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茫茫大草原之上——

  一頭全身披滿金色毛皮巨大獅子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它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宛若一道金色閃電,迅速穿過了碧色草海,直奔向古老蔥鬱的森林。

  洛克連夜趕路,自從離開獸人部落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變化過人形。從克里恩口中得知了萊恩帶著剩餘的族人留守在死亡之谷邊緣之後,他沒有任何猶豫,徑直趕了過去。

  「洛克!」

  見到兒子,萊茵蒼白的臉色稍稍有些好轉。他走上前和對方擁抱了一些,接著仔細講起了遷移路上發生的事情。

  「父親他們進去了多久。」 明媚的陽光之下,洛克的神情十分陰暗,眼神裡閃著一絲憤怒。他站在山丘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死亡峽谷。這裡是萊恩特意挑選的地點,進可攻、退可守。

  「兩天。」

  洛克沈思了片刻,以藍薩斯的能力對付區區幾個猛獸不成問題,恐怕是由於死亡峽谷裡的地形太複雜,要保護所有人全身而退花了不少功夫吧。

  「我進去,你讓克里恩他們小心防備,那些恐龍怕是有備而來。」說到這,洛克微微頓了一下,「要是一天之後我還沒出來,你就別等了,立刻帶人趕去東海的部落。」

  「……」

  萊恩沒有說話,他緊緊握住了洛克的手,片刻之後,才緩緩點了下頭。

  「我知道了,你要小心。」

  「我會的。」

  再一次踏入死亡峽谷,洛克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他很小的時候就跟藍薩斯來過死亡峽谷,記得這裡地形錯綜複雜,瘴氣瀰漫毒草叢生。然而許久不來,死亡峽谷儼然變成了另一幅樣子——到處是裸露的岩石沙地,原本茂密的植被居然在短短十幾年內就被沙地侵吞了?

  猛吸了一口氣,風中傳來了一絲淡淡的熟悉的氣味——父親他們就在附近!洛克沒有猶豫,直奔向氣味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處不起眼的小山坳,稀疏的草叢後面隱約有個小山洞。洛克放慢腳步,輕輕走了進去。

  「什麼人!」

  獸人的警惕性很高,洛克前腳才剛剛踏入山洞,隨後就被團團圍住。入口處的植被遮擋住了陽光,獸人們一時間並沒有認出他。

  「是我。」

  洛克的聲音低沈渾厚,很容易分辨。族人見是他來了,連忙移開架在他脖子上的長矛。洛克環顧了山洞一圈,在族人的指引下走進了山洞深處。

  金色的巨獸正趴在洞穴裡休息,它的體型比普通獸人獸化後大上許多,毛色是純粹的金黃色,頸部濃密的鬃毛環一直延伸到胸部和脊背,腰部兩側則覆蓋著大塊的深色的雲狀斑紋,尾巴像鞭子一樣粗而有力。

  藍薩斯知道是誰來了,身體微微動了下卻沒有睜開眼,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咕嚕聲。洛克知道這是獸人疲憊至極、精力消耗過多的表現。

  他靜靜地陪了藍薩斯一會,確認對方並沒有大礙之後便走了出來。其他人都聚集在外面的山洞,個個垂頭散氣低著腦袋不說話。一方面是為了不打擾藍薩斯休息,一方面則是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這些天來全靠了藍薩斯一人四處奔波,才能在充滿了險惡危機四伏的死亡之谷找回失散的族人。

  洛克隨手喚了一個族人過來,這個名叫泰德的獸人才剛剛接受過洗禮,成為一名勇士,眼裡滿是對洛克的崇拜敬畏之意。

  洛克詳細詢問了他進入死亡之谷後所發生的事情。原來,伏擊獸人的恐龍十分狡猾,它們分成兩批,一部分對付獸人,一部分則專門瞄準了落單的雌性將他們驅趕進了死亡之谷。藍薩斯發現之後,立刻帶人衝了進去,卻沒想到死亡之谷已經成為恐龍的巢穴。

