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洞房花燭夜

  頭上輕輕蓋上蓋頭,那是一塊邊長約三尺的正方形紅色綢緞。接著,她由大妗姐背起,走向花轎。中國傳統中,在新娘被背向花轎的這個過程中,新娘雙腳不可落地,否則便會帶來噩運。就這樣,霍長樂一直被背到花橋處。

  當她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外面的迎親隊伍,還有圍觀的人群不由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霍長樂忍不住微微一笑,縱然如何冷然,都不免會受到這種場景的感染。從前她就不怎麼喜歡現代那種流於形式的婚宴,沒想到這輩子唯一一回成親,竟然是以這樣特別的方式完成的。

  坐定之後,花轎應聲而起。在密閉的花轎中,霍長樂只能在蓋頭下方,透過晃動的簾子瞥見外面不斷移動的景物。頭上的飾物很重,霍長樂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

  望著外面煙霧瀰漫,爆竹聲不斷,人們熱烈的議論聲、祝賀聲,還有霍瑜不時傳來的朗聲大笑,霍長樂忽然生出了幾分虛幻的感覺。就像是不久之前,她依然是朝九晚五的醫生,每日到醫院上班看診,下班後回到家中,與家人一同進晚餐,溫馨卻也其樂融融。而一晃之間,她卻在千年之前的東晉,披上嫁衣,嫁給一個男子。前世的一切,這一刻對她而言,當真是遠如前塵舊夢了。

  經過了一段不小的路程,終於來到了謝府門前。而注意,這個謝府,並不是謝家人集居的那個謝府,而是謝若璋自己的府邸。實際上,在及冠之後,他便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府邸,不過並不常去住。但是成婚之後,便需要與霍長樂一同搬去了。

  踢花轎、在別人的哄鬧聲中被背入喜堂。霍長樂尤其聽到謝珺的起鬨聲特別大,不由有些好笑:這個謝珺,明明看霍瑜這麼不順眼,沒想到討厭的人的妹妹嫁給自己尊敬的小叔時,也能毫無芥蒂地哄鬧。其實,他也並不是壞人,或許是跟霍瑜有過什麼誤會罷。

  緊接著,便是拜天地。

  在拖長的那句「一拜天地——」下,霍長樂抿了抿嘴,與身旁男子一同屈膝跪下。其實,早就之前,她就相信不僅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兒膝下亦有黃金。在拜堂之前,霍長樂想過很多,自然就想到,在前世連父母都沒有跪拜過的她,忽然要跪一大堆不認識的長輩,實在是令人不大愉快的事情。

  但是,當真的到了這個場景之內時,霍長樂才發現,其實那一絲的芥蒂,很快便被喜事的喜悅沖淡了。實際上,此跪非指屈辱,而是一種習俗,那麼淡然處之即可。

  那邊廂,那人還在拖長音調:「二拜高堂——」

  霍長樂與謝若璋一同彎身,跪拜了他們的長輩。謝若璋的父母早於他十多歲的時候亡於外地,那時候,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在偌大一個謝家可謂是失去了所有依靠。所幸的是,他得到了大伯謝安的欣賞和庇佑,如此方能沒有意外、不受欺凌地長大,還成為謝家一代風雲人物。所以他們拜的謝家長輩,是謝安夫婦。而霍家長輩,本應是霍子衡夫婦。霍子衡是這個身體的生身之父,跪他也無可厚非,只是若要跪霍凌的母親,霍長樂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的。所幸的是,霍子衡以路途遙遠一說,由霍瑜代為受禮。

  因為對象是霍瑜,霍長樂這回,倒是非常誠心誠意地跪了下去。

  躬身一拜,感謝他所有的包容和疼惜。

  成婚之後,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常常見面,但是在她心中,他永遠是無可取代的大哥。

