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出逃與跳崖

  在魏晉時期,有錢的人家流行在自己屋內建一個地庫,用以存冰,以用於解暑。到了冬季,氣溫降低,冰廄裡的冰反而不需要專門去保存,也能夠自然而然結成塊狀。

  而霍長樂和霍瑜,此刻就被困於這種冰廄裡。

  他們所處的這個冰廄位於地底下,是個四四方方的凹陷,兩個人坐在裡面已經是膝蓋碰著膝蓋的狀態。而且,坐下去便已經會頂著頭,根本不能完全直起身子。

  觸手可及的都是冰,可以說,他們四周唯一沒有被冰包圍的,便是頭頂的木板,那是這個冰廄唯一的出口。只是無論他們怎麼拍打,那塊木板依然紋絲不動。

  霍長樂利用自己手腕細的特點,先把自己的手旋轉著抽出來,然後又馬上去解霍瑜手上的繩子,發現綁的是個死結之後,她便從腰間拿出了一把匕首,刀尖輕輕一挑,麻繩便應聲而斷成兩截。

  或許是以為她們已經手無縛雞之力,是待宰羊羔,所以那夫人居然沒有下令搜他們身,這便讓這把匕首可以繼續留在她身邊。霍長樂苦笑地看著這把匕首,他們眼下在這裡,完全是拜蘇桓所賜。然而如果不是蘇桓給了她這把匕首,她此刻又會無助得多。

  霍瑜鬆了綁,甩了甩痠痛的手腕,看著頂上的木板,憂慮道:「樂樂,這木板似乎頂不開,大概是被拴上了。」

  霍長樂搓了搓手臂,皺著眉看著頭頂的木板。霍瑜見狀,連忙伸手抱著霍長樂的胳膊,道:「樂樂,你靠著我,也許會暖一些。」他們現在穿的都不是很厚的衣裳,在冬夜,坐在冰冷濕滑的冰上面,更覺寒冷入骨。只是,那群黑衣人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把燭台留在了冰廄裡面。

  「大哥,如果我們短時間內不出去,不是先被冷死,便是呼吸完這個冰廄裡的空氣,被生生悶死。我們……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去?」縱然是平時再冷靜,霍長樂此時也有些六神無主,下意識地向霍瑜求助。雖然眼前有個燭台,但是火燒木板這個辦法也是行不通的,萬一木板沒燒到,先把自己燒死了,那便麻煩了。

  霍瑜皺眉,忽然道:「樂樂,我記得,這個木板,似乎不是直接掀開的。」

  「如何?」

  「我記得方才那人是把木板往一側推拉開的。」

  被他這麼一說,霍長樂的頭腦頓時一個激靈。

  確實,如果想最大限度地保證冰廄的冷氣不外洩,一般冰廄的門都會被設計成推拉式的,而不是整個掀起的。如果是這樣,那難怪他們方才死命撞板都沒有用處,那簡直是在做無用功。

  霍瑜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對霍長樂道:「仔細聽。」

  霍長樂豎起耳朵,只聽見外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他們對視一眼,霍瑜會意,故意高喊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這樣對我們!你這樣對我不要緊,但我妹妹是無辜的,這麼冷,她的身子是受不了的啊!」

  霍長樂也拍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會兒,外面的腳步聲忽然近了,似乎有人隔著木板對他們說:「收人錢財,j□j。兩位下輩子投個好胎罷。」

  「怎麼這樣!」霍瑜怒道:「我的妹妹會死的!」

  然後,外面的人聽見冰廄裡沉默了一會兒,又傳出一聲驚呼:「樂樂,樂樂,你怎麼暈倒了,樂樂……」

  聲音漸低,慢慢傳出了啜泣聲。

  外面守著的黑衣人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並不是專業的殺手刺客,而是一群莽夫。對於貌美的娘子,他們總歸是有些惻隱之心的,只是既然收了那位婦人的錢,便不允許破壞這個計畫。

  他惋惜地想:今日那娘子嬌嬌弱弱的,在裡面那麼久了,都已經沒聲音了,恐怕是不行了罷……阿彌陀佛,下輩子投個好胎吧。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腳下的冰廄裡死了個活生生的人,彷彿有些燙腳,便低下頭來,把開口處木頭拴好,又往上面壓了一個大酒缸,便輕咳一聲離開了。

  而冰廄裡面呢?

  本應「香消玉殞」的霍長樂正裹著霍瑜的衣裳,安靜地聽著外面的聲音,一邊對霍瑜豎起大拇指,頗有阿Q精神地想:沒想到,大哥還是挺有演技的。只是,眼下這種狀況,她也無心調笑。憑藉靈敏的聽覺,聽見外面的人離開了之後,她與霍瑜又縮在一起,儘量不說話,以減少熱量的消耗。如此等了大約一炷香時間,外面已經十分寂靜,按時間推算,此時的天應當已經黑了。