  死亡之谷這一帶都屬於岩溶地地貌,由於塔納河和齊塔亞河兩條大河的水流溶蝕、侵蝕作用,這裡的地表遍佈了奇形怪狀的溶洞,地下管道眾多,有些還相互連通,形成一個巨大的網狀體系,使得這裡的地形更為複雜。

  獸人在這裡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如果沒有藍薩斯,不光是被抓走的雌性,就連他們自己都很有可能陷在這片迷宮一般的峽谷中無法脫身。

  「人都安全嗎?」

  洛克問了一句,視線掃過灰頭土臉的人群,忽然發現沒有見到某張熟悉的面孔,心裡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還有……還有一個人沒找到……」泰德握緊了雙拳,年輕的身體因為憤怒和不甘微微發抖。「席拉……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席拉。」

  深吸了一口氣,洛克強壓下心頭的擔憂和將敵人撕裂的衝動。怕是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席拉,藍薩斯和族人才會一直徘徊在危險的死亡之谷沒有離去吧。

  「死亡山谷我幾乎都找遍了,只有一個地方——」低沈的聲音突然介入,高大的獸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兩人身後。

  泰德嚇了一跳,他完全沒有覺察身後有人。對方身上散發出強大的壓倒性氣勢,迫使他本能的感到膽寒和懼怕。不管是洛克還是藍薩斯,都是與生俱來的王者。

  「藍薩斯……你、你醒了?」

  獸人微微點頭,精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加上板著一張凝重的臉,面色自然難看到極點,差點就要嚇得年輕的獸人落荒而逃。

  對於成年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幾面的兒子,藍薩斯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情,只是稍稍多看了洛克幾眼。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簡單畫出了死亡之谷的地形。

  「這裡。」他指著地圖上標註的峽谷盡頭,手指輕輕叩了了兩下,「這裡應該就是恐龍的巢穴。」

  「你是說,席拉會在那裡?」

  「很有可能。」

  「可是,已經好幾天了……」泰德蹲在一旁,忍不住說道,「席拉會不會已經……」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在場的其他兩個人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席拉的處境凶多吉少。

  「不一定。」洛克沈吟了片刻,緩緩開口,「我總覺得事情有蹊蹺,而且泰德你說過,你們找到其他人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成為恐龍口中的食物。」

  「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如果不是為了捕獵,為什麼又要計畫這一次的伏擊?」藍薩斯皺著眉,雙手按了按太陽穴,眼底仍然凝聚著濃濃的疲憊之意。「稍微有點頭腦的生物都知道,獸人並不好惹。」

  「或許……那些恐龍並不知道藍薩斯你在?」泰德小心翼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由於天性的原因,藍薩斯並不喜歡和族人居住在一起,成年之後他就帶著萊茵獨自在森林裡居住,每年只有在遷移或者有重大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才會回部落。荒漠部落本身只是個小部族,族裡的人口並不是特別多。或許,那些恐龍正是瞄準了這一點才對他們下手的?很顯然,這一次的伏擊恐龍傾巢而出,數量上佔有絕對的優勢;如果沒有藍薩斯,他們這些獸人勇士就算闖出了死亡之谷,也會和恐龍拚個兩敗俱傷。

  想到這裡,泰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一次的敵人不簡單。」

  洛克的表情凝重起來,他不由想起了威卡特臨走前說過的話——恐龍正在陸陸續續襲擊了弱小的獸人部族。

  弱小只是相對族群的人口數量而言,獸人的繁衍並不容易,雖說比起蟲族滅亡之前、十多年都沒有新生們誕生的情況好上許多;但是男子生育需要消耗的體力精力實在太大,所以獸人族一向不多產,每一個獸人寶寶都極其珍貴。

  「它們很聰明,驅趕雌性應該是為了把獸人引進死亡之谷,然後逐個消滅。」洛克深吸了一口氣,道出自己的猜測,「死亡之谷是它們的大本營,恐怕它們早就設好了埋伏,利用雌性做誘餌,引誘我們上鉤——它們真正的目標是獸人。」

