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他們住的地方離唐人街不遠,沒過多久,兩人就回到了家,甫進門,滄藍趁著展暮鎖門的空檔,掙了他的手就往廚房走去。

  手心一空,他陰沈著臉叫住她:

  「小藍。」

  聞言,滄藍渾身一僵,雖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有應聲。

  「今天的事,我希望是最後一次。」

  展暮冷硬的說著,平靜的面容上是壓抑的怒火。

  「你懂我的意思。」

  滄藍微皺起眉,抬眸回視他:

  「我不懂。」今早的事就像一條導火線,被這麼一刺激,她續存許久的不滿集中的爆發了出來。

  「我只不過是出去散個步,這有什麼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限制我的自由。」

  一直順著他的滄藍在這點上倒是異常的堅定,他有些詫異,正想著,人已經走到她面前,她削尖的下巴被迫揚起,他沒有因為她不馴的言行發火,反倒放低了聲音,揉著她黏在兩頰上的黑髮溫言軟語的道:

  「小藍,你剛來沒幾天對這裡的環境不熟悉,以後沒我陪著就不要出去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醒來沒有看到你有多擔心?」

  說著,俯□又要吻她。

  「聽話,以後不要這樣了,嗯?」他的語氣,就像是在教訓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溫柔的,卻又容不得人半絲的辯駁。

  滄藍倉皇後退,拍開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展暮,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展暮比她高出兩個頭不止,靜靜的俯視下,滄藍只覺得有一股冰冷的壓迫感正兜頭罩下:

  「我的口語完全可以與人進行正常的交流,而且我這麼大個人了,如果真的發生點什麼事,我會問路更會找警察,你根本不必擔心。」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絞在她身上,一片靜默過後,滄藍凝著他看不出情緒的面容,咬咬牙,放柔了聲音說道:

  「展大哥,我們現在的關係充其量只能算是男女朋友,連未婚夫妻都算不上,你不能總是用這種態度對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況且,未來的事沒人知道,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他面無表情的問她,依然是平靜的語氣,可隱藏在寂靜海底的,卻是洶湧的可以將人生生吞噬的波濤。

  有些懼於他迫人的氣勢,她本能的後退,逃避著這個話題:

  「你……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煮早餐。」

  語罷,她轉過身就想往廚房跑,心臟突突的跳著,就像是遇到獵豹的脫兔,在他銳利的眸鋒中驚慌逃竄,殊不知她那點小伎倆他只稍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在胎腹之中。

  滄藍還沒摸到廚房的門口,就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腰部一緊她撞上他結實的胸膛:

  「告訴我,說不定什麼?」

  他的笑容很柔很淺,只是捏著她的手勁卻越發的大。

  她被迫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對於他的碰觸本能的產生了牴觸:

  「我沒別的意思。」

  小東西打著什麼心思他又怎麼會猜不到,只是沉默的凝了她半晌,突然鬆開對她的鉗制:

  「小藍,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像中的單純,今天如果不是我你該怎麼辦?乖,以後沒我陪著就不要輕易出門,就如你說的,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讓我擔心知道嗎?」

  滄藍心中咯登一聲,辯駁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她有些委屈,被扒手盯上也不是她的錯,她只不過是出去散個步,怎麼經他一說,她倒像是犯了什麼天大的事兒。

  「我……你不能關著我。」

  滄藍憋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他那麼忙,能陪她的時間少之又少,難不成她又得跟上一世一樣,一整個暑假都被關在這間屋子裡?

