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衛跟隨著伍德准將離開了走廊。
沉默同行的過程裡,准將的臉色始終保持著一種不怎麼和藹的表情,天生並不馴服的眉毛微擰著,好像在生什麼人的氣。
偶爾,他會偏過頭來,掃視跟在他身後半步距離的凌衛一眼,彷彿凌衛是令人不放心的頑皮小孩,會不打招呼地溜到別的地方去。
他的目光令凌衛總是不由地猜測自己是否做了什麼讓他不滿意的事。
因為對準將存在著普通軍校生對長官的敬畏之心,在伍德准將沒有率先開口的情況下,凌衛沒有不識趣地貿然提問,只是默默跟隨他的腳步。
看得出來,聯邦王族對古地球的禮儀和那些古色古香的設備情有獨鍾,連可升降式休息室的金屬門上也鏤刻著精美的玫瑰圖騰。
隨著金屬門的打開,一名早就等候多時的宮廷司官出現在他們眼前,並且彬彬有禮地向他們問好。
「這就是女王陛下要召見的軍校生凌衛。」伍德准將簡短地對那位司官介紹後,示意凌衛走進去。
「長官您呢?」凌衛有些驚訝。
「別浪費時間磨蹭了,女王陛下要召見的人是你,」不知道凌衛哪裡觸怒了他,這位直脾氣的准將對他的態度實在不怎樣,煩躁地揮手,「快點去吧,你難道還要女王陛下繼續呆等嗎?沒禮貌的小子。」
「是,長官。」
凌衛恭敬地行了禮,被伍德准將趕進休息室。
金屬門緩緩合上,具備電梯功能的豪華休息室無聲無息地開始向建築物底部降下。
「伍德准將的脾氣還是二十年如一日的絲毫未變,對嗎?」
「嗯?哦,」因為即將見到女王而陷入緊張的凌衛抬頭盯著牆壁上的樓層指示燈,好一會,他才意識到這是同在休息室的司官在對自己說話,「你是說他的脾氣嗎?抱歉,我不太清楚,實際上,我今天才第一次和這位長官見面。」
「是嗎?」司官露出一點不引人反感的好奇,溫和地說「那是我誤會了,因為剛才我去宴會廳找您傳達陛下的召見命令,准將反應出奇地大,好和您的關係頗為密切。他似乎對我不知道您已經去了候見室的事非常震驚。不過,為什麼您會無緣無故過去候見室呢?那裡通常是已經收到召見預約的人才會去的等候地點啊。」
「這個……是我貿然請求的。」
凌衛把請求皇太子代他求見的事情經過大略說了,但省去了眼睛忽然看不見還有被陌生男人襲擊猥褻那一段。
這種事,沒有必要讓太多無關的人知道。
否則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損害凌家的事來。
「原來是這樣。」司官微笑著說。
此時已經到達他們要去的底下樓層,休息室牆壁上的指示燈變化著光芒旋轉滾動,金屬門緩緩往兩邊打開。
剛才話題也就此打住了。
「請跟我往這邊走。」司官用經過多年訓練的無懈可擊的優雅手勢把凌衛請出休息室,引領他踏上通往終點的紅色厚地毯。
「對了,忘記和您說明一下,我的名字是莫卡,您可以稱呼我為莫卡司官。」領路的時候,他回頭對凌衛友善地說了一句。
不知道這棟深入地底的建築物有多龐大,凌衛甚至猜測也許它在地底下聯通了王宮地面上的大部分建築,他跟著司官沿著富麗精美的長廊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達了最終的會面地點。
巨大厚重的大門上,由大量鑽石、藍寶石、紅寶石、黑曜石鑲嵌出圖案複雜的聯邦皇家徽章,精緻絕倫,極具震懾力,令人望而生出敬畏之心。
莫卡司官請凌衛在門外稍後,親自進入通報。
片刻後,他回到門外。
「您可以進去了,陛下在裡面等您。」
聽見這句,本來以為心理準備得差不多的凌衛,又感到一陣緊張。
是否可以救出凌謙,就在此一舉了。
他認真地整理了一下領口和袖口,跨著筆挺的步伐走進去。
出乎意料,門內的房間並不過於奢華,甚至比不上候見室,連水晶燈之類的尋常王室用品都不見蹤影,只擺著幾張看起來十分舒服的素色沙發,一張放有桌燈的造型古樸大方的白楠木書桌。
一個貴婦人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儀態端莊地昂著頭,注視著凌衛。
凌衛也立即認出他手腕上的淺綠色手鐲。
「女王陛下。」凌衛響亮地合併軍靴,向這位女性敬了一個完美的軍禮。
「請坐,軍校生凌衛。」女王的聲音如想像中的溫柔悅耳,但同也藏著難以形容的穩毅沉著。
凌衛選擇了一張擺在斜對面的沙發,保持挺直腰桿的好看坐姿,盡量落落大方地承受女王帶上一點挑剔的審視。
好一會,女王才緩緩收回視線。
「對於這次見面,你應該期待已久了吧?」
「是的,陛下。」凌衛不想浪費時機,大膽地切入最重要的話題,「這些天來,我萬般焦切地期待著和您見面的這一刻,因為我的弟弟凌謙,他也是一個正就讀於鎮帝軍校的學生,被人陷害而受到了軍部內部審問科的逮捕,而且遭到了殘忍的審問。陛下,我請求您的幫助,請您營救我的弟弟。」
「為什麼呢?」
「因為都是我的不慎才導致他被捕,別人利用了我的魯莽和無知陷害他,如果說確切點,應該受到審訊的人是我才對。」
「你錯了。」
凌衛有些愕然,「陛下?」
他不明白女王到底在指什麼?
「你弄錯了我的問題,軍校生凌衛。最令我好奇的一點是,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幫助你呢?或者說,我必須幫助你?」女王的微笑中,含著不怒自威的王族氣勢。
「陛下……」凌衛的表情變得略微僵硬。
這麼久以來,請求女王的幫助是他覺得最有可能救回凌謙的方法,畢竟提供這個方案的人是擁有極佳決策力的凌涵,而凌涵還告訴他,衛霆是為了保護當年的女王而死的,為此,女王將會給予衛霆的兒子一定的回報。
假如這是真的,那麼他們的想法完全可以成立。
但是,為什麼女王陛下的語氣,卻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呢?
「陛下,請問您還記得衛霆嗎?」
女王超於他意料外的反應,讓凌衛有瞬間的手足無措,不過很快他就鎮定下來了,不管女王是故意還是真的忘記了衛霆的存在,他都必須舊事重提。
這樣很有挾恩求報的意思,是很卑鄙的行徑了,第一次面見女王,就露出如此的嘴臉,連自己想來也十分不堪,在女王心目中的形象也許從此就被定格了。
不過,話說回來,區區臉面和形象,又怎麼比得上活生生的凌謙呢?
