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征戰於淝水

  聽見她認真的問題,霍瑜微微一怔,便坐了下來。

  霍長樂也隨之坐下,靜靜地等著霍瑜說話。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今日恰好路過,想起已經許久不見你了,便進來拜訪。」霍瑜斟了一杯茶,淺淺地啜了一口。

  「哪有許久不見?明明十天前才見過面。」霍長樂好笑道。

  霍瑜靜了靜,才輕聲道:「還有一些關於謝琰的近況。」

  霍長樂一愣,便凝神道:「你說。」

  她前些日子有向霍瑜詢問過豫州軍情,還有謝琰的近況,這一問,除了是關心謝琰之外,自然是因為那場她早已知道的、即將爆發、將會影響許多人命運的戰爭。

  公元383年,淝水之戰。

  六年前初到東晉,她以為距離這場戰場還有很長時間。沒想到如今時間一晃而過,似乎只是一眨眼間,便到了公元383年,按理說……淝水之戰,就是在這年爆發的。作為謝琰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戰,也作為陳郡謝氏真正崛起的一戰,淝水之戰一向為霍長樂所重點關注。通過這場戰爭,她也順便可以知道歷史是否再次發生偏差。據歷史記載,淝水之戰爆發於公元383年夏季,但具體是哪一月哪一日,霍長樂則不甚清楚。但是,眼下已經過了春季,也踏入了夏季,那麼,如果歷史沒有偏差,距離淝水之戰的爆發,或許已經十分近了。

  而想到淝水之戰,則不得不想到謝琰。

  這三年,時間一晃而過。成婚之後,她對謝琰衝動向她表白一事也看得淡了許多,對待謝琰的態度終於回歸了最初那種恬淡溫和。剩下的幾絲彆扭,也慢慢消失在了時間的洗練中。謝琰回到豫州之後,也許是不夠膽的原因,他竟然半年也沒有修書一封給她。霍長樂不願兩人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樣消失殆盡,便寫了一封信問候他。沒想到這一寫之下,謝琰果然馬上回信了。兩人之間的通信也回到了最初的頻率。只是謝琰的信中,慢慢地不再有那些軟軟的撒嬌和「我好想你」了。

  從這種態度的轉變,霍長樂慢慢地知道,其實每一天,謝琰都在成長。

  是的,他未必有謝若璋那種經歷世俗過後練達的智慧,但卻很聰明,一雙眼睛從小便明察秋毫,直抵內心。霍長樂知道他未必就真的如同表現一樣已經完全放下了她,只是,他大概已經知道了她最希望恢復和他的哪種狀態的關係,所以不願讓她為難。

  這便是成長的表現。

  剩下的一切傷痛,或許還需要時間去撫平。但是,在雙方共同的緘默的努力下,儘管未曾見過面,但是兩人的關係總歸是重修於好了。

  只是書信的一來一往,其實需要的時間也很長,霍長樂無法及時地知道謝琰的近況,自然需要求助於霍瑜。畢竟霍瑜身為朝廷中人,接收到的軍報也是最為及時的,對軍情的瞭解也是最快速的。如果戰爭的硝煙果真燃起了,霍瑜一定會比她更早知道。

  霍瑜放下杯子,只是手指卻沒有鬆開杯沿,不無擔憂地低聲道:「秦皇苻堅重用漢人王猛之後,秦國國力日益強大,十多年前已經先後滅掉代國、前燕、前涼,統一了北方,此後休整十年,不作妄動。五年前的淮南之戰,有謝玄領軍擊敗秦軍,暫時滅了苻堅南攻的野心。最近苻堅卻又開始勤練軍隊,厲兵秣馬,似乎又有南擴的意圖,而且所出兵力非淮南之戰可比……兩相對比之下,如果開戰,朝中許多重臣都認為勝算……不大。」

  實際上,這幾年雖然沒有爆發如同淝水之戰那樣規模宏大的戰爭,卻並不太平。

  她從前一直把目光放在淝水之戰上,無意間忽略了在淝水之戰之前,秦晉已經有過一次較大的戰爭,那便是霍瑜話中所說的淮南之戰。

  五年前,也就是公元377年,謝安舉薦自己的侄子謝玄擔任兗州刺史,鎮守廣陵。而謝玄不負叔父重託,在廣陵訓練出一支極為強大、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軍隊——北府兵。

  後來,完全是因為這支軍隊的威名,霍長樂才恍然記起淮南之戰。說起來,北府兵在浩浩湯湯的中國歷史上,尤其是戰爭史上,實在是非常有名。它被稱作中國古代五大精銳部隊之一。而令人驚訝的是,它的組成人員一開始只是躲避北方戰亂而流竄到廣陵的流民,在謝玄的挑選和訓練之下,卻成為了沙場殺人的利器,戰無不捷,以一敵十,令敵人聞風喪膽。它一開始完全是屬於陳郡謝氏所有,並經以寡敵眾的淝水之戰成名,載入史冊。後來這支軍隊一再易主,具體易主到誰手上,霍長樂記不太清,只記得它最終是成為了劉宋的皇家軍隊的。而它在真正成名之前,就已經上過一次秦晉戰場。

