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久別又逢君

  翌日。

  霍長樂應謝瑄的邀約,一同去太廟求籤。謝瑄說那裡有個很靈驗的青銅大鼎,只要往那裡插上一炷香,再虔誠還願,必定能心想事成。此番也可以順便為霍長樂的親事積福。

  對於這些略帶迷信的事情,霍長樂一向並不熱衷。只是,橫豎那日也是無事可做,去去也無妨,不過是圖個心安罷了,也不會掃了謝瑄的興致。

  本以為一同去的就只有她與謝瑄兩人,沒想到那日來接她的馬車竟然有兩輛。謝瑄在前面一輛的馬車窗處撩起簾子,指了指後面的馬車,示意讓霍長樂坐到那裡,順便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

  看見這個熟悉的笑容,霍長樂瞬間明白了第二輛馬車中是誰。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心裡的雀躍卻好像夏日暖陽一樣,層層鋪灑,熏染,蔓延,就連這寒秋也冷不了半分。

  幾天沒見,終於又能見面了呢。

  思及此,她便快步走向馬車,等她輕輕扶著扶手步上階梯時,簾子邊緣忽然伸出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緊接著,簾子被輕輕撩起,露出了一張俊美的臉。

  霍長樂的心怦咚一跳,就像慢鏡頭似的,目光緩緩上移。

  外面的陽光灑落在謝若璋的衣裳上,灑落在他形狀極美的唇上,幽黑深邃的眼睛上。一頭青絲烏黑得似乎泛起了墨綠色的光澤。

  「長樂,你來了。」他微笑,伸手扶了她進來。

  與其說是扶,倒不如說是輕拉。

  於是,霍長樂便有些不穩地落入了他的懷抱,簾子瞬間便放下了。

  馬車徐徐前行。

  馬車內。

  霍長樂一摔到他的懷裡,腦子轉得有點暈,便撅起嘴,瞪了他一眼。

  說起來,從前的她是不會做這些略顯孩子氣的撒嬌舉動的。只是這一年完全是被他寵得多了,整個人的心理年齡似乎在不斷倒退中,會不知不覺便做出與這個身體的年齡匹配的行為,比如說撒嬌嗔怪。

  是的,她不得不承認,謝若璋是非常寵她的,儘管她不像小孩子一樣撒潑任性,可是感受到的溺愛卻一分也沒少。

  不過,在年齡上,他也比她這具身體大了十年吧……而她眼下襬在現代,整一個未成年少女。謝若璋與她在一起,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思及此,她覺得有些好笑,便低下頭偷笑起來。

  看她笑得如同偷腥的狐狸,謝若璋好笑地低下頭,寵溺憐愛地啄吻她的唇。

  霍長樂一愣,手抓住他的衣襟,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仰頭回應起來,就像是陶醉慵懶的貓。

  片刻終於分開,她似乎有些雲裡霧裡,水潤的雙眸無辜地看著他。謝若璋摟著她腰部的手微微一緊,忽然猛地用力把她按倒在了馬車的軟墊上。

  因為有軟墊,所以並不痛,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驚了一驚而已。

  還未反應過來,下一秒,她的雙手便被按在頭兩旁,溫涼的唇堵住她微張的唇,緊接著,舌頭長驅直入。

  口腔裡是純男性的味道,唇舌柔軟卻極具佔有慾。

  舌尖戲耍,舌尖輕輕在她牙齦上畫圈。所發出的濡濕的聲音又沒入了車輪碾壓的響聲中,隱隱約約才能聽到。

  就在這時,他忽然將舌深入了她的喉嚨,重重舔壓。拜前世一些小說所賜,霍長樂對這種深喉吻略有一些瞭解,據說這是一種非常霸道而具有佔有慾的吻。儘管這種吻會給人一種不舒服的侵略感,只是她卻不想反抗,反而全身心都奇異地充滿著一種被佔有的安心感。

  頭腦空白,思緒放空,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彷彿綻開了燦爛的白色煙火。迷迷糊糊中,她恍惚地想到,她已經試過被他擁抱著親,坐在他腿上親,壓在牆上親,壓在船板上親,還有讓她坐在他房間那張檀木書案上親……如今被壓在馬車上親也是第一次呢。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停下了,雙唇微微分開的間隙拉出銀絲。霍長樂微微張開口喘氣,瞧見近在咫尺的他的唇,神差鬼使地抬起頭,輕輕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謝若璋微微一怔,接著嘴角含笑,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眼神是不容錯辨的縱容和溫柔。

  對視十秒。

  他的臉皮堪比銅牆鐵壁,即使剛剛做了那麼親密的事情,他也能悠悠含笑地眯起眼睛看著她,而且一瞬不移。

  近在咫尺的凝視,終於讓霍長樂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睛。忽然有些好笑地覺得,他們之前一年的時間都只是在互有好感不斷升溫而已,真正要論戀愛,應該是這些日子才開始的吧。兩人這段時間的表現,跟現代那些熱戀期的男女又有何不同?