還有凌涵,他也在因為自己的過錯而承受可怕的痛苦。
「您難道真的忘記了嗎?大概二十年前,衛霆,一名英年早逝的上尉,他的死應該和您有一定的關係吧?或者可以說,他是為了保護女王陛下您而光榮犧牲的。作為他的兒子,我請求您看到我死去的父親的份上,幫幫我,幫幫我無辜的弟弟。」凌涵視態非常認真地說完,懇求地看著斜對面的女王。
心裡明白,自己靠已逝父親的人情來要挾的行為非常不可取,俊朗的臉頰微微發紅,這色澤令人賞心悅目。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女王的回應。
聯邦王族最高貴的女性,此刻露出充滿回憶的苦澀表情,雖然僅僅只在柔美的臉龐停留了一秒,但也足以說明衛霆這個名字對她的深刻影響。
但王族的收斂功夫總是勝人一籌,下一刻,她已經從被凌衛勾起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射向凌衛的視線冷靜猶勝剛才,語出驚人,「但是,即使我對衛霆有所虧欠,這和你也沒什麼關係。」
「陛下,我父親他……」
「別這麼輕率地使用父親這個詞。」女王犀利地問,「首先,你真的確定自己是衛霆的兒子?」
凌衛身軀微微震動。
是太輕率了嗎?他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認定衛霆是他的父親呢?
唯一親眼看見的東西,似乎就只有那張資料庫裡的照片。
其他的例如DNA等科學檢測,一樣都沒有做過,確實,怎麼能這樣確定呢?
可是,凌謙他們不應該會搞錯。
「我確定。」好一會,凌衛才慎重地點頭。
女王用一種讓人瞧不出任何情緒的淡然表情觀察著他,如同一名經驗豐富的園丁在仔細審視一朵初結的花蕾,並且要確定他將來會綻放時開出何種顏色的花朵一般。
「你真的,和他完全一個樣。」慢慢地,藍色的眼睛逸出一絲浸滿了慨歎的笑意,「眼睛,鼻樑,說話的神情,看人的眼神,甚至……他容易臉紅的習慣。」
回憶和感情的閘口,好像被打開了。
落在凌衛身上的視線,還有說話的語調,都變得異常溫柔。
「這麼說,陛下您會幫助我救出我弟弟,對嗎?」凌衛迫切地問。
在一段短暫的令他不安的沉默後,女王苦澀地微笑,「看來……對著另一個活生生的衛霆,要說出拒絕的話,實在太難了。」
凌衛眼裡一下子放出激動的光芒。
「太好了!謝謝您,陛下,我一定會報答您的!」凌衛興奮地站起來,帥氣地躬腰,親吻女王肌膚細膩的手背,「我願意用生命來回報您!」
「不過,我建議你還是想清楚一點,你確定要我運用影響力把凌謙救出來嗎?」
凌衛再一次楞住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
「如果凌謙被放出來的話,你要脫離凌家的阻力就會變大了。」
「脫離凌家?」凌衛皺眉。
在他觀察女王的同時,女王也在仔細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還是說,你覺得一輩子都受到凌家的控制,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陛下,我想您一定誤會了什麼。」凌衛清楚地說明,「我的父親雖然是衛霆,但凌家夫婦待我如親子,我早就是凌家的一份子了。這裡面,並沒有什麼誰控制誰的問題。當然,我也沒有脫離凌家的念頭。這樣做的話,我就太忘恩負義了。
其實,長大後娶妻生子,和凌家保持一定距離的想法,曾經是有過的。
只是現在……那些想法早被凌謙和凌涵這兩個任性的魔王給徹底毀滅了。」
現在的自己,和凌家的感覺越來越貼近.被領養的外人,似乎慢慢變成了真正血肉相連的親人,為了彼此的安危,不惜赴湯蹈火。
很充實,很美好的感覺,但是,說出這番話後,得到的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女王陛下彷彿陷入了沉思似的,用一種尊貴的神態輕輕抿著唇,這個表情,其實美極了。
「陛下?」被冷漠在一邊的凌衛,疑惑地發出聲音。
女王再一次從回憶中驚醒過來,怔然看著凌衛,作為王族中人,她今天實在是露出太多不該被人窺見的神態了。
「我最近總有容易走神的時候,大概是人老了吧。」
「不,陛下還是非常年輕,而且,也很美麗。」
「是嗎?」女王不希望總是和凌衛對視,但是卻又控制不住一直盯著他那張無法忘卻的英氣臉蛋,她柔地打量他,「如果你想永遠留在凌家的話,我想應該尊重你的決定。不,應該說,可以決定你將來的方向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她高深莫測的語氣,讓凌衛心裡的疑惑越堆越高。
王宮是個奇怪的地方,每個人彷彿說著平常的話,卻總讓人覺得其中埋藏著很深的其他。
「凌衛。」
「在,陛下。」
「你並不是普通人,你明白嗎?」
凌衛想了一下。
其實他想當一個普通人,不受身份的拘束,當一個單純的軍人,不過,這種簡單的事,現在看起來並不可行,按凌涵說的,從他被領養的那一天開始,已經被軍部的其他人看成是凌家的一份子了。
想不捲入討厭的權力鬥爭,是不可能的。
女王說的就是這個吧。
「我明白,陛下。」凌衛點頭。
「是嗎?」女王淡淡地反問,一瞬間,她臉上的微笑割裂成彷彿如刀割般的疼痛,這分痛楚卻又立即消去了。「你其實什麼也不明白,年輕的軍校生。」她說。
凌衛對此並不反駁。
只是剛剛進入宮廷,他已經見到太多無法解釋的現象,這就像一個很深的下面潛汱著無數鱷魚的深潭,也許他真的什麼也不明白。
「時間過得真快,」女王陛下忽然轉過頭,看了看牆上看起來非常古老的掛鐘,回過頭來,「很高興見到你並且和你談話,凌衛。現在,你可以退下了。」
凌衛從沙發上站起來。
「陛下,」從書本上學到的禮儀,他知道女王一旦要對方退下,就表示會面結束了,再繼續逗留是很失禮的,可是真的有點不甘心,「可是,我很想再請教一下其他的問題,關於我的父親,衛霆,他當年的一些事情。因為似乎很多文件都被設定為絕密了,我也沒有查詢的權限……」
「你會後悔的。」女王用一種很冷淡的語氣,突兀地說。
「為什麼?」凌衛愕然片刻。
「想過知道真相後的感覺嗎?也許比不知道更難受。」
「可是,不管多殘忍的真相,畢竟比假象要實在。」
女王思忖了一下。
「你真是一個,喜歡自討苦吃的孩子,這大概也是從他身上繼承的吧。」她抬起頭,眼神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味道,「好吧,我今天可以告訴你一點。僅僅只能透露這麼一點,不過,也許你可以以它為開端,追查出你要的真相。」
「我在聽著,陛下。」
「衛霆的死因,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
凌衛重重地震動了一下。
「您是說父親的死……」
「竟然篡改文件,說成什麼秘密處決。當時還未從衛霆嘴裡得到他們想要的口供,軍部根本不可能下令處決。」
「這麼說,就是謀殺了?」凌衛震驚地追問。
女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你要仔細去尋找答案了。」她站起來,朝凌衛優雅地伸出右手,低聲地提醒,「小心了,軍校生。你還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樣的一個黑暗森林,帶著倒刺的捕獸夾,總會佈置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陛下?」
「退下吧。」女王用眼神阻止他繼續追問。
凌衛只能親吻她的手背,帶著更多的疑問離開了會面室。
剛才為凌衛領路的莫卡司官還在門外等候,他禮貌而矜持地把凌衛領回了宴會廳,向他微微鞠躬後就轉身離開了。
忽然從深入地底的秘密會面室,回到音樂飄揚,衣香鬢影的宴會,有恍如隔世之感。
凌衛腦海裡,還停留在女王的那番話上。
衛霆的死因,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
那麼,父親是怎麼死的呢?