  378年,苻堅以十七萬軍力進攻東晉襄陽,圍攻彭城。謝玄率領五萬北府兵,以寡敵眾,全殲秦軍。這便是淮南之戰。

  如果歷史沒有偏差,那麼淮南之戰,就是淝水之戰的前奏。

  思及此,霍長樂暗道:霍瑜還不知道比淮南之戰更大的戰爭很快就會爆發,也不知道戰爭結果,所以會為兩國表現出的力量人數差距而擔憂。但是淝水之戰恰好就是歷史上一場著名的以少勝多之戰。如果真的按照歷史軌跡那樣行走,那麼無論戰爭何時爆發,勝利的那一方都必定是東晉。這點是不用擔心的。

  那邊廂,霍瑜繼續說:「你問我謝琰的事……他眼下依然留在豫州。邊疆似乎並無特急軍情。」

  霍長樂點點頭,「我知道了,大哥,如果有緊急的軍情,你一定要遣人告訴我。」

  霍瑜微微一愣,忽然露出了一個無奈又溫柔的笑,摸了摸她的頭髮,道:「你呀……一直都是這樣,明明是女兒家,卻總是關心一些於己無多大關係的事。」

  摸頭髮、敲頭這類動作,在她嫁人之前,霍瑜是經常對她做的。但是自從她嫁人之後,霍瑜便很少對她做出這種親密的動作了。霍長樂微微一愣,心中也泛起了幾絲懷念溫馨的感覺,笑了笑道:「大哥,你也是,一直都那麼像老媽子呢。」

  「……樂樂。」 霍瑜扶額,磨牙。

  「怎麼了?」

  「你真煞風景。」

  「大哥過獎了。」霍長樂微笑。

  「……」

  「喂,大哥,你幹嘛敲我?君子動口不動手。」

  ……

  

  霍長樂沒有想到,淝水之戰的爆發比她自己預料的快得多,甚至快得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就在霍瑜拜訪她過後五天,戰爭的消息便已經傳到了建康。

  公元383年八月,苻堅率領九十萬大軍,從水陸兩路同時進攻東晉。

  消息傳至江南,頓時東晉人心惶惶,朝廷也是驚慌失措。謝安主張奮起反抗,得皇帝准奏,並派遣謝玄、謝石、謝琰為北府兵主將,征戰於淝水,領命抗敵。

  秦晉之戰就在這年盛夏,正式打響。

  

  東線,幽州。

  一向荒無人煙的浩渺荒野之上,竟然在一夜間築起了籬笆和帳篷。走近些看,無數晉字錦旗在狂風吹拂之下,在空中颯颯作響。士兵三三兩兩,都在幫忙駐紮帳篷。很顯然,這是一支剛到此地的東晉軍隊。

  在軍營深處,一個最大的帳篷內。

  謝琰快步跑至該軍營處,瞧見門口已經有兩個士兵把手,一看樣子,都是謝玄的心腹。那兩人見謝琰掀開簾子而進,也沒有阻止,顯然是已經受到了囑咐。

  謝琰鑽入軍營,一眼就看到案几前已經有一個眉目俊朗的男子側身站在那處,赫然便是謝石。

  案几後,一個眉目冷峻、身著戎裝的男子一手托腮,一手拿著一枚棋子,沉聲道:「琰兒,你來了。」

  「將軍,叔父。」

  「我方才接見了一個人,你們猜是誰?」謝玄微微拈著轉動了一下那枚棋子,不等回答,又道:「是苻堅派來勸降的人。」

  「豈有此理!這苻堅是欺我大晉無人!」謝石猛地一拍桌子。

  「稍安勿躁。」謝玄擺擺手,微微一笑,「可是,這個人卻為我獻了計謀。」

  謝琰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此人獻計:如今苻堅軍隊還未到齊,若我們能趁著他大軍未齊之際,先擊潰他的前鋒,那麼後面的軍隊就會如同拔了牙的老虎,當即潰敗,不戰而降。」

  「可是,將軍,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奸細?也許他是苻堅派來故意用計詐我們的。」謝石道。

  謝玄放下了棋子,道:「我就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覺得此計如何?」

  謝石道:「雖然眼下苻堅大軍還未匯聚,但是與我們的八萬士兵相比,苻堅的軍隊人數依然有壓倒性的優勢。我認為這種情況下,聽從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人的計策,並不明智。我還是認為應當不戰而死守。」

  謝玄神色深沉,聽完之後點了點頭,而是轉向了謝琰,道:「琰兒,你覺得呢?」

  謝琰微微一笑,道:「將軍,我認為此計可行。」

  謝玄挑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其實叔父說的話沒有錯,我們的軍隊對上苻堅的前鋒,確實是以寡敵眾。但是憑我對秦軍兵器和訓練方式的瞭解,我認為他們的前鋒的戰力遠遠不及我們。若是我軍士氣高漲,一鼓作氣地進攻,未必不能殲滅秦軍。」謝琰斟酌了一會兒,又微微一笑,道:「況且,苻堅還有兩個最大的弱點:一,輕敵。二,王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