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展暮熄了火,摟著她下車。

  起初,滄藍還彆扭的掙了掙。

  即使他們之間的事在眾人眼中,早已昭然若揭,可她心裡還是不太願意的,總以為如今的境況遲早會變,展暮能關著自己多久?時間長了她總能找到反擊的機會。

  陳麗給他們開了門,親切的說道:

  「回來了?」

  「麗姨。」展暮的目光越過陳麗,落到正在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滄忠信身上,繼續道:

  「滄伯,我們回來了。」

  滄忠信沒有回頭,只是低低的應了聲:

  「嗯。」

  注意到一旁一言不發的滄藍,陳麗「哎呀」一聲:

  「小藍,你好像瘦了。」

  展暮面上的笑意微斂,而背對著他們的滄忠信也是臉色一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眼中閃過一絲澀然,笑著把話題扯開:

  「趕緊進來吧,今天中秋,咱們晚上就在花園裡吃飯,一邊吃一邊賞月,小藍你說好不好?」

  滄藍點了點頭,沒說話,目光死死的盯著沙發上的父親,輕輕的喚道:

  「爸爸。」

  滄忠信心中一震,手裡的報紙又翻過一頁,卻還是沒有回頭:

  「嗯。」

  滄藍掙開展暮的手,又喚了聲:

  「爸爸!」聲音裡藏著濃濃的失落與不甘。

  滄忠信在那裡停頓了片刻,說道:

  「進來坐吧。」

  展暮看著她突然垂下的雙肩,拉著她走過去,並給滄忠信遞過去一個文件包。

  「滄伯,中秋快樂。」

  滄忠信微愣,接過打開一看,是幾張土地證。

  「……」那是六年前展暮花光所有積蓄買下的一塊地皮,沒想到幾年後會被一個華裔富豪看上。

  滄忠信盯著手中的紙張,從裡面又抽出了一張面額為八千萬的支票,他擰著眉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是禮金。」

  加上那塊地,展暮今天送的禮,足足有一億。

  一億。

  滄忠信的目光閃了閃,並沒有忘記他們的約定。

  雖然遲了幾年,可展暮還是做到了。

  想到這,滄忠信微瞇起眼。

  數月前,滄氏企業內部曝出做假賬的消息,稅務局查上門,找出了有問題的賬簿。雖及時找出了替罪羔羊,可公司的名譽依然受損,而美國CI公司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立即終止了與滄氏的合作,如今股民爭相拋售,股票下跌,為穩定軍心,正是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

  他曾經懷疑過是展暮放出的消息,可一想到出問題的那筆帳是在展暮離開滄氏以後,他重新找人做的,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畢竟一個離開滄氏六年的人,怎麼可能如此熟悉公司的運作□。

  「滄伯,我希望您能信守承諾,把小藍嫁給我。」

  聽到這句,坐在一旁的滄藍頓時慌了,她求助的朝滄忠信望去。

  滄忠信看了看少女蘊著一層霧氣的水眸,又看了看手中的支票與地契,兩相權衡下,最終還是把公文袋收下。

  他從沙發上起身說:

  「我老了,你們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爸爸!」滄藍顧不得一旁的展暮,越過去攀住滄忠信的手臂:「你答應過我的,你忘了嗎?」

  滄忠信撇過臉,沒去看她溢滿祈盼的大眼:

  「你們年輕人的事就自己解決吧。」他說著,掰開滄藍握著自己的手,攥著手裡的公文袋往書房走。

  對於展暮的威脅,滄忠信雖然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真找人做了他,畢竟他不能拿自己大半生的基業去賭,他輸不起。

  關上書房門的時候,滄忠信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寒光,原來,他也有被自己飼養多年的狗,咬傷的那一天。

  滄忠時從另一扇門裡走出來,他注意到樓底下的兩人,說道:

  「你們回來了?」

  滄忠時比滄忠信要小几年,四十多歲的人了,因為每天在獄中勞作的關係,原本肥胖的身體消瘦了不少,也沒了以往穿金戴銀的粗坯氣,整個人看上去要滄桑許多。

  「二叔。」滄藍向來與這位二叔不親,只是意思意思的應了聲,便沉默的坐到一旁。

  說來滄藍與滄忠時也有好幾年沒見了,兩人生分得很,再加上她又是個悶性子,滄忠時找不到可以聊的話題,只能將注意力轉移到展暮身上。

  「小展啊,什麼時候擺酒席啊?」滄忠時努力想要擺出一張和藹慈祥的笑臉,可面對著的是兩個自己甚為反感的後輩,臉上的笑也變得牽強起來。

  展暮突然握上滄藍的手,回道:「就快了。」

  「是嗎,到時候我一定給你們小兩口封一個大紅包。」滄忠時說著,抓過桌子上放著的水果,放入口中,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展暮工作上的事。