如果是謀殺,軍部為什麼要費盡心思地掩蓋真相,設為絕密,還特意在資料庫裡放一個誘餌文檔,監控那些可能追查此事的人?
他沒有留意周圍的事,並不知道自己的藍色軍裝,還有獨特的氣質,沉思的神態稜角分明而英俊的新鮮面孔,使不少賓客頻頻對他行注目禮。
怔然半晌後,凌衛才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自己還有許多遺漏的問題沒有問女王陛下。
例如,他在資料庫上出奇的熱烈人氣,是女王的手筆嗎?
還有,在凌謙那邊,女王打算如何營救呢?
什麼時候凌謙可以回學校呢?
凌衛真對自己的反應遲鈍頗為惱火,可是,現在想被女王陛下立即再次召見,想來也是不可能的。
凌謙方面,只能安慰自己,既然陛下已經答應了,一定會盡快處理的。
至於父親的事……
他若有所覺地抬頭,在宴會廳中四處尋找,不一會,就尋找到了他的目標
伍德准將看起來和王宮格格不入,雖然離開了戰場,他還是帶著那種隨時準備衝鋒的殺氣,這對於大部分的賓客來說不太容易接受,而伍德准將也不太喜歡那些軟綿綿的傢伙。
除了和軍部的一些熟人或者上級禮貌上寒暄兩句外,他大半時間都選擇一個人待著。
如果不是有在王宮宴會結束前不能無故提前退場的規定,恐怕他早就離開了
凌衛穿過大半個熱鬧的宴會廳,走到伍德准將面前。
「長官,可以和您談談嗎?」
「是你啊。」伍德准將略轉了轉肩膀,側過臉打量他,「和女王陛下談得愉快嗎?」
「說實話,增加了不少疑惑。」
不等凌衛把心裡的疑惑說出來,伍德准將截住了他的話,「你這一次是打算去為凌承雲的兒子向陛下求情的嗎?」
凌衛驚訝地看著他,「長官知道了?」
「王宮宴會不就是這個用處嗎?在這裡,軍部所謂的秘密變得如同娛樂八卦消息一樣廉價。」准將冷哼了一聲,接著又問,「你和凌家兄弟的關係十分密切,是嗎?」
凌厲直接的問話,讓凌衛的臉一下子掙紅了。
好像心裡藏著的床第間的污濁秘密,被驟然在太陽底下掀開,暴露無遺的辛辣羞辱。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完全可以想像准將在戰場上的令敵人望風披靡的彪悍氣勢,他對人的打擊真是精準極了,不像一般高級將領或王族那麼委婉隱秘,而是如拳擊賽手一樣的直拳出擊。
用彷彿看著不爭氣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盯著無地自容的凌衛。
「還有你的那個沒有被捉起來的所謂弟弟,凌涵,通過模擬封閉式特殊考試,年紀輕輕,其至還沒有上過一次戰場就成為了和我相同級別的准將。聽說他還買通關係,進入了高端軍備委員會,對嗎?」
「是的。」承受著強大壓迫感的凌衛,還是忍不住為凌涵奮起分辯,「這一切都是凌涵應該擁有的,他冒著生命危險通過了二十年來無人生還的艱難考試,足以證明他是聯邦上億的軍校生中最傑出的代表。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准將的銜頭,是他用實力換回來的榮譽。」
「只能算是聯邦那麼幾百個將軍之子中比較有看頭的一個而已,別忘了更多的軍校生從出生起就被拒絕在這個考試間外。」伍德准將對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凌衛隱約地憤怒。
他敬重眼前這位堅持在前線,真刀真槍和帝國軍隊纏鬥了一輩子,完全靠著實力從最底層的士兵一步一步爬上准將位置的將軍。
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可以在自己面前隨意地詆毀凌涵。
凌涵是怎麼樣的人,凌涵的沉著、勇毅,他比伍德准將更清楚。
「長官,我過來,其實是想問一些我父親的事情。」凌衛果斷地結束剛才不愉快的話題,「如果您許可的話,我可以提幾個相關於衛霆的問題嗎?我想他應該和您是朋友吧?」
「我和誰是朋友,還輪不到你這種沒畢業的混小子來問,真是一點也不懂尊重上級的狂妄傢伙。」伍德准將不耐煩地罵了一句,沉聲問,「聯邦新世紀血液計劃,聽說過嗎?」
完全陌生的名詞。
凌衛搖頭。
「這是你那個寶貝弟弟凌涵向高端軍備委員會提出的最新提案,聽說很可能獲得通過。」
「凌涵?我沒有聽他說過。」
「哼,是個比你更加狂妄的小子。膽大包天地連聯邦軍事史都想玩弄於股掌之中。」
「您到底在說什麼?」
「凌涵的計劃裡提出,為了鼓勵和培養更多的年輕軍事將才,應該大膽啟用畢業生,並且加重獎勵。例如,獲得鎮帝特殊考試第一名的考生,不但立即提拔其為單獨艦艇的艦長,還要賦予軍備測試權和命名權。」
凌衛臉色微變。
鎮帝特殊考試的第一名會被提拔為艦長,這已經是慣例了。
不過……
「軍備測試權和命名權?」
「也就是說第一名的畢業生獲得的不是普通的艦艇,而是耗費了大量金錢人力研製出來的全聯邦最新最先進的艦艇,這樣的東西每一艘都造價不菲,別看體積不大,卻可能比巨型母艦還值錢。包括艦艇上每一樣東西,都是最新研發的,因為手握軍備測試權,艦長有權申請所有需要的新式軍備。」伍德准將一邊說,一邊用老鷹似的目光掃視凌衛,「你也參加了今屆的鎮帝特殊考試,對吧?知道嗎,如果你成為第一名的話,聯邦軍部最新研發出來的艦艇就要交給你進行實地使用測試,並且以你的名字命名,例如K1384凌衛型艦艇,所謂的命名權。」
凌衛終於明白「連聯邦軍事史都想玩弄於股掌」的意思了。
確實如此。
由於軍部資料庫必須延續性使用的緣故,軍備的型號名一經確認,是不許更改的,尤其是軍艦這麼重要的設備。
這個計劃一旦通過,從本屆開始,鎮帝特殊考試的第一名從某種層面上來說,等於載入聯邦軍部的史冊了。
這將是無上榮耀的事。
凌涵忍受不為人知的痛苦,通宵達旦忙碌的,竟然是這件事。
「沒想到這麼多年後,那些將軍之子的腦袋裡還是塞滿了不知所謂的玩意,正常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伍德准將已經從凌衛的臉上看出,他對此一無所知了,帶著抱怨和不滿的語氣,「凌承雲的兒子到底想幹什麼呢?一個為了衛霆的事情愚蠢地被捕,一個異想天開地想讓你載入史冊,他們是生恐你還不夠引人注意嗎?還是他們想再重複二十年前……」
