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常順眼神詭異的望自己,蕭九娘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這常大壯忒不識趣了,簡直笨得天怒人怨,怎麼就這麼將她放進來了!就他這副模樣,成日裡是怎麼保護楚王的,還號稱楚王身邊第一高手,她看是低手才對!
其實九娘是冤枉常順了,他見了是九娘來,便沒有多想,誰能想到後面還跟了個小丫頭,仗著個頭小便進了來,等人進了來再趕人的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且他是個下人,換著別人自然開口攆人了,可這是殿下的『親戚』。
蕭九娘現在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要是頭髮能豎,估計也早已豎了起來。若是擬物化,這會兒她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犬類,感覺到威脅,茸毛全豎,只差嗓子裡發出幾聲威脅的低吼了。
她瞄了一眼那邊兩人,也懶得搭理他們,便直往裡面而去。
進了內室,見楚王慣例的躺在那個躺椅上,躺椅旁是她慣坐的月牙凳,便飛也似的坐了過去,將手裡的提盒放在腳邊。
「表哥——」
嫩嫩的聲音裡,有著告狀的意味,反正楚王是聽出了這一層意思。
他早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了,側首看了看她。入眼便是她挨在近處的纖細玉頸與尖尖的下巴,還有微微嘟起的米分唇。
內室的門被推了開,就見她反射性的轉頭看去,一閃即逝的是她眼中的防範和警惕。楚王的眼神微微的一動,回頭看向來人。
蕭八娘一進門便看到窗下的那兩人,一個是半臥的狀態,一個是坐在一側。兩張椅子離得很近,這個距離讓她的目光閃了閃,可是緊接著她便看到回頭望來的楚王,明明還是少女稚嫩卻帶了幾分異常嬌豔的小臉,頓時綻放出一抹嬌美的笑容。
她納福為禮,嬌柔又帶點清脆的聲音響起。
「楚王表哥好,八娘聽聞您腿疾犯了,便一直想來探望一二,只是每次來的機會都不湊巧,幸好今日終於見到了表哥。」
這話裡的意思太多,既表現出自己的擔憂之意,又表現出了自己來探望幾次的事實。若是之前那幾次是因楚王而被拒,此番點明楚王自然不好將之攆出去,倘若不是,而是某些人搗鬼,自然也就起了告狀的作用。
恰恰蕭八娘便認為自己之前幾次前來都未見到楚王,便是蕭九娘從中搗的鬼,若不然今日她也不會如此厚顏跟著蕭九娘後面進來了。她自信自己見到楚王,兩者熟稔之後,楚王定會對她另眼相看。
因為她是蕭八娘,五人中容貌唯一可以和蕭九娘相抗衡之人,且蕭八娘從不認為蕭九娘比自己漂亮。那蕭九娘五官精緻是精緻,但太過寡淡,且仿若沒發育似的,自己只比她大一歲,卻比她高了一個頭,身段也比她玲瓏有致,而不是像她一樣幹癟得厲害。
她阿娘說過了,男人都喜歡豔麗且嫵媚多情的女子,就好像她的嫡母,長得倒是不差,也端莊大氣,無奈籠絡不住她阿爹,而她阿娘卻恰恰憑著自己的嫵媚迷人將阿爹籠絡了過來,平日裡少去正房那處。
這蕭八娘從小生長在其母身邊,見識的都是些女子們各憑本事的爭寵手段,也因此特別早熟,小小年紀便懂得了女子本身便是最大的武器。