  「它們沒想到我們的行動會那麼迅速。」藍薩斯接過洛克的話繼續往下說,「恐龍太低估獸人的能力了。它們很狡猾,知道利用峽谷裡複雜的地形,但還是太小看獸人的行動力。」荒漠部族的勇士雖然不多,但身為獸人的尊嚴也不是那些低等的肉食猛獸簡簡單單就能侵犯的。

  「被驅趕的雌性在第一時間都被找到了,他們沒有受傷,只是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驚嚇。」藍薩斯簡單略去了和恐龍交戰的情形,但是光從他疲憊的表情就看的出來,那一定是一場惡戰。

  「目標是我們就好,席拉作為誘餌,一時半會還不會有生命危險。」片刻,洛克心裡就已經有了全盤計畫。

  「在這裡待的越久也就越危險,我去找席拉,你們立刻撤離,全部離開死亡之谷。」

  「這怎麼行!洛克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泰德忍不住大叫起來,他見識過那群恐龍的厲害,它們有著鋒利無比的牙齒和銳利的爪子,成群結隊行動,嗜殺成性,是十分可怕的殺手!

  「別勉強。」藍薩斯這時候也開口說話,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十分出色,但是這一次的敵人,非常難對付。

  「讓泰德帶人出去,我和你一起。」

  「不行,族人那邊必須有你照應。」洛克搖搖頭,和藍薩斯如出一轍的異色眼眸堅定的望著對方。誰都不知道恐龍接下來還會有什麼行動,更何況萊茵那邊的情況也不能令人完全放心。經過幾天的激戰,藍薩斯的身心已經很疲憊了,而他的身體則處於巔峰狀態。

  「放心吧,我一定會把席拉安全帶回來。我身上還有和獸人部落聯絡的水晶,不會有事的。」

  「那好,你自己多小心。」

  藍薩斯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對於洛克,這個令他驕傲的兒子,他從來都是給予充分的信任。

  ……

  東昇的旭日映在荒涼的土地上,照紅了整個世界。

  萊茵一個人站在高聳的山坡上,晨風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袍,吹散了他的髮,然而他卻紋絲不動,雙眼直勾勾盯著昏暗的峽谷。

  已經整整一天了,洛克沒有出來,藍薩斯和失散的族人,依舊毫無音信。

  「萊茵……」

  族人靠了過來,神情有些猶豫。他記得洛克說過的話,果然一天之後他還沒有回來,那麼族人就不必等待,立刻啟程前往海邊的部族。

  萊茵收回視線,吹了大半夜冷風的臉色十分蒼白。他抿著唇,好一會才輕輕說了一句。

  「啟程吧。」

  他相信藍薩斯和洛克,他相信他的親人。

  「我扶你吧,你都好幾天沒睡了。」蹣跚的腳步令族人有些看不下去,他伸出手拉住萊茵。

  萊茵擺擺手,剛要說不用了,自己可以的時候,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激動的呼喊——

  「是藍薩斯!他們回來了!」

  藍薩斯!萊茵的視線順著族人手指的方向急急忙忙忘了過去——

  這時候天剛有點濛濛亮,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散佈著幾顆星星;蒼茫的大地上,野草在微微顫動,四處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

  遠遠地,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天邊。那是一頭巨大的獅子,身披黃金色的燦爛毛皮。它的步伐緩慢而沈穩,沿著吐露青銅色的地平線緩緩走來。

  「藍薩斯……」

  終於見到了日日盼望的伴侶平安歸來,萊茵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下,連續數日熬夜的疲憊感緊跟著襲來。他膝蓋一軟,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啊!萊茵!」