  這次她是說什麼也不能妥協的:

  「我保證,下次一定小心……展大哥,你能不能試著相信我,我不小了,有判斷是非的能力,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不應該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待,我……」

  他覆上她的手,攥在掌心中揉捏:

  「我知道你不小了,問題不在你,是我,我會擔心你出事,寶寶乖,聽話,你想去哪裡玩我抽時間帶你去,以後乖乖的呆在這裡好不好?」

  「不!你沒有權利這麼做,別說我們現在什麼也不是,即便成了夫妻你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她驀的抽出自己的手,惱怒的瞪著他。

  滄藍對紐約這個城市充滿了好奇,既然有機會來,便希望能多出去走動走動,長點見識,她不想因為展暮的一句話,這一整個暑假裡就只能被關在同一個地方。

  可她的話聽在他耳中,卻成了另一種意思。

  展暮微瞇起眼,這是發怒的前兆:

  「我們的婚事只是遲早的事,不論你做什麼,這一點永遠也改變不了。」

  她咬咬牙,衝動的脫口而出:

  「我不會嫁給你的!」

  眸中最後一絲溫情褪盡,他銳利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看透,大手驀然掐上她的下顎:

  「不嫁給我?你要嫁給誰?」

  滄藍想要後退,頰上卻傳來一陣刺痛,背脊貼上冰冷的牆壁,他就像是一張網,牢牢的將她罩在身下:

  「沒有我的允許,誰敢要你?」

  「展大哥。」眼眶驀的一紅,她哽咽的道:

  「你愛我嗎?」

  料不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僵。

  「你不愛我。」看著他的臉,她淡淡的說著,心中益發酸澀:

  「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是怎麼來,或許……或許你只是喜歡我的身體,可女人的青春有限,再過幾年,或者十幾年,會出現很多很多比我年輕,漂亮的姑娘,到時候等你厭倦了我轉而喜歡上別人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展大哥,我們真的不合適,你條件那麼好,想要什麼樣的女孩沒有呢?而我只想找個普通人平靜的過完一生,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們做不成夫妻可以做兄妹,我發誓這一輩子我都會將你當成兄長那般敬愛……」

  「閉嘴。」他俯視著她淚眼婆娑的面容,身下的女人雖然在哭,可那背脊卻挺的筆直,他看得出來她不是說說而已,只怕在這一世中,她早早就將他剔除了自己的人生……

  多可悲,縱橫商場幾十年的展總也有害怕的時候,他的小藍又一次想要扔下他,她漆黑的瞳眸中寫滿了對他的牴觸,她發自內心的要撇掉他,將他乾乾淨淨的趕出自己的世界。

  就猶如十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她走得突然、決絕,任他如何哀求,挽留,哪怕是在夢中,她也再沒出現。

  他從來不知道的是,她柔弱的身體中承載著一種「狠」,而她的「狠」,比他更甚。

  驀的,他笑得陰森嚇人:「不管你怎麼想,我都不在乎,而你最好什麼都別想,我們的關係只會是夫妻,當然,如果你想在床上把我當成哥哥,我也不介意,那樣反倒是另一種情趣。」

  背脊一疼,他把她壓在牆壁上發狠似得咬上她的唇:

  「這輩子沒有我的允許,你哪也不許去。」

  愛?

  他在她唇間冷笑,他沒有那種東西,從小到大他只知道一個道理,想要什麼就必須自己去爭取,不論什麼手段、過程,這些都不重要,只要結果是他想要的就好,而他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他要她。

  他吞噬著她的小舌,舌尖在她口中放肆的掠奪,滄藍難受的在他身下掙扎:

  「不!住手!」

  「小藍,我是個商人,商人從來不會做賠本生意,你要知道,我在你身上投下了多少心思,在沒收回成本之前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當然,這個成本是用什麼方法去收回,何時收回,也只有他說了算。

  「那……那要到什麼時候……」她好不容易在他嘴中抽到一絲空隙問道。

  「給我生一個孩子吧,興許在那之後,我會放過你。」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他們的孩子,將會在未來的日子中成為他留住她最大的資本。

  滄藍覺得與展暮相處起來其實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畢竟他們曾經當過夫妻、戀人,她深諳兩人的相處之道,而有時候人一旦麻木了,再難熬的日子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時光靜靜流逝,她終於等來了兩年後的畢業季。

