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一同落懸崖

  賞花宴過後,霍長樂很快把那個奇怪的夢拋諸腦後。

  過了幾日,霍瑜在石頭城外幾里處的郊區,有一個貨倉出了事,需要有主事的人去那邊處理,奈何霍瑜抽不開身,霍長樂便毛遂自薦,提出讓自己代替霍瑜去。

  其實,她之所以會這樣做,不過是想趁機出去遊玩一番罷了,如今有了這麼一個機會,又能給霍瑜分擔,何樂而不為?

  霍瑜一開始本來不同意,但是細細思索,霍長樂辦事一向穩妥,她不僅為自己所信任,而且她是自己的血親,到了那裡處理事情也會方便許多,總比外姓的人去干預好。由此可見,她是不二人選。便應允了。

  於是,第二天大清早,霍長樂便收拾好了幾件衣裳,準備出發。為了方便起見,她穿的是男裝。

  兩輛馬車已經在府門準備就緒。霍長樂檢查了一下必要物事,便準備出發。步出府門的時候,她與霍凌擦肩而過。

  看樣子,霍凌也是剛從外面回來。霍長樂不用問便已經知道,她一定是從謝瑄處回來。

  這些天,霍凌與謝瑄越走越近,互相的拜訪也是很頻繁,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霍凌去找她。某幾次,霍凌來向霍瑜報告行蹤時,霍長樂都恰好在場,便知道她十有八`九都是找謝瑄了。

  霍凌在霍長樂經過自己身邊時,轉過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還未等霍長樂看清她是什麼眼神,霍凌便飛快轉過身去,急急步入屋中。

  霍長樂並未多理,逕自坐上馬車,對著外面駕車的中年男子道:「可以走了。」

  馬車徐徐前行,霍長樂坐在第一輛馬車中,托腮看著外面的景色。後面的馬車裝載著一些這次需要的貨物。因為霍長樂想自己一個人靜靜,所以皓雪也並沒有與她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後面一輛馬車中,與兩個小廝坐在一起。

  馬車徐徐前進,順著淮河一直向前,經過了秦新橋,然後駛向後諸籬門。霍長樂漫不經心地看著外面,看到了什麼,忽然微微一愣。

  她看見一隻驢子站在一個蔬果攤前,正津津有味地嚼著紅蘿蔔。驢子身後站著一個笑吟吟的男子,竟是謝若璋。

  霍長樂喊停了馬車,趴在窗口,嘴角抽搐著道:「若璋兄,請問你在……幹什麼?」

  謝若璋聞言,詫異地抬頭,瞧見了她,便微微一笑,道:「如娘子所見,在餵驢子。」

  「……」霍長樂斜睨他,等著下文。

  「有人送給若璋一匹神駒,今日本想試試,沒想到考慮不周,只能半路停下餵牠。」他笑吟吟解釋道。

  「……這也算神駒?」

  「不,是它的名字就叫『神駒』。」

  「……」霍長樂琢磨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哭笑不得。

  「我看這一時半會也餵不好,瞧娘子的方向,似乎也是出城,娘子可介意哉若璋一程?」

  就這樣,第一輛馬車中便多了一人。畢竟把謝若璋丟到第二輛馬車中也不合適。霍長樂只能放棄自己一個人的悠閒時光,再加多一人了。

  所幸,他不是聒噪之人,霍長樂倒也沒有什麼不適感。

  一番交談,霍長樂才知道謝若璋的目的地是石頭城,她沒問他去那裡幹什麼,只是心道:到了那裡,便放下他,倒真是非常順路。

  馬車駛出城後,路也不再是石板路,開始變成了泥沙碎石的路,馬車變得顛簸起來。路旁荒草漸生,已經見不到城中繁華景象。尤其是馬車開始繞入小路之時,兩旁古木參天,遮蔽陽光,馬車輪子碾在青苔上,發出黏稠的聲音。霍長樂也有些乏了,但是眼下車子裡有一個男子在,她又不能閉目歇息,更不想開口說話,便雙目放空地看著外面不停掠過的樹木。

  謝若璋那個位置是沒有窗戶的,但是他倒是很有心情地在看書。

  時間一分一秒推移,就在霍長樂開始把玩著自己腰上一個玉珮時,坐在對面的謝若璋忽然微微一動。

  她抬起頭,瞧見他忽然靠了過來,不禁微微一愣,只是身體卻竟然沒有避開。然後,他整個身子覆在了她頭頂,霍長樂一轉頭,才發現他是微微探出了身子去看外面。

  霍長樂奇怪地問道:「怎麼了?可是已經過了石頭城?」

  只是,謝若璋接下來一句話,便讓她愣在原地:「不是過了,而是這條路不是去石頭城的路。」

  霍長樂微微一怔,便問道:「那是去哪裡?」

  謝若璋伸手掀開了馬車前的輪子,淡淡吐出二字:「死國。」

  霍長樂三步撲到馬車前,發現那個車伕已經不見了。她再回頭去看後方,發現後方的馬車也不見了。

  然後,她再看回前面,看到了驚魂的一幕:

  兩匹馬匹的屁股上,都插著匕首,馬匹吃痛,互相撞著往前飛奔而去,勢不可擋。而目之所及——不遠的數十米開外,是一個懸崖。

  儘管疑竇頗多,卻已經沒有時間細想。

  霍長樂猛地站起來,只是眼看著懸崖逼近,卻毫無辦法。光禿禿的懸崖邊只有一棵樹,只是,那棵樹卻並不在馬車馳行路線的直線上。這樣下去,可能只有一個選擇……跳車!