  原本扶著他的族人驚呼,然而卻有道身影比他更迅速,宛如閃電般奔了過來,化為人形一把抱住了萊茵下墜的身體。

  「藍薩斯……」萊茵閉著眼睛微微喘氣。

  「我沒事。」高大的獸人心疼地望著懷裡的愛人,這幾天,辛苦他了。

  「洛克呢?」

  「我在這裡。」略微顯得有些疲倦的聲音從藍薩斯身後傳來。

  高大的獸人往旁邊靠了一點,在身側露出一個位置,洛刻苦笑,走上前去,知道自己的一身傷是瞞不住多久的。

  「……」

  一瞬間,萊茵的心全都揪了起來。他早已經做好了兒子會受傷的準備,但是看到獸人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猙獰傷口,他的心還是狠狠地抽搐了幾下。

  他的洛克,一向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孩子,即使是孤身一人住在荒漠森林的那段艱難日子,也沒見洛克有如此狼狽的時候。死亡之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萊茵根本不敢去想像。

  「我沒事,我平安回來了,別擔心。」

  年輕的獸人輕輕咳嗽了兩聲,臉色略顯蒼白,倒是和這時候的萊茵十分相像。

  「族人呢,都沒事吧?」

  萊茵強壓下心頭的顫動,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

  「嗯,族人都找回來了。不過席拉受了一點驚嚇,還沒醒。」

  「沒事就好。」

  萊茵往獸人身後瞅了一眼,瘦弱的少年趴在某個獸人的懷裡,睡得昏沈。他數了一圈,失散的族人全都找到了,一個不少。

  「這地方不宜久留,我們立刻啟程。」

  「可以麼?」萊茵望了一眼跟對藍薩斯回來的疲憊族人,他們應該好幾天都沒休息過了。

  「沒問題的。」

  藍薩斯將伴侶扶好,緊接著有變化成了獸性,異色的眼眸裡閃過一抹心疼,一眨不眨盯住疲憊不堪的兒子。

  洛刻苦笑了一下,在萊茵和藍薩斯的雙重強迫之下爬上了巨獸的背,這令他的自尊心稍稍有些受到打擊,畢竟他已經成年了,不再是需要依靠雙親庇護的小孩子。

  「睡吧,好好休息。」

  萊茵溫柔的聲音響起在耳畔,身下傳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味。洛克有一剎那的失神,彷彿回到了小的時候,趴在父親背上無憂無慮的時光……

  眼皮慢慢合上,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疲憊不堪的獸人陷入了沈睡。其他留守的族人紛紛效仿藍薩斯,變化成巨大的野獸,馱起了受傷的同伴。

  隊伍一路向東,在數天後趕到了海邊的部族。

  這段期間洛克一直在昏睡,體溫比起正常的時候要高上許多。萊茵知道那是獸人自我調節的方式,睡上一段時間自然會醒過來。但是身為一個擔憂的家長,萊茵還是選擇一直留在兒子身邊,照顧他。

  洛克的身上受傷的地方都被仔細處理過了,萊茵找出了凱恩留下的據說是人魚族的十分珍貴的秘藥,毫不吝嗇地塗滿了洛克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手指輕輕沿著俊朗的眉目描繪,萊茵望著熟睡中的兒子,長長嘆了口氣。

  果然,做父母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替孩子擔憂啊。

  他眼睜睜的看著洛克從一團軟軟的小毛球長成了一個出色威猛的獸人,那種緊張又甜蜜的心情,每時每刻被憂慮和牽掛折磨的心情,恐怕要洛克自己為人父親的時候才能體會吧。

  「席拉醒了,克里恩在照顧他。」

  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進經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和萊茵並排坐下,一同望向昏睡的獸人。

  「兒子不會有事的。」

  「嗯,我知道。」萊茵抬起手,錘了錘有些堅硬的肩膀,很快,錘肩的工作被另一雙大掌所取代。

  「藍薩斯,我現在終於明白你小時候被蟲族擄走,迪特心裡那種痛不欲生的感受了。」

  大掌的動作微微有些停頓。

  「怎麼想起說這個了?」

  「只是有些感嘆。」萊茵苦笑著甩了甩頭,「兒子長大了呢,你說,他的伴侶會是什麼樣?」

  藍薩斯皺眉思索了一會,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不過藍薩斯的洛克的性格像你多一點,眼光應該不會差。」