  B市的夏天就跟烤爐似得炎熱,火辣辣的陽光透過雲層普照大地,滄藍與程英碰面的時候早已過了中午,前方聚著她的同學,剛經歷過高考的孩子面上洋溢著的是說不出的輕鬆與悵然。

  輕鬆的是終於擺脫了三年疲累的學習生涯,走入大學的門檻,可以面向日後更為豐富多彩的生活。而悵然的是,必須告別了這段單純而青澀的歲月,高中三年,真的太短太短,不過是眨眼間便過去了,而這段日子,也是人的一生當中,最無悔,最不羈的青春。

  滄藍覺得自己何其有幸,在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如今可以重溫這段青蔥的校園時光,時間雖然短暫,可對於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滿足。

  程英勾著她的肩膀跟隨大隊進入了位於市中心的一家KTV中,一群年輕人瘋玩瘋鬧,從中午一直玩到了晚上七八點,天色漸黑後,又結伴逛去了地下燒烤城。

  程英咬了口牛肉,往滄藍的方向看去,這一晚她出奇的安靜,比起其他人反倒像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淡淡的看著他們玩樂卻不曾試圖融入進去,她困惑的憋起眉,往滄藍盤子裡放了一根剛烤好的玉米棒子。

  「吃啊,你愣著幹嘛。」

  她抽空凝著滄藍斯文的吃相,心裡有道梗卡在胸口處不上不下,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她說不上來,只覺得面前的滄藍與其說她是在扮演一個旁觀者,倒不如說是她是在用眼睛靜靜的記錄下她們的一舉一動。

  就像是將要離開一個地方而再也不回來的旅人,她們用眼,用腦,記錄下這裡的一切,好在日後閒暇時放出來獨自懷念。

  這次的畢業聚會藍致也來了,遠遠的坐在隔壁桌與別的男生閒聊,程英碰了碰她的手肘,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你不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嗎?說起來我也有兩年沒見他了。」

  滄藍拿著玉米的手一頓,抬眸往藍致那桌看去,而正巧的對上了他的目光,兩兩相望兩人皆是一愣,還是滄藍最先回過神來,她對著他禮貌的點了點頭,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記憶中的男孩歷經兩年的磨練變得更為成熟了,可原本圍繞在他身上陽光般的氣息正逐漸消退,她想起了他們的合照,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了。」

  那樣單純的笑容因為她的關係,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九點的時候展暮開車過來接她,滄藍掛斷了電話起身,猶豫半晌,驀然回過頭緊緊的捉住程英的手不放。

  「怎麼了?」

  「程英。」她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眼中溢滿了不捨與憂傷:

  「再見。」

  「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呀。」程英回握住她:

  「說的跟生離死別似得,咱們就算畢業了,也可以見面的嘛!」

  她突然伸出手胡亂的揉弄著她的面頰:

  「以後你要是生了個女兒,就嫁給我兒子啊,咱們不止要做朋友,還要做親家,這叫啥來著,親上加親!對,親上加親!就這麼說定了啊,你到時可別反悔了。」

  滄藍被她逗笑:

  「如果我生的也是兒子呢?」

  程英撫額,像是被難住了:

  「這……就讓他們攪基吧,我不管,反正……反正咱們這親家是做定的了!」

  滄藍露出一抹笑靨,一掃先前的郁色,白皙的面頰上印出兩顆深深的酒窩,俏皮可人,程英不自覺的看呆了,滄藍的長相很精緻,那種美是猶如小白花那樣的羞澀,純潔。

  淡淡的沒有特別的突出,卻能給人一種清爽乾淨的感覺,可她卻極少笑,在她身旁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憂鬱緊緊相隨。

  「程英,再見。」

  「再見。」

  看著她逐漸走遠的背影,程英不知道的是,這一抹笑將會成為她留給她的,最後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