是,載著她的居然是一輛簡陋的茅草車,她能感覺到自己上方掩蓋著茅草,而身下的木條與木條之間有一條寬約一釐米的縫隙。

  地面有草,那應該已經出了丹陽郡城。

  她能感覺到身邊有人躺著,眼睛極力去看,卻沒辦法看清容貌,她猜測那大概是霍瑜。

  她現在雙手被反縛於身後,只是,她的手腕天生便較細,努力翻轉,終於讓她把一隻手往外伸長,探入袖子……

  ……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顛簸的茅草車終於停下來。長途跋涉,又是以這種不舒服的姿勢被綁住的,霍長樂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凍結。

  被半推半搡地帶下茅草車,然後和疑似霍瑜的人一同被帶到了一個房間內。沿途,霍長樂竟然聞到了淡淡的腐朽木頭味道。

  被扔在地上,她撞在了另一人的肚子上,另一人悶哼一聲,她一聽,便知道這人果然是霍瑜。

  眼前的紗布被扯開,明亮的日光忽然湧入眼睛,她眯了眯眼睛,連忙看向霍瑜,只見霍瑜似乎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臉色冷凝而戒備地看著眼前的人。她用力地用舌頭頂出口中的破布,霍瑜也照葫蘆畫瓢。

  做完這一切後,霍瑜下意識地擋在霍長樂身前,冷冷問道:「在下與各位無冤無仇,不知何故捉我來此。」

  「無冤無仇?呵呵。」

  只見一種黑衣人身後,緩緩步出了一個貴婦人。她的容顏姣好,然而神色卻十分蒼老,眼中隱隱帶了瘋狂的情緒。

  「你說得不錯,我與你是無冤無仇。只是,我的宣兒死得好慘吶……都是被那個男人殺了的……」

  她說話顛三倒四,霍長樂知道這是她抓他們的關鍵,便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靜靜地聽著。

  「我知道,我知道司馬曜要殺桓溫,我知道啊,但我的宣兒是無辜的,為什麼要派人刺殺他……偏偏,還選在中秋那日。」眼前婦人已經肆無忌憚地直呼皇帝名字,似乎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霍長樂的心跳微微一滯。

  「我就坐在另一條船上啊……那個男人,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睛,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化灰都不會忘記……我發誓一定要替宣兒報仇……你們一定認識他,那個男人,不是還陪你們一起逛花燈會麼。」眼前的中年女子越說,越陷入自己的世界之中。

  果然是蘇桓……

  霍長樂冷道:「既然如此,你要找的人應當是皇帝。」 儘管外表看上去風淡雲輕,但她心裡卻是十分緊張,現在他們雙手被縛,寡不敵眾,再加上綁走他們的人又處於頭腦不太冷靜的狀態,她只想用其它話引開她的注意力。

  「住口!只要是那個男人放在眼裡的,我都要毀掉。我找到現在,就只找到你們……我抓不住他,但是我能抓住你們,你們是和他一夥的,你們都該死。」中年女子神色瘋狂,看著霍瑜道:「你以為真的會有人管你們死活麼?你最大的靠山——桓溫已經死了,主宰生死的皇帝又閒置你,不會再有心思管一個小官員的死活。一場大火足以讓人們以為你們被燒死。沒有人會再追來尋找你們,也再沒有貴人會保住你們。真是,天助我也啊,哈哈哈……」

  霍瑜按了按霍長樂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因為說什麼也無用了。

  兩人都戒備地看著這婦人。

  沒想到,婦人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們如墜冰窟:

  「把他們扔進冰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