  「像我?」萊茵像是想起了什麼,掩住嘴噗嗤笑了起來。

  「我可是喜歡上了自己的『弟弟』呢,藍薩斯和摩耶?」萊茵異想天開地說道,接著和忍不住笑出聲來,就連藍薩斯也是一臉莞爾的表情。

  摩耶是他和藍薩斯的小兒子,嚴謹的性格比起藍薩斯有過之而無不及,真的很難想像兩個冰山臉高頭大馬的獸人相親相愛的模樣。

  「哦對了,會是席拉那個孩子嗎?那孩子很黏洛克。」

  「不像,洛克只是把他當成了弟弟。」

  萊茵當然明白自己兒子的想法,但是他看得出來,席拉非常喜歡洛克,可惜了,洛克並沒有對他表現出超越兄弟情義的其他情感。

  「真不知道,這小子究竟會看上誰呢。」萊茵看著熟睡中的俊臉出神,喃喃自語道。

  三天之後,洛克醒了過來,多虧了人魚族的秘藥,他身上那些被迅猛龍撕咬的傷口差不多全都癒合了。

  接下來,洛克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協助萊茵和藍薩斯將族人全部安頓好。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下,馬上又要啟程前去獸人部落。

  萊茵心中雖然有些不捨,但是他很明白,迅猛龍的伏擊不是偶然,必須將這件事盡快通知凱恩他們。

  「替我和藍薩斯向安問好。」

  臨走前,面對笑眯眯的萊茵和依舊一臉嚴肅的藍薩斯,洛克的內心沒來由感到一陣慚愧。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將他的安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由於塔納河的氾濫,荒漠森林此刻依舊完全變成了水澤之國,為此洛克又多花了一點時間,繞過荒漠森林北上。

  這一來一去花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也不知道安過的怎麼樣了,想到這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忽然,空氣中一絲淡淡的熟悉的草藥味順著風勢味竄入了洛克的鼻子裡——是安的味道……不過,氣味中還混合了另一種異樣的氣味——是蛇?

  難道、安出事了?

  想到這洛克的身體驟然發冷。該死的,他怎麼忘了,他離開獸人部落的時候安才成為代理族長沒幾天,部落裡多的是對他心存不滿不懷好意的獸人!他怎麼可以在如此敏感的時候離開安長達快一個月之久!

  就算有舜在……但是單憑舜一個人,根本無法保護安的周全!

  該死,是他疏忽了!

  獸人的眼中露出凶光,獸化出利爪朝著氣味傳來的方向迅速奔去——不管是誰,都別想傷害他的安!

  ……

  儘管洛克已經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但他仍是被眼前模樣怪異的少年震驚到了。少年的上半身跟普通人無異,但是下半身卻是青色的粗大蛇尾。

  這……難道是獸人?但是洛克從來沒見過模樣如此怪異的獸人,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安的味道。

  「你身上有安的氣味!你到底是誰!」洛克冷下臉,扣住少年的雙手扭在身後,將他一把按在了樹幹上。

  少年咬緊牙關不說話,一雙眼睛凶狠地瞪著洛克,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洛克腦海中響起安曾經說過的蛇人,難道就是這個孩子?

  他冷冷一笑,也不廢話,輕易扣住少年的下顎,往他嘴裡倒了一些藥物。很快,少年的身體便軟了下來,昏昏沈沈闔上了眼,意識介於半清醒和半模糊之間,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洛克背上少年繼續趕路,兩旁的樹林飛快後退,四周的景物由茂密的叢林,眨眼變為了茫茫大草原。

  「是洛克!」

  「洛克回來了。」

  守在部落入口處的族人看到洛克,紛紛圍了上來。

  「看著他。」洛克將少年甩給獸人。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匆匆走向了部落中央的小木屋。