他彷彿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似的,驟然停下聲音。
被封在喉嚨裡的半截話一定令他心情激動,准將呼哧呼哧地喘了一會氣,才恢復了臉上的顏色
「二十年前的什麼?」凌衛鍥而不捨地問,「到底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麼?請你告訴我,長官。」
「沒什麼好問的,不過是一群人夢想破碎而已。衛霆的死,讓許多人的夢想都破碎了。」他喃喃地說了一些含糊的語句,輕微混亂的語調讓凌衛根本聽不出那是什麼?。
伍德准將眼裡氤氳著令人絕望的回憶。
一會後,他抬起頭,看著長得比自己還高,俊偉挺秀的軍校生,「你真是一個,讓人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付的傢伙。」
說完這句話,他放下早就空空如也的酒杯,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地方走去。
凌衛匆匆跟上去。
「長官,請留步,您還沒告訴我任何關於我父親的事。」
「他曾經是聯邦最優秀的軍人,而你呢,你沒資格稱他為父親。」伍德准將沒有停下腳步,把這句如同要遺棄的東西般,等給身後的凌衛。
凌衛難受地停住了腳步。
不過片刻,伍德准將的背影就消失在賓客之中了。
「請問……」身邊傳來帶著試探的非常悅耳的聲音。
凌衛回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身後已經被幾個穿著華貴禮服的年輕姑娘包圍了。
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閃耀著好奇的眼睛。
「有什麼事嗎?」
帶著一點羞澀,女孩們交頭接耳一番,才推舉出一個看起來最漂亮代表她們說話。
「我們想,是否可以和你握個手。」
「握手?」
這是王宮宴會的慣例嗎?眼高於頂的小姐們喜歡主動找年輕軍人搭腔?
還是因為他身上代表鎮帝軍校的藍色軍服實在太罕見了?
「可以嗎?」
「握手嗎?當然可以。」雖然很奇怪,但凌衛還是有風度地答應了。
女孩子們都受到很好的教育,沒有公然在宴會上尖叫起來,不過從雀躍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們非常興奮。
凌衛以為只有那位說話的女孩提出要求,但伸出右手後,幾乎四五隻粉嫩的小手同時爭先恐後地探了過來。
「我摸到他了。」
「真人的感覺好奇妙。」
哪裡是握手,簡直像忽然成為了被展覽的洋娃娃,有個女孩甚至偷偷地手指尖撫摸他的手腕。
「近看更帥啊。」
「我回去一定要告訴瑪麗琳,我摸到了凌衛。呵,她一定會氣瘋的,因為生病她媽媽不許她參加這一次的宮廷宴會。」
「真的是小麥色肌膚呢,和照片上的一樣。」
「應該說是健康的蜜色肌膚吧。」
再這樣下去可受不了了,凌衛滿臉尷尬地輕輕把手抽回來,「抱歉,你們認識我?」
「認識?」她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捂著櫻桃小嘴吃吃笑起來。
「你可是資料庫裡的第一大偶像啊,凌衛的名字,連我嫂子都知道呢。對了,我還在給你的鼓勵網頁下面留言了哦,寫著──一定要加油。」
「網頁?」
「你沒看到嗎?真令人失望。」嘴裡說著失望,女孩的眼神依然是高興的,「留言的署名是克麗絲,這可是我的真名呢。」
「我也留言了,好幾篇呢。」
「我也有,而且我妹妺也非常喜歡你。網上寫的成績都是真實的吧?在軍校裡面拿這麼多的優秀,真的好厲害。」
「早知道凌衛也會參加宮廷宴會的話,我一定會穿藍色的晚裝的,我還有一雙藍色的寶石耳環,和你的軍服顏色一模一樣。」
「鎮帝特殊考試快開始了吧?你複習好了嗎?我們都在為你加油,請一定要考到第一名。」
鶯聲燕語非常悅耳,如果是葉子豪,一定已經醺醺然不知道辨別方向了。
凌衛卻一點也沒有陷入溫柔鄉的感覺。
長年相處的都是男性的同學,忽然被女孩子包圍真是太不習慣。
「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
「啊。是臉紅了嗎?好可愛啊。」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們,發現新大陸似的輕聲尖叫,「真的哦,和那些十幾歲就好像遊遍花叢的公子哥兒完全不同。先不要急著走,這裡是王宮宴會啊,不能中途離開的。」
「就不能□我們多說兩句話嗎?」這些都是被寵壞了的小姐們的口氣,不過帶著期待和天真的表情,也不會令人厭惡。
凌衛算是被柔弱的軍隊包圍住了,要徑直推開她們話,就會非常粗魯和不可理喻。
那麼溫柔弱小的生物,好像稍微碰一下就會被損壞一樣,害得他只能努力站直身軀,保持筆挺的姿勢。
「原來你在這啊。」佩堂忽然從身後冒出來,「凌衛,我想你需要吃一點東西,宴會可是要持續一整晚的。嗯,食品和飲料在那邊,我帶你去取吧。」
「佩堂,你真可惡,就這樣過來搶走我們的們騎士嗎?」克麗絲用熟人的口吻笑罵修羅將軍的獨生子。
佩堂不以為然地笑著,執起克麗絲的手,優雅深情地吻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看上的是已經做了准將的凌涵呢,親愛的克麗絲,你可真是善變的精靈啊。」
「這怎麼能怪我呢?凌涵雖然也非常英俊,但是比冰塊還冷漠,凌衛就完全不同了。」
「那麼我呢?沒有資格得到你的芳心嗎?」
「你只喜歡玩弄人的大壞蛋罷了。」克麗絲說完,和身邊的女孩們一起愉快地笑起來。
明白這些上流社會的公子小姐們不過是在嫻熟地打情罵俏,凌衛不動聲色地悄悄退出他們的包圍圈。