  一如既往地親夠一輪,霍長樂才坐起來,想了想,又換了個姿勢,把頭枕在了他的腿上,臉色有些不郁。

  儘管在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進退有度、面帶微笑的,可是到了親密的人面前,便會卸下自己的偽裝,毫不掩飾自己的鬱悶。

  「娘子可是有煩心事?」

  「……只是最近有些心煩罷了。」霍長樂輕聲道。

  聽到這裡,謝若璋挑挑眉,卻並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把她滑落在臉頰上的發絲繞在耳朵後面。

  儘管無聲,卻是安撫。

  呼吸著他衣襟上隱隱約約極其好聞的幽香,霍長樂輕輕合上眼睛,感受到他輕輕地撫過自己髮絲的手指。連日以來焦躁不安的心,似乎也平復安定不少。

  謝琰一事,看似煩悶焚心,但眼下她卻奇異地覺得,既然講清楚了,心結的徹底解決,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看來,謝若璋身上真的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至少對她而言是這樣。未見到他之前,她是煩悶不郁的。見到他之後,心境卻奇異地平復了下來。

  不由想起一句從前在書中看過的話:吾心安處,便是歸處。

  他的身邊,便是歸處。

  

  馬車徐徐前進,終於到達太廟。實際上,太廟位於邊淮列肆的西北方,又接近百官府舍,距離丹陽郡城並不遠。

  霍長樂戴上了冪籬,下了馬車。原來方才謝若璋之所以會在馬車內,是因為要替謝安督策事務,順路乘搭而已,方才便已經在半路下車了。

  謝瑄也戴了冪籬,只是那八卦兮兮又有些曖昧笑意的眼神卻怎樣也擋不住。

  面對這與霍府下人如出一轍的眼神,霍長樂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也許是因為接近午時,太廟裡面的人反而不算多。謝瑄帶著霍長樂去上香,又買了一疊紅綢帶,附帶有幾個小球。

  霍長樂看了一眼,便知道這大約相對於現代的許願球。把自己的願望寫在紅綢帶上,綁上小球拋到樹上,若是一次拋中,便是吉祥如意、心想事成的象徵。

  若不其然,太廟廟堂之後有一片空地,種著十數棵大榕樹,樹枝上均是掛著紅紅的綢帶,從遠處看,風吹搖曳,紅緞飄舞,煞是好看。

  謝瑄特意拉著霍長樂到了邊角處的一棵榕樹處。這棵榕樹相對比較矮,上面掛著的紅綢緞也不算多,扔上去的概率會比較大。

  霍長樂饒有趣味地看著四周的人努力地拋擲許願球,似乎想把這來到東晉後第一次看見的場景烙在腦海中。她倒沒想過,原來早在東晉,便已經有了拋擲許願球的傳統。

  「誒,嬸嬸,你怎麼不寫呀?」那邊廂,謝瑄已經寫好了兩三條。

  霍長樂隨口應了一聲,拿起一條緞帶。不料風吹來,手一下子沒捏緊,這緞帶便飛走了。

  霍長樂微微一驚,便放下了毛筆,抬腳想去追回緞帶。

  隨著飛舞的緞帶,她拐入了一個小院子,只瞧見那緞帶掛在了不遠處的一棵小樹的樹枝上。

  她走上前去,踮起腳尖去夠,卻發現還差一點點。

  就在這時,一塊小石子飛快地在空中劃過,猛地打在了那緞帶掛著的小樹枝上。小樹枝應聲而發出卡嚓一聲,正當霍長樂以為它要斷掉的時候,才發現那樹枝只是斷了一半。因為樹枝斷的恰好是上面一半,因此也理所當然地垂落下來,緞帶輕飄飄地落在了她手上。

  霍長樂微微一驚——僅僅用一顆小石子,便能遠遠地把一根這麼細的樹枝精準地打中,而且不是完全打斷,而是只打斷一半,既不會傷到樹下的人,又能讓樹下的人拿到緞帶。能做到這個地步,需要的不僅僅是銳利的眼神,對力道和方向的控制也是很高的要求。

  而在她印象裡,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一個人。

  霍長樂緩緩轉身。

  久別逢君。

  烏黑的發蜿蜒逶迤於背後,又繞在耳後,露出了隱紫色的耳釘。英俊凌厲的臉,長眉下方是一雙冰冷而美麗的眼睛,僅僅是淡淡地掃視一眼,便能給人如墜冰窟之感。

  蒼白雙唇,纖細鎖骨,明明鬼魅冰冷如羅剎,卻又無端帶上幾分料峭的豔色。煞極,也豔極。

  原以為心中一切關於他的驚才絕豔的記憶都已經漸漸褪色,卻沒想到,在回憶深處,他的模樣依然濃墨重彩。只需要輕輕一喚,便能完全尋回從前的回憶。

  霍長樂手微微垂下,輕輕地說出了那個許久不提,卻從未遺忘的名字:「蘇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