  「安!」洛克一腳踢開木門,焦急的眼神在看到完好無損的人之後,終於稍稍平靜了些。

  然而安卻在看到突然出現的獸人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剎那間完全愣住了。

  洛克,他回來了!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身影,是他沒錯!一時間,安的心裡五味雜陳,各種滋味都有。

  洛克的突然離去,令他的日子並不好過。幾乎是洛克一走,以路維克為首的獸人就開始給他找麻煩。那些雞飛狗跳的日子,簡直令他寢食難安、夜不成眠,多虧了有七號大人的幫助,獸人才稍稍安分了一些。

  不過,這些安都可以忍受,他知道獸人接受自己成為領導需要時間;真正令他難受的,則是每晚躺在床上,他的腦海中總會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想的最多的人,反而是最不願意見到的洛克。

  他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洛克的影子會逐漸淡去;然而直到真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安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他很想洛克,非常非常想念!

  可這種感情是不對的!

  身體猛然被納入一個炙熱的懷抱之中,耳邊傳來緊張的低吼,安這才陡然清醒。他連忙推開洛克,這裡是部落,會被人看到的。

  「洛克,放開我!」安嘶聲低吼,掙紮著從獸人掌中退開。然而獸人的懷抱卻越收越緊,甚至托住他的臀緊緊壓向下腹,讓他感受獸人洶湧澎湃的思念和慾望。任誰看到這幅場景,都會覺得這對叔侄之間的感情不太正常。

  「洛克!」安狠心一把推開獸人,緊緊拽住衣襟,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別忘了,在外人面前,我是你的叔叔!」

  該死的協議,該死的面子!

  「我知道。」下顎隱隱抽動,洛克握緊雙拳,似乎在苦苦壓抑著體內某中野蠻的力量。

  「你的父母還好嗎。」安試著移開話題,他和藍薩斯有多久沒見了,一年、還是兩年?他的眼神左右飄忽,偏偏就是不願意正視獸人。

  「他們很好。」洛剋剋制住想要上前擁抱安的衝動。他的神色逐漸恢復平靜,用一種難以言語的幽暗目光,牢牢鎖住對方。

  「對了,我在樹林裡發現了蛇人,他身上有你的氣味。」

  「蛇人……是竹子!他在哪!」安眼睛一亮,匆匆繞過木桌,卻發現洛克像一座小山擋在門口,沒有讓路的意思。他尷尬地站在原地,沒有勇氣繞過獸人。

  「跟我來吧。」洛克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木屋。

  無形的魄力頓時消散無蹤,安拍拍胸口,跟著獸人走向部落中央的廣場。只見少年軟綿綿縮成一團躺在地上,半睜的碧色眼睛裡茫茫然沒有焦距。

  「亞瑟他們人呢?」安蹲下身體,輕輕撫摸著竹子柔滑的髮絲。據凱恩族長說,小青蛇是得了一種罕見的基因病。剛來部落的時候,這孩子像是發了瘋一樣見人就咬。他當初是負責照顧竹子的,沒少被小青蛇的尾巴抽過,有好幾次都見了血。沒想到病治好之後,族長前腳才剛離開、小青蛇後腳就溜出了部落。

  「勇士們一早就上山打獵去了。」一個族人回答道,好奇地想摸摸竹子的尾巴。「這就是蛇人,是亞力克一直在找的蛇人?」

  凱恩當初直接將竹子帶去了聖地,部落裡沒有多少人知道小青蛇的存在。直到後來亞力克醒了,天天往山上跑,族人這才知道附近樹林裡居然還住著蛇人!