  霍長樂掏出匕首,藉著記憶中聽到的聲音,又和霍瑜確認了那個門栓的位置,輕輕地在木板上劃了一個交叉記號。然後把匕首交給霍瑜。

  在這種時刻,男子的力氣總歸是比女子大的,更何況,霍瑜比她年長幾歲,力氣更是大許多。

  霍瑜對準那個記號處,先預好了角度,然後猛地伸手一插,鋒利的匕首再加上十成十的力氣,馬上深深地插/進了那個記號處。

  他們現在要先破壞門栓,才能推拉開木板。

  霍瑜雙手把匕首拔/出來,然後再次對著那個地方插/進去。

  如此循環反覆數十次,終於在那個記號處,破出了一個二指大小的洞,接著,他們把燭台舉過去,果然,這個洞一半被木條擋住了,另一半卻沒有任何遮擋物。看來,他們刺中的地方便是門栓旁邊。

  有了這個洞,霍瑜和霍長樂頓時覺得看到了希望,霍長樂心道總算不會被悶死了,而且,一旦冰廄內的空氣與外界空氣相接觸,冰廄內的氣溫也便不再那麼低。這對他們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

  接下來,霍瑜繼續用力破壞那個洞,努力把它掏得更大。終於,可以容納霍長樂的手出入了。霍長樂休息了這麼久,恢復了力氣,便接過匕首,把手伸出去,摸了摸那門栓,發現那門栓竟是被橫插在兩個融在地上的木圈裡的,她嘗試用匕首去挑那鐵圈,卻發現搆不著。這麼看來,便只能用手把木頭扯出來了。

  霍長樂跪在冰塊上,側著身體,讓整個手臂都伸到洞外,因為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她只能四處摸索。如果這時候有人進來,她一定是來不及把手收進去的。

  幸好,在她終於艱難地用手指把木條推送出來後,依然無人進來。

  接著,霍長樂和霍瑜一起用力,猛地推開了冰廄的木板。然而,這一推,卻把板上的酒缸弄倒了,在地板上傾倒滾動,又原地旋轉了幾個圈。

  這樣的聲音,在夜裡分外清晰,已經足以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

  霍瑜道:「有人來了,快跑。」便拉著霍長樂從門口處跑出去。跑出去後才發現,這裡竟然是一處廢棄的宅邸,迴廊許多地方都結滿了蜘蛛網,落滿了灰塵。

  因為不熟悉地形,霍長樂只聽到腳步聲和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卻不知道該逃往何方。跑到一處迴廊,霍瑜忽然停住了,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決絕道:「樂樂,我去引開他們,你往有水流聲的地方跑。不要回頭,大哥遲些會追上來。」說完這句話,他便不給霍長樂挽留的機會,猛地往光亮處跳了出去,踢倒了一個盆栽,然後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只見那些尋找他們的人聲果然遠去了。霍長樂咬咬牙,眼角有些泛酸,咬咬牙往反方向奔逃而去。

  她不願意讓自己成為累贅,儘管她知道,只要霍瑜被抓住,便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對她來說也是同理。如果不想讓剛才一面成為最後一別,她只能不斷前進,保存自己。

  在黑夜中,四周都很安靜,只要靜下心來,便能聽見有嘩嘩的水流聲。霍長樂輕手輕腳又儘量快地趕往那邊,她知道今天經過的地方之所以會有腐爛的木頭味,就是因為潮濕。恐怕今日來的路與河流很近。而且,這四周的天空非常黑,和在丹陽郡城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樣的,因此,這個別院大概是在荒野中的。只要順著河流往下遊走,便應該能走出這片荒野。

  只是,順著水流聲奔逃,卻發現那竟是一個瀑布。霍長樂躊躇地站在瀑布邊,想找另一條路下山。然而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火把的光芒,還有人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草叢中便竄出了七八個黑衣男子,赫然便是今日綁走她的人。

  一步步逼近,換來的是一步步退後。最終鞋跟已碰到懸崖邊滾落的小石子,退無可退。

  是留在原地被抓住,還是跳下去換取一線生機?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如果真有一死,她寧願死在自己轟轟烈烈的一跳裡。

  霍長樂轉身,對他們做出了一個「Bye Bye」的口型,然後便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她急速地墜落,風在耳邊呼呼而過,不過幾秒時間,便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水流非常湍急,而且水深不見底。她藉著良好的水性,用力蹬起身體,浮在水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控制不住自己被水流席捲而去。

  河底的漩渦暗礁比比皆是,她一個不慎,被狠狠甩向一塊石頭上,她下意識地雙手護在胸前,保護胸骨。然而這一下卻狠狠撞在了手臂上,她感覺到自己右臂已經脫臼。方才在冰廄裡伸手抽出木條的時候便刮傷的傷口沾了水,發出一陣麻麻的疼痛。

  霍長樂用盡全力,藉著對石塊的推力撲向岸邊,抓住了一條垂落入水的粗壯的藤蔓。她一手抓著藤蔓,一手用力地把匕首插在河岸邊的泥塊中,插緊後用力搖了搖,匕首紋絲不動。接著,她解下自己的發帶,綁住自己的腰部,另一頭在匕首的柄上面纏了個死結。做完這一切,她又用最後的力氣,用力往上爬了爬,把長長的藤蔓在自己雙手處纏了幾下。

  她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活到明天,但是只要有一線生機,她便不會放棄。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精疲力竭,只能閉上眼睛養神。冰冷的水沖刷著她的身體,霍長樂心道:現在,在這荒山野嶺中,只能依靠自己留給謝若璋的那些線索……

  在徹底陷入昏迷之前,她腦中閃過這樣一句話:盡人事,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