但略一動,佩堂彷彿早就等著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把幫你解圍的恩人等下,自己開溜,可不怎麼厚道啊,凌衛。」他斜著眼,戲謔地說。
「我可沒請你幫忙。」凌衛對佩堂的態度,可比對女孩子們強硬多了,「再說,你也聊得很高興。放開你的手,修羅家的人都這麼沒禮貌嗎?」
佩堂不理會他的警告,反而加大了五指的力度,牢牢錮著凌衛的手腕,緩緩把臉湊過來。
唇抵在耳垂處。
「一切都在好轉,是嗎?凌謙要被放出來了,伍德准將又對你青睞有加,如果凌涵的提案獲得通過,你又夠爭氣的話,也許很快,你就能成為聯邦如日中天的人物了。不過,對我而言,再輝煌的一切,也不如……」修羅壓低了聲音,釋放臉上邪惡的笑意,「我今天品嚐到的,精彩絕倫的美味。你那味道有如處女的乳尖,我真應該咬得用力一點,你喜歡被男人狠狠的玩弄,我猜對了嗎?」
凌衛渾身一僵。
下一刻,迅速有力的拳頭轟在佩堂臉上。
「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女孩們驚叫起來。
「可惡,誰才是真的沒禮貌。」臉上傳來的劇痛讓佩堂緊皺雙眉。
不該靠的太近,這令他只來得及側一側臉,雖然避免了高挺的鼻樑被打斷的危險,但還是挨了一下狠的。
凌衛黑著臉,又默不作聲揮出一拳。
被佩堂猛然在半空擋住了他的拳頭,陰鷙地盯著他,「第一次進入宮廷就想當眾鬥毆嗎?連女王陛下都不放在眼裡了,凌承雲將軍的家教真是有待提高。」
賓客們早就發現這裡事情了,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向這裡,樂隊的演奏也驚惶地停下。
本來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們,驚詫萬分地瞪著兩個無緣無故動起手來的軍校生。
一白一藍的軍服,成為整個宴會廳的焦點。
眾目睽睽,凌衛不得不壓抑心中的憤怒,放下拳頭。
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為緩和,除了部分別有居心的人外,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
「只是年輕人的口角之爭,樂隊,繼續演奏。」負責維持宴會的司官從容地對樂隊下令,微笑她安撫身邊的客人。
做好這一切後,很快,他徑直朝兩個引發事故的年輕人走來,雖然仍然帶著笑容,但他也故意讓凌衛和佩堂看到了自己眼底隱藏的怒意。
「佩堂.修羅先生,還有你,凌衛先生。請你們,解釋一下剛才發生的事。」司官壓低聲音。
他還在盡量保持溫和的語調。
但是,實在太不可原諒了!
堂堂的宮廷宴會,竟然大打出手,這些軍校的校長和教官們到底在幹什麼?竟然培育出口此不懂禮法的學生。
「剛才的事情嗎?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一時的……嗯,爭風吃醋之類的事而已。」
凌衛生氣地瞪著他,但無從反駁。
要反駁的話,就必須說出事實。
事實是──他絕對不能把這件恥辱的事在宮廷上當眾宣佈出來。
佩堂漫不經心地聳肩,比起凌衛和司官的反應,他似乎更在意一旁還沒有恢復嬌美笑容的小姐們,牽起女孩的手心疼地安慰,「嚇著你了嗎,克麗絲?這真是我的罪過。真糟糕,洛森將軍知道的話,一定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
「可惡的佩堂……」被溫柔安慰的克麗絲臉色稍稍好轉,帶著埋怨的優美眼神瞅著佩堂,「你其實,只是為了不想被我父親找麻煩才安慰人家吧。」
「原來是這麼回事,」司官看看克麗絲和兩位血氣方剛的男子,似乎明白過來「可是必須還是要告誡各位,這裡並不是低俗的俱樂部,請注意自己的行止,兩位男士今晚的行為我將登記備案,這可是會在宴會結束後敬呈給女王陛下過目的。至於您,可愛的克麗絲.洛森小姐,」目光轉向克麗絲和她身旁一群楚楚可憐的女同伴們,頓了一頓,「您是一位優雅美麗的小姐,我誠懇地請求您適當地控制自己的魅力,為了這些,嗯,健康的想討你歡心的男士們著想。您不希望以後都不能在宮廷宴會上見到他們吧?」
事情似乎有了定論。
「好啦,埃克斯,你就饒了這兩個莽撞的可憐人吧。」皇太子在最恰當的時候插了進來,示意司官把事情交給自己處理,打發了嚴謹的司官後,他啼笑皆非地左右看看凌衛和佩堂,「我以為佩堂是唯一敢在宮廷宴會上破壞氣氛的人呢,凌衛,你讓我刮目相看了。」
「殿下,為了不再破壞這裡的氣氛,我想我該一個人快點走開了,您看見凌衛的眼裡醞釀的怒火了嗎?」佩堂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才帶著可惡的笑容轉身離開。
凌衛惱火地看著他大模大樣離開的背影。
這個混蛋!
「到底怎麼回事?」皇太子把凌衛帶到人群不那麼密集的角落,「我不知道你對克麗絲如此愛慕。」
「佩堂就是在候見室襲擊我的人。」
「佩堂?你肯定嗎?」
「是的,我肯定。他剛在我耳邊……」凌衛剎住要說的話,改變了用詞,「他當著我的面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在候見室的人就是他。」
皇太子表情凝重起來,「冷靜一點,凌衛。你這是要對修羅將軍的獨生子提出控訴了?」
「證據呢?有其他人聽見他承認嗎?還是說,只有你是唯一的人證?」
凌衛一陣沉默。
「襲擊你的事情說不定會留下物證,你同意驗傷嗎?」
「不。」凌衛立即拒絕了。
佩堂對自己的襲擊……那種下流齷齪的行為,根本不能登大雅之堂,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的痕跡,並不全部是由佩堂造成的。
如果解開衣服驗傷的話,每一個地方的痕跡都必須交代,這樣連凌涵的聲譽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害。
不錯,佩堂敢在自己面前承認自己幹的好事,就是仗著自己拿他無可奈何。
該死的傢伙!