  「是啊,他叫竹子,是個令人心疼的小家夥。」

  安示意族人將竹子抬進他的木屋。蛇人的皮膚很特別,無法直接承受太陽的烘烤。竹子之所以一臉的虛弱的模樣,一半是因為吞下了洛克的藥物,另一半大概是中暑所致吧。

  安端起木碗遞到竹子嘴邊,小口小口餵他喝水。

  「……」竹子虛弱地張開嘴,氣若游絲。

  「你說什麼?」安放下木碗,發現懷裡的小青蛇顫抖得十分厲害。

  竹子的唇漸漸變成青紫色,他的皮膚像冰一樣冷。漸漸地,他身體抖得更加厲害了,從指尖到尾端,身體的每一處都在顫抖。

  「竹子!竹子……」

  少年空洞地睜大眼睛,耳邊漸漸聽不到聲音了……他只覺得身上一會冷一會熱,上一刻還在火堆裡翻滾,下一秒就墜入了寒冷的冰窖之中……

  竹子的蛻化突然起來,轟的安措手不及。幸好凱恩臨走前交代了他詳細的事項,安才沒有慌了手腳。

  得知竹子回到了獸人部落,亞力克第一個趕了回來,緊跟其後的是他的雙胞胎哥哥亞瑟,以及被亞瑟拐回來的熊族少年潘達。

  幫助竹子退去了蛇尾,完全變成人之後,安就被忘恩負義的亞力克趕出了木屋,氣得他直咬牙。當然,安並沒有就此氣昏了頭腦,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亞瑟。」他叫住了正打算開溜的某個盡給他找麻煩的家夥。「潘達的事情,你解釋一下。」

  「我已經跟熊族達成協議了,以後小熊就是我的人了。」亞瑟一把摟過神情有些落寞的銀髮少年,笑眯眯的將腦袋擱在對方肩膀上蹭了蹭。

  「你大半個月不見人影,就是跑去熊族拐人了?」安深吸一口氣,扶住隱隱發疼的額角。

  「是啊,熊族族長已經答應了。」

  我看是被你用暴力,不得不答應的吧!安深吸了一口,想說什麼,最後卻化為一聲嘆息。之前他也聽潘達講過在熊族部落的生活,看得出來熊族並不接納他;或許,在獸人部落他會過的開心一些,至少亞瑟能好好照顧他。

  「算了,潘達的事情就交給你負責。」安點點頭,算是默許了亞瑟的做法。

  高大的獸人咧開嘴笑了,冰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別有深意地看了安以及寸步不離的洛克一眼。

  「謝了。」

  目送亞瑟抱著半掙紮的小熊離開,安轉了個方向,朝部落深處走去。

  「去哪?」

  「去安頓柯瑞爾。」

  「柯瑞爾?」又是一個默生的名字,洛克有些不快,看來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裡,獸人部落發生了很多事情。

  「是個小人魚,跟著阿塞爾特來到了南方,過幾天會有人來接他。」

  安勾起嘴角,想起壓力和亞力克這兩兄弟講訴的關於在熊族部落遇到阿塞爾特的場景,他仍覺得十分有趣。

  沒想到阿塞爾特的伴侶居然是一隻獅鷲!

  「在笑什麼?」

  走到拐角處,洛克突然發問,手也沒閒著,摟住安的腰閃進了房屋的陰影裡。他單手撐著牆壁,居高臨下望著懷裡的人。

  安臉色一沈,立刻收起了笑容。

  「你都沒這樣對我笑過。」洛克低下頭,手指輕輕拂過安的唇,眼底閃過了一絲慾望。「你很久都沒對我笑過了。」

  「你是小孩子嗎?」安沒好氣地拍開對方的手,然而下一秒,他的身體猛然被對方抱了起來。洛克的一條腿頂開安的雙腿擠了進去,令他變成幾乎是坐在對方大腿上的姿勢,原本摟住腰的大掌也緩緩移到了臀部。

  「洛克!」安驚慌的叫出聲。

  「噓,小聲點,會被人聽到。」獸人低笑出聲,將愛人慌張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微微低頭,額頭抵住安的腦袋輕輕磨蹭,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低沈的輕嘆。

  「想我嗎?」

  紅暈悄悄爬上臉頰,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下,安咬緊住下唇,克制住心頭突如其來的悸動,違著心說道。