  最後,「夫妻對拜——」

  霍長樂渾身一震,轉過身來。從蓋頭下方,只能瞧見他玄色的下襬,繡有銀色雲紋,華貴而利落。有些可惜的是,蓋頭擋著,不能瞧見他現在的表情。

  這一拜下去,一錘定音,就彷彿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了對方——無論對她還是對他而言,都是如此。

  從今以後,他們都要與彼此分享自己的一切,相濡以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最後,在一片哄鬧聲、還有料想中霍瑜老媽子一樣的眼神中,她哭笑不得地被送入洞房。

  

  一旦遠離了人群,孤身一人坐在紅色被縟之上,霍長樂那種「看古代婚禮感受古人風俗」的抽身感便完全消失了,她終於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是婚禮的主角。而眼下……便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霍長樂一頓,臉色變換不斷:所謂洞房花燭夜……不就是要這樣這樣,又那樣那樣……

  這麼一想,心跳聲似乎更大了些。

  怦咚、怦咚。

  一旦緊張,手腳便有些僵硬髮冷。霍長樂頓了頓,又有些好笑,嘆了一口氣:自己真是瞎緊張,既來之則安之。況且自己又不是什麼也不懂,隨機應變罷了。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聽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她感覺到來者快步走近,最後,視線裡出現了玄色衣袍。

  忽然,他輕輕地蹲了下來,伸手撫上了她的蓋頭。

  心跳聲似乎在這一瞬間放到最大。

  霍長樂呼吸一滯。

  感覺到自己頭上的蓋頭有了輕微的拉扯感,下一秒,綢緞滑落,視線的隔閡終於消失了。

  她抬眼,終於看見了他今日的模樣。

  烏黑的發絲高高束冠,玄色衣袍更顯膚色凝白,眼如曜石。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眼神比往日都要含情幾分,又帶著淡淡的笑意。

  接著,謝若璋輕輕一笑,柔聲道:「長樂……不,眼下應該叫夫人了。」本就性感低沉的聲音以如此溫柔的語氣發出,聽得人渾身一酥。

  霍長樂抿嘴不語。

  並非不願說,而是不能說。這便是緊張過度的結果。而最終……她默默地羞澀了,吶吶地說不出一個字。

  儘管依舊一本正經、風淡雲輕的臉上看不出來,但是通紅的耳根已經完全出賣了她。

  「嗯?夫人,怎麼不說話。」他見霍長樂不語,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便笑吟吟地繼續調戲道:「夫人,喊一句夫君聽聽?」

  霍長樂定定地看著他,他也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真的等著她喊。

  她挑了挑眉,上下嘴皮子一碰,乾乾脆脆地蹦出一句:「夫君。」雖說是乾脆,但是聲音卻非常輕柔。

  盛裝打扮的新娘子,眉目如畫,眉眼含情,嘴角上揚,墨黑雙眸凝視著他。

  似乎沒想到她會那麼乾脆,謝若璋微微一怔,片刻就移開視線。

  「……」片刻,霍長樂發現了一個奇妙的現象,頓時驚訝道:「咦,我沒看錯吧,你臉紅了?」

  「……夫人看錯了罷。」

  「才沒有!」霍長樂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臉也跟著偏到他頭轉向的那邊,笑嘻嘻道:「啊呀呀,沒想到夫君竟是如此純情的。」心中不由暗暗驚訝,卻又心生喜歡:她一直以為這樣的男子在俗世打滾多年,早已看遍紅塵百態,修煉得滴水不漏,悠然於俗世之外,寵辱不驚。雖說與他相處時是令人如沐春風,但霍長樂偶爾還是會遺憾沒有親眼看見他曾經鮮衣怒馬,鋒芒畢露,年少青澀的一面。

  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會因為她一句「夫君」而不好意思,某一方面,不可不謂是純情如同赤子。這點不協調,竟也讓她更加喜歡他。

  「……」遭受到一輪調侃,謝若璋侷促的神情已經慢慢消失。他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個深沉的眼神。