  這懸崖說是幾十米開外,實際上,以這樣的速度去奔跑,要到達懸崖邊也不過是大約十秒鐘的時間。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十秒鐘內,謝若璋忽然伸手把左邊馬匹屁股上的匕首拔出,再狠狠插`進去。左邊馬匹吃痛,下意識地拐向右邊跑,右邊的馬匹受到撞擊,也狂躁地隨之轉向右方。

  馬車在最後的時刻狼狽地改道,然後,霍長樂眼看著馬車衝向那顆枯朽的大樹,馬匹一左一右拐彎,直面大樹的便是他們身處的這輛馬車。謝若璋一手攬過霍長樂的腰,沉聲道:「長樂,抱著我。」霍長樂伸手緊緊抱著他的腰。

  下一秒,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霍長樂感覺到自己渾身的經脈似乎都被震碎,腦殼裡蜂鳴聲不止。那棵小樹擋住了馬車衝出去的勢頭,保證了馬車不會一下子飛出懸崖開外幾米遠,只是,這樣枯朽的小樹想要抵擋住馬車的衝擊和重量,依然很勉強。不多時,卡嚓一聲傳來,下一秒,霍長樂感覺到靜止的馬車開始緩緩下滑,很快,自己勉強能抵住窗棱借力的雙腳已經騰空,往下一看,馬車的門口朝著下方,腳下的是萬丈深淵。

  馬車緩緩下滑。

  這幾秒鐘的時間,卻緩慢得像是一輩子。

  霍長樂的心怦咚怦咚地跳著。

  下一秒,在馬車完全垂直之前,謝若璋用力踢開了馬車車廂後方的花窗,抱著霍長樂撞向石壁,撞過去的時候,他用了自己的肩膀著力。霍長樂只聽見他悶哼一聲,然後頭頂便攏上一陣黑暗。原來,是那輛馬車和小樹終於不堪重負,從他們外側掉落。

  幸好,他們頭上有塊突出來的岩石,馬車並沒有直直從他們背上碾過。從謝若璋身後飛速下落之後,很快便在空中四分五裂,墜落到山谷中,大塊的木條似乎是卡在了茂密的樹冠中。

  霍長樂的心神這才微定,飛快地掃了一眼自己眼前的處境。謝若璋方才是把匕首用力插在了石縫之中,一手握著匕首,另一手抓著藤蔓,以免墜落。

  兩人的腳皆是懸空,為了不往下掉,霍長樂只能緊緊地抱住他勁瘦的腰,可是衣衫終究是有些滑,霍長樂感覺到自己依然在慢慢下墜。

  看著自己距離深淵越來越近,始終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霍長樂臉色發白,一語不發,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謝若璋把手中的藤蔓遞給霍長樂,讓她抓住,先防止了她的緩緩下移,然後眨眨眼道:「娘子,你還是抱著我的肩膀罷。」

  霍長樂依言,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肩膀,卻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左邊手臂,便看見他好看的眉毛微皺。

  霍長樂心中一驚,方才他用來撞崖壁的便是手臂,不知道傷到什麼地方。她伸手輕輕觸摸他的手臂,摸到某一處時,謝若璋悶哼一聲。霍長樂細細觸摸,終於發現,他大約是骨折了。

  骨折不像脫臼,會完全影響手臂的使用。換言之,骨折的手依然可以使用,但是,卻會非常痛。更何況,謝若璋眼下負荷的是兩個人的重量。她也只能減輕對他身體的碰撞,以減少疼痛。

  那邊廂,謝若璋伸手再扯過幾條藤蔓,從容地把它們的尾部綁在一起,再放下去,然後便有了就腳的位置。然後,他右手微微使力一托霍長樂,讓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眼下二人的動作便是,謝若璋左手抓著匕首,右手挽著藤蔓,腳勉強踩著藤蔓。霍長樂緊緊摟著他的肩膀,卻相對舒適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這樣的姿勢,對謝若璋來說,斷不可能舒服到哪裡去,可是卻一定程度上減輕了霍長樂的恐懼。

  做完這一切,謝若璋呼出一口氣,居然還有心情笑道:「娘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霍長樂低聲道:「我們眼下該怎麼辦?」

  一個人不管平時多有主見,到了某些危急時候,心緒紛亂,六神無主,又意識到自己有所依靠時,便會下意識地依靠、相信身邊的人。

  謝若璋不語,只是微微仰頭,打量四周環境。

  霍長樂也順著他的目光四周張望,然後才發現,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摔死,可是眼下卻是直接懸掛在懸崖下方十米左右的地方,簡而言之,是個上不及頂,下不就腳的位置。這個懸崖的坡度十分陡峭,岩石上有細細淺淺的坑窪,只是卻沒有稍微大些的能讓人就腳的地方。謝若璋的手臂受傷了,不能負荷兩人的重量一起爬上去。而依靠霍長樂一人,更不可能做到。換言之,他們眼下能做的,便只有等人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