「這種情況下,驗傷是唯一的辦法了。」
「不,我不同意這樣做。」凌衛搖頭。
當他思索時,皇太子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他因為嚴肅地擰起而充滿性感的眉頭。
一會後,皇太子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要過於苦惱,凌衛,我明白凌家和修羅家錯綜複雜的關係。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讓你很傷神吧?賓客太多了,而且每個人都藏著自己的秘密。我看你需要喝點東西。來杯用遠古時代的秘方製作朗姆酒如何?」
他打個手勢,召喚來端酒的使者,把酒杯遞到凌衛手上,柔聲說,「你不該讓自己繃得太緊。」
「抱歉,家父有嚴命,我們是不能在宴會上亂喝東西。」一雙手忽然從身後伸過來,輕巧地取走弓凌衛手上的酒杯。
熟悉的聲音讓凌衛身軀輕震。
他回過頭,看見凌涵令人感動的俊朗笑容。
「感謝您抽時間照顧我的哥哥,殿下。」凌衛諳熟地,如蜻蜓點水般,迅速親吻皇太子的手背,緩緩直起上身,「不過,既然我已經來了,就不敢再勞煩您的大駕。」
含著笑的犀利雙眸,帶著清淡但令人不敢輕視的威脅。
皇太子在片刻的錯愕後,領會到自己的狩獵時間已經用完了。
「我以為你沒有參加今天的宴會。」
「當然不會錯過這麼精彩的宴會,我愛戴女王陛下和這座雄偉的王宮。不過說起來,真的太不好運了,早些時候我的准入證竟然忽然失效,害我被擋在王宮大門外。」
「竟然有這的事?」
「對啊。不過,我畢竟還是有自己一點小辦法,好不容易才聯繫上王族公關部,把誤會澄清,他們說我的准入證是因為系統意外而被臨時取消的。」
「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聯繫上王族公關部,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嗎。」凌衛露出動人的微笑,語帶雙關地輕輕說。
短暫的對話中,他已經從凌衛的身後,不動聲色地移動到前方,彷彿不可逾越的屏障一樣阻隔了皇太子的視線。
皇太心領神會,「嗯,我該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恭送您了,殿下。」
凌涵在他身後微微鞠躬,挺直身軀的時候,立即轉身面對凌衛。
凌衛早就等著單獨談話的這一刻,「凌涵,你怎麼進……」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凌涵抓住推進垂紗遮擋的角落,在外人視線無法觸及處,粗暴的按在牆上。
「簡直不像話。」凌涵宛如惡魔一樣冷酷的目光刺著他,沉聲問,「你就好像烤熟的小羔一樣給人家送上門嗎?」
凌衛完全錯愕了。
「你在說什麼?」
「和皇太子交談得很愉快吧?」
沒有任何人喜歡被人壓在牆上威脅,凌衛皺眉。
「只是聊了幾句而已,再說,皇太子殿下非常友善。」
「聊了什麼?」
「你是在審問我嗎?」
凌衛的反問明顯帶著反抗性,凌涵的視線倏地凌厲。
但他只是狠狠剮了凌衛一眼,慢慢地鬆了勁。
「晚點,我會好好審問你的。」
弟弟的話,讓凌衛狠狠打了個冷顫。
他站穩後,下意識地整理軍裝,舉手摸了摸喉嚨被凌涵扼疼的地方。
一向舉止沉穩從容的凌涵,粗暴起來比凌謙還過份。
手勁也很厲害。
「弄疼了嗎?」
「不想弄疼別人,就不要不問原由地亂動手。」
「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凌衛感到詫異,他只是抱怨一下,並沒有想到驕傲的凌涵會立即道歉。
但凌涵接下去的話,讓他脊樑一寒。
「都是因為我這兩天太縱容哥哥,才讓哥哥越來越放肆地自作主張,我會好好注意的。」
「你,」凌衛心裡一陣緊張,「在胡說什麼?」
「別再嘴硬了。不想回去之後被罰得很難受,從現在開始,就給我規矩點。」凌涵別過臉,與他實際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幹練目光,注視著宴會廳,「哥哥見到女王了嗎?」
「…………」
「沒聽見我的問題?還是在和我耍脾氣?」
凌衛側過頭,複雜地瞧了和自己身高相差無幾,但氣勢勝出幾籌的弟弟一眼。
很想負氣地掉頭走開,但是,這樣做太小孩子氣了。
「見到了。」他最終還是回答了凌涵的問題。
「向女王提出了凌謙的事?」
「嗯,女王非常仁慈,態度和藹。她親口答應會幫助凌謙。」
「很好,王室和內部審問科的關係千絲萬縷,讓他們出面,比讓爸爸出面方便多了。」
礙於和凌謙的血緣父子關係,凌將軍親自出面的話,很容易留下假公濟私的記錄,成為把柄。
「哥哥口渴嗎?」
「不是說父親嚴命,不可以在宴會上亂喝東西嗎?」
「這種隨口胡扯的鬼話,也只有哥哥會信。」
凌衛跟著凌涵從角落裡出來,走到琳琅滿目的飲料桌前。
兩兄弟都有挺拔修長的身軀,傑出的相貌,但氣質截然不同。
凌涵身上的黑色准將軍服,和凌衛身上的藍色軍校軍服相得益彰,從垂紗後轉出來,很自然地吸引許多人注意的視線。
凌衛還不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但凌涵卻早就非常適應了。
「鶴舞果酒,比較清淡。」凌涵拿著勺子,從折射著水晶光澤的方形酒具酌了一小杯,遞給凌衛,自己卻挑了一杯琥珀色的烈酒。
悠閒地小口飲著,目光卻沒有放過周圍一絲一毫的動靜。
「都在盯著哥哥看。」
「誰?」
「那些女人,恨不得用眼睛吃掉你。」
跨進宴會廳後滴水未進,凌衛確實口渴了,宴會上無酒精的飲料是提供給女士的,他雖然不愛喝酒,也只能接受凌涵的推薦,慢慢啜著杯裡微涼的液體。
「你和克麗絲調情了了嗎?」
凌涵突如其來的問題,差點讓凌衛把喉嚨裡的酒咳出來。
「沒有。幹嘛這樣問?」
「她看哥哥的目光很不對勁,好像哥哥是她的所有物似的。」凌涵擁有可怕的觀察力。
光克麗那所謂的「爭風吃醋」已經難以解釋了,如果凌涵知道宴會上發生的所有事情的話……
用怒髮衝冠來形容恐怕還太輕鬆了。
但是,要隱瞞是不可能的,以凌涵的精明,也許還沒有走出這座宮廷,他就會把全部事情探究出來。
要不要坦白好呢?