  滄藍在桌子底下使勁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她根本不能接受,就在剛才滄忠信用一億把她賣掉的事。

  可扣緊的十指就跟粘上去似得,怎麼也抽不出來。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滄紅也從外面回來了,後頭跟著馮元照。

  「小紅,我幫你拿吧,這個很重。」馮元照討好的說。

  滄紅輕哼了聲:「你別老跟著我,你都不用上班嗎?」

  打從滄忠信決定培養馮元照做繼承人開始,便給他在滄氏安插了個職位,從基層做起。

  可下頭的職員一打聽,乖乖,還是上頭空降,為了保住飯碗誰敢得罪未來的老闆呀,是以,沒有一個人敢給他安排工作,就是在上班,他空餘的時間也比呆在滄家要多出許多……

  馮元照摸摸鼻子,接過滄紅身上的包包,眼尖的瞄到客廳內的滄藍。

  「小藍。」他笑著跟她打招呼,對這個童年的玩伴,未來的大姨子很有好感。

  「元照哥。」為了不鬧出太大的動靜,她停止了掙扎,只是不甘心的刮了展暮一眼。

  吃飯的時候,傭人在花園的草坪上擺了桌椅,一家人圍成一桌吃起了團圓飯,有說有笑的倒也是其樂融融。

  只不過在溫馨的表象下蘊藏的暗潮洶湧,也只有明眼人才能瞧得出來。

  而這個「明眼人」自然是不包括馮元照的。

  滄藍一邊小口小口的吃著碗裡的東西,一邊瞅著馮元照那邊的情況。

  「馮元照,我要吃魚。」滄紅頭也不抬的說,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應該是給慣出來的毛病。

  馮元照接到指示,果真乖乖的用公筷夾過來一小塊魚肉,擺在盤子裡小心翼翼的挑好了刺才給她遞上去。

  滄忠信本來就是個重男輕女的,而且骨子裡一直保持著,女人就該溫婉矜持,結了婚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傳統思想。

  這會兒看著小女兒大小姐似的脾氣,他皺了皺眉,可又瞧到馮元照雖然被使喚,卻依然一臉甘之如飴的模樣,最終收回了到嘴的教訓。

  滄藍沒有忽略滄紅投注在自己身上那道,不甘的目光。

  兩姐妹打從一個娘胎裡出來,只稍一個眼神她便知道她的想法。

  依著滄紅對馮元照的態度,怕是厭惡居多,而自己回來的那段日子裡,想到她使勁的給兩人製造獨處的機會時,滄藍輕哼,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難怪滄紅剛碰上滄藍那會兒會緊緊的抓著她不讓走了。

  滄藍咀嚼著嘴裡的米飯,又往馮元照身上看去。

  看著他對滄紅無微不至的模樣,心中一歎,其實,如果能夠讓她選,對比展暮,她倒是寧願要一個像元照哥那樣老實憨厚的丈夫。

  「過幾天我給你找個工作,出來就好好做人知道了嗎。」滄忠信對滄忠時說。

  滄忠時點點頭,自小就對這個大自己幾歲的哥哥異常敬重,他想了想又說:

  「可能得晚幾天,我還想明天回鄉下去看看媽。」

  奶奶過世的時候,滄忠時還在牢裡蹲著,事發突然,等到他的申請通過,連夜趕到村裡時,人也已經去了好幾天了,匆匆見了最後一面,這才蓋棺,下葬。

  滄忠信「嗯」了聲,算是應下。

  「小藍,你跟展特助定好日子了沒有?」雖然展暮早早就離開了滄氏,可陳麗還是習慣這麼叫。

  「我最近有點忙,抽不開身,麗姨,如果不麻煩的話你幫我們選選吧。」展暮說完後,注意到滄藍推到一旁的半碗米飯和攤在米飯上的肉塊,皺了皺眉道:「乖,別挑食。」

  她小口小口的喝著碗裡的湯,沒有理會他的話,這裡是滄家,展暮平日裡再放肆,這會兒也會有所收斂,而這一整天裡,自己心情都不太好,自然吃不下東西。

  對於她的漠視,展暮斂下自己的脾氣,想著晚上回去再好好的收拾她,如今大庭廣眾的也就由著她去了。

  飯桌上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除了馮元照偶爾冒出的一兩句話,全是各執心思,滄藍偶爾抬眸瞧著這一桌子的人,這些所謂的親人卻沒有一個問過她的意願……

  滄藍攪拌著碗裡的清湯,暗自下定了決心。

  飯後滄忠信與展暮在客廳裡對弈,兩人勢如水火,你來我往間互不相讓,直看得旁人直為其捏下一把冷汗。

  從前,在棋局上滄忠信一直讚賞於展暮所表現出的睿智、冷靜,而這個年輕人謹慎謙虛,不驕不躁,是成大事的人,是以一直是他的準女婿人選。

  如果照著前世的劇本演,展暮再隱忍個幾年,如無意外,等到滄忠信去世,滄氏、滄家都將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可卻因為滄藍的關係,他的野心早早暴露於人前,在這一點上滄忠信對他起了防心:

