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並未攬下這件事,而是將此事交給了常順。
從此常順開始了教少女『牙牙學語』的日子,從三字經開始學起,於是這間佈置華麗的房間裡,時不時總會傳出少女唸著『人之初,性本善』的稚嫩聲音。
蕭九娘滿腹怨言,她本是想和楚王多交流培養下感情,怎麼變成跟這個常大壯培養感情了。
常順,楚王的貼身內侍之一,沒進宮之前的俗名叫常大壯。人如其名,體格壯實,身形魁梧,完全不像宮中那種陰柔之氣十足的內侍。從小在楚王身邊服侍,雖不若楚王那般博學多才,但也是識得幾個字的,反正教『不識字』的蕭九娘,還是沒有問題的。
蕭九娘原本打得主意是和楚王多套套近乎,人是習慣性的動物,多在主子面前刷刷存在感,他便會覺得自己極為親切了。親切到某種地步,將她納入羽翼之下也不是不行。
當然還有個目的,那就是大囡本身是不識字的,這些伶院裡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曉。別看她忽悠蓮枝時可以那麼說,但經不起有心人的注意與查探,所以讓楚王作為自己的啟蒙之師,是一個很好的理由,且也能顯現一番楚王對自己的不同尋常。
百益而無一害的事,蕭九娘自然不會放過。唯一讓她心中不爽的就是這啟蒙之師竟然換成了常順,雖是楚王和常順誰來教導她並不不同,反正她要的就是那麼個意思,關起門來誰也不知道教導九娘的是誰。
可他是常大壯啊,是和她爭搶主子關注的人,且還是兩輩子的老對手!
不過蕭九娘自然不能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畢竟她可是『想識字』的蕭九娘,而楚王也確實『如她所願』了。
她只能接受,不能說不。
這個陰險的楚王!
九娘哀怨的望著面前那本三字經,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默唸著。殊不知自己這副模樣,早就納入不遠處那個人的眼底,眼中閃過一抹幽光。
外室那處傳來常順說話的聲音,方才有人敲門,常順便去了外間。
蕭九娘正好奇著是誰前來,就見常順走了進來,稟道:「殿下,有一位自稱您表妹的人前來求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特意望了九娘一眼。
蕭九娘頓時炸毛了,抬起頭來,「除了九娘,還有人是殿下的表妹嗎?」
看似純稚爛漫,實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這常大壯忒不識趣了!
常順面色猶豫,道:「這個……來人確實好像是殿下的表妹,是蕭家的八娘子。」
常順才不會老實說方才他是故意那麼說的,他可沒忘記那次被這小女娃耍了一下,在殿下跟前丟了臉。蕭九娘自然看出了常順這點陰暗的小心思,忍不住瞪了對方一眼,可她又不能出言制止。常順說的確實沒錯,蕭八娘也是楚王的『表妹』,同她一般。
眼神不由自主的移到了楚王的身上,只見他依舊是垂首看書的模樣,眉眼平靜無波。
「不見。」
聽到這句話,蕭九娘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
這抹笑容被楚王的眼角餘光納入眼底。
……
門外那處,蕭八娘看著眼前的那道門緩緩闔上,臉上的表情終於難看起來。
她知道蕭九娘在裡面,定是這卑鄙無恥的人阻撓了楚王表哥見她!
蕭八娘心中羞憤交加,但卻並未放棄自己所想。茵姐姐說的沒錯,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們幾個看似與蕭三娘幾人地位相差無幾,其實是個人都能感覺出其間的差距。她們沒有強大的母族,她們從根子上並不算是嫡系,所以一切都得她們自己去爭取,倘若不然,日後只能落一個為同族姐姐做媵的下場。
沒人願意當鮮花綠葉中的綠葉,媵妾地位再高她也是妾,大房的崔媵妾與大房主母崔氏是同姓姐妹,且同屬清河崔氏,只是因為一人是嫡一人是庶,便落了一個做妾的下場,明明身份相差不多,嫁到了夫家卻是一個要以另外一個為尊。
楚王是目前幾人唯一所能接觸到的的男性,且是皇子親王之尊,雖患有腿疾,但相貌俊美身份高貴,並且據聞楚王以前是可以行走的,腿疾也是近些時候才出現的事情,宮中醫術高明的太醫那麼多,所以這腿疾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蕭九娘在想什麼,蕭八娘很清楚。一個這麼好的機會放在眼前,她不會放棄,也不可能放棄。
蕭!九!娘!
你搶了我阿姐的位置,這一次我定然不會輸你!