  而那邊廂,一直被謝若璋單方面壓制調戲的霍長樂瞧準這個機會,就著他「純情」這點猛烈反擊,沒有留意到對方的神情改變。

  「這可如何是好呀,讓奴家調`教調`教你可好。」霍長樂說完,自己又哈哈地笑開了。

  忽然一陣大力掀來,她被壓倒在床上。

  身體陷入了柔軟的被縟之中,霍長樂笑聲一滯,倏地對上他的眼睛,才發現謝若璋的眼神已是帶上了幾分揶揄和不懷好意。

  這種眼神,讓她覺得自己是蛇口前的青蛙,莫名地產生了一陣危機感。

  「夫人似乎笑得很開心。」謝若璋微微一笑,在上方俯視著她。

  霍長樂忍不住狗腿地求饒:「那個,我不是故意笑話你的,咱們有話好好說……」

  這麼說的時候,她髮髻已經微微有些散亂,赤色綢緞上,發是千年沉澱的黑,肌膚是勝雪的蒼白。絕麗的面容,卻是烈焰般的紅唇,額前一朵梅花在燭光下似乎在慢慢盛放,飄出幽幽的清香。

  僅是這樣看一眼,便已經呼吸急促。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換了方向,衝著下半身某處去。

  「夫人想與我說什麼?」他彎下身子,聲音低啞。

  「……這個……」不知是否錯覺,霍長樂覺得那陣危險的感覺更強烈了些。

  「不如就說說夫人打算如何調`教我罷。」他笑眯眯道。不知是否刻意,「調`教」二字加重了語氣。

  「……」看著他這麼快調整過來,自己又回到了被他吃得死死的的狀態,霍長樂自然是鬱悶的,不由想找些話頂回去,打破他的從容:「……嗯,這個……有難度。」只是,本來料想中豪氣干雲的一句話,說出來卻因為小聲而有些底氣不足。

  事實上,被他的雙眼專注含情地凝望著,又是這樣被壓著的姿勢,說話的熱氣噴到臉上……霍長樂的鎮定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抬眼,倏地對視上他的眼神。深邃的,含笑的,卻是刻骨地溫柔的。

  一直懸在上方的心,便這樣驀然落了地。

  她微微一笑,忽然伸出雙手,猛地把他拉了下來。

  雙唇終於覆蓋在一起。

  他微微一眯眼,下一秒,便如同從前每一次一樣,以唇舌攻城略池。她很快便失去了反擊之力,只能軟軟地承受。

  一切不需多言。

  紅燭高燒。

  潔白的衣服一件一件從肩頭滑落,露出她嬌養的雪白的肌膚。

  朦朧中,霍長樂不由感嘆,這霍三娘子雖然不受寵,但是卻有一副很美的身子,肌膚滑膩勝雪,腰肢纖細,雙腿修長,雙乳渾圓。以這幅身子躺在柔軟的被縟之上,且某種程度已經是讓他為所欲為的了,任他定力再好,大概也不是很能把持吧。

  他的唇吻遍了她的全身,修長的雙手也撫遍了她全身上下。

  初次被貫穿的撕裂疼痛,讓她忍不住痛呼,晶瑩的淚珠落下,可憐兮兮道:「好痛,能不能停下……」

  「不能。」他臉色似乎有些鐵青。

  「為什麼?」她推拒著。

  「因為我是男人。」他低下頭封住她的嘴唇,等她雙眼淚濛濛的時候,在憐惜之餘,心中不由也升起了幾分欺負她至淚眼汪汪的快感:「而且,夫人不是正在調`教我麼,怎能輕易停下?」

  霍長樂閉嘴了。

  原來他還記得調`教那梗。這算不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腳?

  不過很快便不能思考了。

  看著頭頂的羅帳,雙手觸碰到的是他的臂膀。真實的、溫暖的觸感。

  身體沒有縫隙地嵌合,就彷彿肋骨重回胸膛,遊子重回家鄉。

  霍長樂忽然就安心下來,閉上眼睛。

  吾心安處,即是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