如果凌涵控制不住,在宴會上當爆發……
「凌涵,我……」
凌涵轉過頭。
對上弟弟的視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竟該死的不翼而飛。
想也知道凌涵會有怎樣的反應。
凌衛可是不顧凌涵的命令而行而自行進入宮廷的,才會遭到忽然失明和被襲擊這種糟糕透頂的事。
被佩堂那個混蛋肆意侮辱……
「哥哥想說什麼?」在吵雜的音樂和人聲下,凌涵的聲音依然如冰雹打在玻璃上一樣,冷然而清晰。
凌衛終於還是選擇了暫時逃避,他清清嗓子,「我和陛下見面時,她說起了父親。她說,父親的死並不單純,軍部不可能在沒有得到有力供詞的情況下處決父親。」
凌涵什麼也沒說,他似乎覺得腹中飢餓,放下只剩小半的酒杯,托著小銀碟,開始優雅地挑選大盤中精緻誘人的食物。
「凌涵,你聽到了嗎?」凌衛瞪著一派從容的弟弟,「我覺得應該先從父親的死因開始調查,剛才想問一下伍德准將,但是他的態度十分的……凌涵,你在聽我說話嗎」
「聽到了。」好一會,凌涵才態度冷淡地回答。
「你好像對這個一點都不在意。」凌衛真的開始不滿了。
「是的,我不在意。」凌涵不近人情地丟給凌衛一句,緩緩抬起眼瞼,「我現在在意的,是哥哥為什麼又開始鬼鬼祟祟地隱瞞。」
「不知道你在指什麼。」
「我的審訊心理課分數比凌謙還高,再狡猾的俘虜,我也能看穿他們的秘密。像哥哥這種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的人,卻癡心妄想可以瞞過我?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如此無能。」凌涵咬牙切齒地微笑,令人觸目驚心。
凌衛呼吸停滯了一下。
「你誤會了,我並不打算隱瞞你什麼……」
「給我閉嘴。」凌涵低沉地說。
他轉過身,臀部半倚在長桌上,姿態瀟灑地吃著碟子裡的美食。
目光卻冷冽得令人心驚膽顫。
很長一段時間,凌涵一言不發,吃完碟子裡東西後,他又打個響指,招來侍者點了一杯著名的朗姆酒。
凌衛只能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被教官罰站一樣,硬著頭皮站在他身旁。
凌涵正眼也沒有看他一眼,端著酒杯踱步到為賓客準備的位於廊下的小包廂。凌衛掙扎了一會,終於放棄和凌涵對著幹的誘人想法,默默地跟過來。
「你這種喜歡生悶氣的性格,讓人……很受不了。」被令人窒息的沉默折磨了很久,凌衛只能尷尬地先開口。
凌涵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
為了讓疲倦的客人愉快地休息,小包廂的光度比宴會廳低很多,嵌入米色粉牆的小燈如螢火蟲一樣散發點點溫馨。
內外依然是用王族喜愛的上等紗簾作為兩空間的阻隔,飄逸,若隱若現。
這種光線下,連對面的人的表情也很難完全窺透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凌涵發亮的雙眸裡,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
「是我讓你生氣的話,直接把我罵到狗血淋頭好了。」
雖然是以站立的姿勢,居高臨下地望著弟弟,凌衛卻覺得自己成了一隻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你打算從今以後都不和我說話嗎?」
彷彿等了一個世紀之久,凌涵雕塑般的身軀才略為動了一下。
「坐下。」
凌衛鬆了一口氣,坐在身後的沙發裡。
「誰叫你坐那裡?過來。」凌涵用低沉到令人不安的語調命令。
凌衛的胸膛猛地繃緊了,危險的味道霎時充滿了狹小空間。
他猶豫了一會,無可奈何地坐到凌涵身邊,壓抑地深呼吸著。
「我不在的時候,吃了暗虧吧?」
「…………」
「說實話。」
「……是的。」
「什麼地方?」
「候見室。」
「誰讓你去候見室的?」
「皇太子殿下,不過,這事和皇太子無關,是我主動請求他幫我求見女王陛下的。」
凌涵猛然轉過頭,語氣溫柔得令人不安,「再敢幫韓特.菲勒那傢伙說好話,我就把對你的懲罰加倍。」
韓特.菲勒,是皇太子的名字。
凌衛身軀僵硬。
「真是,越問越讓人生氣。」唇間的熱氣直吹進耳道。凌涵的聲始終收斂著,輕輕的,似乎考慮一會後,他對凌衛命令,「坐好別動。」
手伸過來,把凌衛的膝蓋左右分開。
凌衛立即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你想幹什麼?」
「例行檢查。」
凌涵冷冷回答,在昏暗的光線下極迅速地解開凌衛的皮帶。
「我不會讓你在王宮裡這樣胡鬧!」凌衛下意識地併攏雙腿。
凌涵已經伸進去的手被夾在雙腿之間,幾乎一秒不到的時間,他用力握住凌衛的要害。
「嗚!」凌衛低低地慘叫一聲,額頭冒出冷汗。
這種劇痛,就好像被毒蛇咬到最要命的地方一樣。
「放……手……」
「哥哥,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底線。惹毛我的話,我是不忌憚在宮廷裡面罰你的,那個時候,整座宮廷的人都會聽見你的哭聲和求饒。」凌涵從容不迫地威脅。
凌衛情不自禁打個寒顫。
他對凌涵的言出必行深有體會,繼續反抗的話,說不定他真的會更加過份。
而而此刻,隔著垂簾還不斷傳來音樂和賓客的笑語,如果自己在這裡和凌涵對打起來,引來外人注意的話……
法想像這一幕落到那些人的眼裡,尤其是佩堂的眼裡。
「現在才想通嗎?」凌涵彷彿看透了他內心的變化,冷冰冰地戲謔。
雙腿合攏的姿態已經不那麼強硬了,凌涵輕而易舉地把它們分開。
軍褲的拉鏈被拉下來。
內褲也剝到露出下體的位置。
凌衛承受不住湧上頭的羞辱,把臉別到一旁。
「勃起過了?」
「胡說什麼……嗚──!」胯下又被毫不留情地擰了一下,凌衛疼得大口地抽氣。
「還是搞不懂狀況嗎?認真點回答我的問題。」
「…………」
「你要這麼一直露出下體,我也沒有異議。」