一字一句的在心中說道,蕭八娘轉身而去。
*
一大早,蕭九娘便起了。
未等蓮枝來服侍她穿衣,她便去了窗前,將窗扇推開,迎面一股清新微微帶著濕潤的空氣迎面襲來,讓人神清氣爽。
「娘子,如今天氣轉涼,您穿著寢衣吹風,小心著涼。」
蓮枝端著銅盆進了來,在她身後還有一名個頭小小的婢女,其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應洗漱用物。蓮枝先服侍九娘漱口淨面,並幫她上了潤膚的面脂,然後才去了屏風後服侍她穿衣。
待從屏風後走出來,蕭九娘完全換了一副模樣,米分嫩的桃紅色襦裙,墨色的長發披散,襯著如雪似的肌膚和巴掌大的精緻小臉,增添了一股屬於少女的嬌美。
梳好了發,便去了案几前用早飯。
早飯非常簡單,也就是粳米紅棗粥和幾樣麵食小菜。蕭九娘一面用著早飯,一面吩咐蓮枝道:「將我昨日交代你的那幾樣東西裝好,待會兒我要去楚王殿下那裡。」
蓮枝應道,去一旁收撿起來,那名婢女已經下去了。
用罷了早飯,蓮枝又端了水和唾盂服侍九娘漱口才算罷,她拿著白色的棉帕替九娘拭了拭嘴角的水漬,想了想,又去拿了一盒口脂來。
「娘子總是不願擦這些,但婢子看別的小娘子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所以這次出門也是帶了一套。您今日穿的衣裳顏色鮮豔,擦上這桃米分色的口脂,薄薄的塗上一層,定然更好看。」
蓮枝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面將手裡的小瓷圓盒打了開,另一隻手拿了一支五寸長短極為小巧纖細,有點類似於縮了幾倍的小號狼毫筆的東西,在瓷盒中蘸了蘸,然後往九娘唇上塗著。
清清淡淡的塗了一層,只見少女原本淺米分有些偏白的唇色立馬鮮豔了起來。蕭九娘膚色偏白,顯得沒有血色,平日裡也從不擦脂抹米分,襯著有些偏白的唇色,總是顯得整個人氣色不太好。此時抹上這淺桃紅色的口脂,頓時顯得她臉色立馬好看了起來,平添了一股屬於少女嬌豔的氣息。
蓮枝認真的端詳了一會兒,又去妝奩中拿了幾樣首飾過來,其中一樣是支小巧的金簪,米分色的小蝴蝶,蝶翼薄如蟬翼,在她手中微微顫動著。她見九娘的雙髻上已經帶了兩朵珠花,便將這支金簪插在了左側偏後的位置。從正面看去,可以看到米分蝶若隱若現,十分靈動。
還有兩樣則是一對耳墜,似乎和那蝴蝶簪子是一套的,也是兩隻小小的米分蝶,懸掛在九娘米分嫩且小巧的耳垂上,與腦後的那隻蝴蝶相互輝映。
九娘的眼神有點詭異,看著蓮枝那格外認真的臉。
蓮枝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
不過她最近這些日子的行舉確實容易惹人誤會!
心中有些囧囧然,難道在蓮枝心目中,她家娘子就是那麼有心思的人,這麼小點的年紀,就懂得為自己『打算』了?
可想著這兩日偶遇蕭八娘時,她那嫉恨的眼神,九娘又覺得似乎就是如此。只是她上輩子是十四的時候才出現,早先幾年想的不過是活下去,哪能體會到這個年紀的小娘子們心中是如何想的。按照蕭八娘的心思來看,她們這個年紀為自己『打算』,好像也不是什麼令人奇怪的事情。
蓮枝一番弄罷,便去拎起一旁的木質小提盒了。蕭九娘無奈,只能站起身往外走去。踏出房門,蓮枝慎重其事的將提盒交入了九娘的手中,眼中寫滿了鼓勵,彷彿蕭九娘要去幹什麼大事似的。
實則九娘不過是要去楚王那裡,這兩日她已經將三字經學完,常順正在教她寫字,而這提盒裡放的不過是筆墨紙硯等物。因楚王房間裡這裡不遠,且蕭九娘從不將蓮枝帶去楚王那裡,所以蓮枝平日裡總是將她送到門口便止步的。
蕭九娘的心情實在詭異得厲害,卻又不好說什麼,有種百口莫辯的冤屈心情。她接過提盒,往前走去,突然看見旁邊的一扇門打開了。
立在門前的是蕭八娘。
九娘眼光一閃,對她頷首為禮,擦身而過。走了沒幾步,發現身後那人竟然跟了上來。
這時候停下來,倒顯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對方既然想跟自然想好了說辭。蕭九娘只能緊抿了一下嘴,繼續往前走著。
身後那個人一直跟到了楚王房間門前,蕭九娘這才轉過身來,望了她一眼。
「不知八姐姐總是跟著妹妹作甚?」
蕭八娘笑得嬌豔如花,又帶著一抹譏諷:「我作甚幹你何事?你只管你作甚就好,難道還管到了我的頭上?!」
這不要臉的蕭八娘!
蕭九娘銀牙暗咬,她自然知曉蕭八娘打得什麼主意,可這時候轉身而去就顯得自己膽怯了。她可是蕭九娘,除了那一人,她怕過了誰?
她冷冷的看了蕭八娘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轉身敲響了房門。
門從裡面打了開,開門的正是常順。
常順見是那日日來的小女娃,根本沒有多想便將身子側開,讓她進去,卻沒想到她身後還跟了一人,仗著個頭小趁勢就踏了進來。
還未等他出言,對方便抬起頭來,嬌豔小臉上滿是笑意盈盈:「常內侍好,我是來看楚王表哥的。」
又來一個表妹?
望著那邊那個『表妹』,又望瞭望這邊這個笑容滿臉的『表妹』,常順的眼神詭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