  「不想。」

  像是看出了他的違心之論,耳畔一陣肆意的輕笑聲傳來。安漲紅了臉,剛要開口罵上幾句,洛克卻驀地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健碩的身軀壓了過來,唇準確的封緘了他的嘴。

  狂暴的熱吻,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吞下去,又像是在訴說這一個月來的相思之苦,霸道而激烈,讓人根本無處可逃。

  放肆的熱吻,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安只覺得全身都在發軟髮燙。獸人霸道的舌頭,像是在確認領地一般,舔遍了他口腔內的每一處,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一吻結束,安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只能趴在獸人強健的胸膛上不住地喘氣。

  洛克異色的雙眼裡飽含深情,直視安的雙眼。他啞著聲音,手指一遍一遍拂過安的臉龐,緩緩說道。

  「我好想你。」

  溫暖的午後,在陽光照不到的部落一角,安靜靜注視著眼前高大俊朗的獸人,聽見了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若不是有族人恰巧經過,安還不知道要發愣到什麼時候。

  族人的說話聲像是一個信號,打破了兩人之間剛剛構築起的美好氣氛。安在一瞬間推開洛克,板起面孔,恢復在族人面前一貫有些高傲和冷峻的面容。洛克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稍縱即逝,快的令人無法察覺。

  「啊~~安,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你好久了。」

  少年看到了房屋拐角處的熟悉身影,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小跑了過來。

  「若海。」安的嘴角微微上揚,「我正要去找你們。」

  他的目光柔柔望向被若海牽著的另一位漂亮的少年,友好而和善。

  「看來你已經替柯瑞爾找好住的地方了。」

  「是啊,這段時間他跟我一起住。」

  若海興奮地點頭,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人魚同伴了,柯瑞爾的到來,令他既興奮又新奇。

  「你好。」

  有著一頭淺色頭髮的少年偏過腦袋,跟安打了聲招呼,晶瑩剔透的眼睛好奇打量著安以及安身後的高大獸人。

  「希望你在這裡住得習慣。」安微微一笑,轉頭看向若海,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若海,你屋子裡的水池夠大嗎?我明天讓舜去你那裡,把水池擴大一圈。」

  「舜……舜……」笑容燦爛的小人魚立刻漲紅了臉,變成了小結巴魚,「不……不用……了,很……很大……」

  安有些忍俊不禁,摸摸若海的腦袋不再戲弄對方。

  「走,去你屋裡看看還缺什麼。柯瑞爾需要什麼的話,直接來找我。」

  「你是族長?」淺色頭髮的少年驚呼,眸子裡多了幾分崇拜的光芒。

  「是。」安微笑著點頭。

  「哇!那豈不是和蓮華一樣?你一定很厲害。」柯瑞爾的眼中掩不住興奮的光芒。

  「小家夥,鷹族的族長不是雷嗎?」安勾起嘴角,他當然知道蓮華和雷,上一輩的感情故事他聽得不要再聽了,早就耳熟能詳。不知道在這單純的小人魚嘴裡,又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雷的確是族長啦,不過很多事情都是蓮華在做主啊。」

  「哦?我很好奇,能跟我說說鷹族的事情嗎?」

  「當然,我跟你說啊……」

  溫暖的陽光,柔柔籠罩著邊說邊走的三人,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洛克挑了挑眉毛,很想提醒一下安,是不是將他這個保護者給遺忘了。

  忽然,靈敏的耳朵接收到了從森林裡傳來的一絲動靜,洛克的面色迅速凝重起來。他朝的方向看了兩眼,然後一閃身,變化成巨大的猛獸三兩下躍進了森林裡。

  「對了,洛克,你先回去。」

  和柯瑞爾交談了幾句,安轉身要跟洛克說話,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奇怪,跑哪去了。」

  「算了,不管他了。」安猜想洛克大概已經回去了,也就沒有多加在意。「對了,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此刻的安,正毫無顧忌的跟柯瑞爾以及若海有說有笑。他並不知道,一場巨大的災難正在悄悄降臨獸人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