凌衛身軀越發僵硬,好像被猛獸輕易咬住了致命點。
這種情況下,堅持不開口只會讓事情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沒有。」
「真的嗎?」凌涵的話帶著一絲懷疑,「那個,為什麼內褲上有分泌物的痕跡?」他用手指著純白色的內褲。
雖然光線很暗,而且只有那麼一點點簡直難以分辨的痕跡,但是,他還是敏銳地留意到了。
熊熊妒火惡毒地灼燒著他的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凌衛是在昏迷狀態下被餵服春藥的,勃起後的鈴口處因為藥物作用而分泌出少許透明體液,沾到內褲上。
但是,這一切凌衛本人也不知道。
「內褲上這些是什麼?沒有興奮怎麼會上面濕濕的?」
「沒有,」在隨時可能有王宮貴客闖進來的情況下,被當軍官的弟弟剝了褲子這樣拷問,凌衛倍感屈辱地搖頭,「都說了沒有,可惡,你為什麼不信我?」
「哥哥也知道沒受到信任的感覺糟糕透頂嗎?」凌涵一句話就問得他啞口無言,但是,從凌衛的語氣裡,他已經明白凌衛說的是真話。
在離開宮廷後,此事必須進一步調查。
幸虧,他已經做了一點準備。
「好吧,這個問題暫時擱在一邊。現在檢查最重要的地方,」凌涵不容抗拒地把凌衛按倒在又軟又厚的長沙發上,強迫他把身體翻轉過去,作出趴著的姿勢,「誰告訴你可以把大腿合起來的?給我打開。」
分開翹挺渾圓的臀部,兩指在迷人的凹處熟練地刺入。
「啊……」
「別發出這麼可惡的聲音。」
指節在身體裡深入,好像要發現什麼罪證似的摩挲腸膜。
「嗚……唔嗚…………」凌衛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忍耐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
「再不忍住,會被外面的人聽見。看來訓練了這麼欠,忍耐力還是沒達到要求。」
「啊!」凌衛從喉結裡斷斷續續地發出嗚咽一樣的請求,「不……不要,凌涵……」
沒有理會他的話,凌涵把指頭探得更深。
以遭到插入的蜜洞為圓心,緩緩轉動手腕。
一點點的,酥麻的快感開始在腹部下面的位置黏稠地凝結。
「嗚──停!停下來!」凌衛修長的身軀像被串在棍子上烤的魚一樣輕輕掙動。
凌涵掃視沙發上誘人的身體。
指尖觸感告訴他,最糟的事情還沒有發生,哥哥身體裡面是乾淨的,沒有被哪只不知死活的野狗粗魯地碰過。
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應該就此收手,可是包裡著指尖的,緊張蠕動的熾熱、緊窒,像迷藥一樣侵蝕理智。
凌涵沉下臉,他發現自己胯下已經硬得把軍褲撐出明顯的形狀了。
「凌涵,你……夠了吧!」被迫趴在沙發上,身後被弟弟用手指維持打開的狀態,入口一直擴張著,既狼狽又難受。
凌涵在凌衛視線不及處,默默咬牙。
真懷疑自己有自虐傾向。
現在要趁機用哥哥來發洩私慾一點也不難。
同樣的情況,如果換了凌謙,一定是按照本能行事,把火熱的肉棒狠狠搗進迷人的肉洞,插到哥哥求饒為止。
可是,不管怎麼生氣,自己卻無法做和凌謙一樣的事情。
氣死人……
即使凌涵本人,也對自己心底那些渾然天成的定規和界限無可奈何。
哥哥是一位需要調教的公主。即使需要調教,有時候甚至會狠心地不惜把他弄到哭著暈過去,但從身份上來說,哥哥依然是高貴的公主。
凌涵可以用長官的身份,對莽撞任性的哥哥作出無情的懲罰,但絕不能只因為個人一時管不住下面那根東西,就不分場合地點的對哥哥肆意侵犯。
只顧著自己痛快,把哥哥當成慾望的廉價發洩物,他不做這樣惡劣的行為。
「現在暫時饒了哥哥,但是離開宮廷後,哥哥還是要因為今天擅自進入宴會的事情受罰,明白嗎?」凌涵毅然拋棄把凌衛就地正法的想法,吸了一口氣,沉聲說。
直凌衛點頭表示明白,他才抽出被凌衛的體溫吮吸的熱熱的手指,讓凌衛坐起來。
「太讓人不放心了。」凌涵用口袋裡的絲絹手帕抹乾淨雙手,才伸過來幫凌衛整理弄亂的軍服。
「我自己來。」凌衛僵硬了一下。
凌涵冷冷瞪他一眼,幫他拉上拉鏈。
因為光線和凌涵故意掩飾的坐姿,凌衛根本沒有發現,弟弟英俊的臉變得臭臭的,是因為胯下正處於嚴重腫脹狀態。
「克麗絲這個女人,以後不許和她接近。」
「為什麼?」
「你知道她是誰嗎?」
「嗯,好像和洛森將軍有關係。」
「對,她是洛森將軍的獨生女。哥哥可真厲害,跨進宴會廳才多久,就招惹了這麼多混帳。」
說完,凌涵突然站起來。
「跟我來。」
「去哪裡?」
「洗手間!」
凌衛摸不著頭腦地跟著凌涵到了洗手間,被命令留在洗手台旁。
「不許到處跑,我很快就出來。如果有人進來,也不要和他們說話。」
明明是年長的哥哥,卻被當成幼稚園的小朋友一樣看管。
凌衛苦笑著,但同時也想起了養母凌夫人。
五六歲的時候,出門時怕自己走掉,凌夫人也會很緊張地寸步不離,眼光不得不離開自己的時候,就會頻頻告誡──待在這裡不要亂跑,媽媽很快就回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啊……
原來凌涵身上也有像媽媽的地方。
在裡面待了一會後,凌涵打開門走出來,舒緩了疼痛的慾望,他的臉色總算有所好轉。
接下來的宴會,乏善可陳。
凌涵從始至終不離凌衛左右,彷彿他和凌衛才是真正的孿生兄弟,每一個試圖上來和凌衛寒暄的人都受到他幹練精明的目光的掃視,那種眼神,宛如保護欲過於旺盛的父親,帶著還是處女的女兒面對著狼群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策略起效的緣故。
直到宴會結束,皇太子和佩堂都沒有再靠近凌衛,只是不時的,凌涵會察覺到從暗處射出,投射到哥哥身上的興致勃勃的視線。
宴會一結束,宮廷大門終於敞開。
在仰慕心旺盛的女孩們湧過來向凌衛道別之前,凌涵已經強橫地拉著凌衛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