  」最近在忙什麼?」滄忠信落下一子,漫不經心的問道。

  展暮在心裡嗤笑。

  自他帶走滄藍那天起,滄忠信面上雖然沒說什麼,卻暗地裡派了人過來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在做什麼他會不知道?這個老狐狸。

  「將軍。」展暮面上一片淡然,沒有回話。

  滄忠信一直搞不明白展暮近日大量收購舊樓的舉動,最近又盯上了青龍街的民宅,那裡老舊殘破,他以著自己幾十年從商的經驗來看,就算再過個二十年,那地方也不會有什麼發展。

  而且這種舊樓,地勢不好,交通不便,他實在想不出能做什麼用。

  在此之前滄忠信對展暮是不理解的,可直至今日他的疑惑卻在看到他送給自己的那塊地皮時豁然開朗,難道說這小子收到了什麼獨門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滄藍窩在沙發上靜靜的看著電視,傭人從廚房裡端出一盤切好的水果,她捏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裡,隨即被酸的連皮帶肉吐了出來。

  而被酸到的不止是她一人,滄紅叫道:

  」這葡萄是誰買的呀,酸死了。」

  「對不起,是我下班的時候順路買的。」馮元照摸摸自己的刺蝟頭,頗為尷尬。

  滄紅輕哼了聲,扭過臉去,見狀馮元照趕緊上前又是求又是哄的,最後還低聲下氣的縮在一旁給她削起了蘋果。

  看到這滄忠信目光微斂,跟著擺好棋子,如果馮元照能有展暮一半的精明、睿智,他也不會那麼煩了。

  可如今,展暮這條狗他是萬萬不敢再養了,而且這哪是狗啊,根本就是頭嗜血的狼。

  贏方先走。

  看著展暮開了局,滄忠信陷入了沉思,既然無法控制,又不能下手宰殺,那麼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給他一根骨頭,然後把他送走,越遠越好。

  滄藍又坐了一會,瞧了瞧四周,躊躇片刻後,便起身往樓梯口走去。

  」去哪?」展暮上馬吃了滄忠信的車,即便沒有回身,卻還是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我上樓收拾點東西。」

  此時窗外天色已然全黑,十五的圓月高高掛在天際,周邊鑲嵌著無數的星點,萬里無雲的,估摸著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展暮沉吟片刻,說道:

  」要不要我幫你?」

  「不,不必,我只是回房收拾點衣服,你們玩吧,我很快下來。」滄藍見展暮沒應聲,算是默許了,便順著樓梯往樓上走,直到走進了走廊的拐角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推開自己的房門,隨即小心的落了鎖。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走到書架旁,從最角落的地方取出了一本字典。

  打開以後,只見裡面鑲嵌著一個帶著密碼鎖的暗格。

  熟練的鍵入密碼,她打開了小盒子,看著靜靜躺在角落中的一隻USB和光盤,眸光微斂,整個人陷入回憶當中。

  那是自己在十六歲那年,從展暮的電腦上拷回來的東西,當初為了謹慎起見,除了那只USB,還另外刻錄了一張光盤,裡面記載著近幾年裡他為滄氏洗過的黑錢與各種商業□。

  展暮這人習慣做兩手準備,他在電腦中設定了一種高級程序,開啟計算機後會跳出一道命令,若不照著設定的步驟來,那麼在進入主界面時,硬盤中的資料會全部銷毀。

  滄藍想起他們婚後那幾年裡,自己曾經因為好奇而動過他的電腦,結局可想而知。

  據那次之後,他便手把手教會了她開啟這個程序的步驟,是以,她才能在六年前取出這些東西。

  滄忠信的底子不好,再洗白也帶了點灰色地帶,滄氏剛開始起步那段時間,各種毒品,軍火生意他都有碰,即使那些罪證一早就被銷毀,剩下的也只是近幾年裡有問題的賬簿,但是所涉及的金額也是很可觀,憑著這些資料,交給警方,滄忠信、展暮,一切相關的人員皆難逃法律的制裁。

  他們會坐牢,至於坐幾年……

  滄藍想到這開始猶豫了。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想到,這只USB如果交出去,那麼損失最甚的只會是滄忠信,父親早已年過半百,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野心蓬勃的青年,滄氏就是他的一切,如果沒了滄氏……

  因為想到這點,所以在六年前她才會有所遲疑,也給了展暮趁虛而入的機會。

  」小藍?」展暮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在這個靜謐的空間中顯得益發的突兀。

  滄藍心中一驚,手裡捧著的盒子跟著滑落,敲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