若是蕭九娘這會兒洞悉了她的所想,大抵是會膛目結舌的,因為哪怕是她上輩子,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用自己來當武器。也因此當她見到蕭八娘滿臉自信笑容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她並沒有將這種行為理解出太多的意思,而是當成了一種挑釁。
這確實是挑釁,卻不若九娘所想的那般。
楚王微微頷首,道:「八娘客氣了,本王很好。」
說完,他便轉過頭去,也不再看蕭八娘一眼,仿若沒這個人。
蕭九娘沖蕭八娘得意一笑,算是對她的挑釁一種回覆,然後便轉過頭去逕自和楚王說話,不再理會她。
蕭八娘見楚王只跟蕭九娘說話,不理會自己,臉色又青又紅,精彩得厲害。殊不知楚王哪裡是和蕭九娘說話,明明是蕭九娘自說自話,他偶爾才會回上一句。這自然是蕭九娘做出的一種假象,代表著自己和楚王比較親近。可蕭八娘並不知道這些,她只當楚王是被蕭九那賤人迷惑了,才會如此。
蕭八娘既然來到這裡,就沒打算不戰而退,她站在那處想著怎麼打破這個僵局,且不讓自己太難堪。
一旁看戲看得熱鬧的常順,這會兒快笑死了。不過因著先入為主的觀念,再加上蕭九娘對楚王腿的態度他也是看在眼裡,自然偏向九娘一些。且常順在宮裡見過了像蕭八娘這種女子,又哪裡看不出她的心思。與之相比,似乎從來沒有那種意思的蕭九娘,反而顯得單純得可愛。
所以他難得慇勤的搬了一張小幾放到九娘的面前,並將她的小提盒放在上面,和藹道:「九娘子便在這處練字吧。」
大善!常大壯終於懂得看眼色了,這會兒九娘看常順特別的順眼,所以也不吝自己的笑容。
一直將這些動靜納入眼底的楚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同時眼中也閃過一抹茫然。
她到底為何而來?
就如同常順所想,楚王從小生長在宮廷,見過太多太多心思各異的女子。從他十二歲開始,總會有些妄想攀上高枝的宮人在他眼前顯出各種醜態,這裡頭有人的指使,他心中清楚,也不乏自身想一躍飛上枝頭之人。
可就如同常順所感覺那般,蕭九娘從一開始出現,便從沒有表現出那種意頭,似乎完全只是單純的討好和巴結。就彷彿他幼年所養的那隻小狗,只是單純的、純粹的跑到他腳邊討好撒歡,這裡面與生存(討吃的)有關,與天性有關,卻並沒有別的不好的心思。
這也是楚王為何會容忍她開始在自己身邊上躥下跳的根本原因,若是蕭九娘如宮中的那些女子,早就被楚王驅離了,即使是『表妹』也沒用。
看著她抿著嘴小弧度的笑著打開提盒,從裡頭拿出筆墨紙硯等物,又將這些東西在幾上一一擺好。
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樣,是因為他沒有理會那個什麼蕭八娘嗎?
蕭八娘顯然沒有那麼容易放棄,見屋中無人理會自己,尷尬多了便不覺得尷尬了。此時見蕭九娘擺出要練字的模樣,她便貌似親密的湊了過來,佯裝來看的模樣。
不過她心中也有數蕭九娘不會搭理自己,所以看了兩眼,她便將話題轉移到楚王身上。當然談論的還是蕭九娘的字,若不然她也沒什麼話題可與楚王說。
令她驚喜的是,楚王竟然對她有所回應。
蕭九娘捏著毛筆的手指越來越緊,那個蕭八娘嬌笑連連和楚王說著自己的字有多麼醜,楚王竟然回了她兩句。
她剛會寫字,字能不醜嗎?
這個賤人!
突然,蕭九娘用力過大,竟然讓手中的毛筆不小心飛了出去。那飛去的角度恰恰是衝著蕭八娘的臉而去,彈在了她的臉上,又順著衣裳滑落在了地上。只見蕭八娘的臉上被墨跡畫出一道斜斜的橫槓,漂亮的衣裳上也迸濺上了幾滴黑黑的墨汁。
「哎呀,不好意思,妹妹我剛學會寫字,筆都還不會拿。」蕭九娘笑著道。
明明應該是道歉的言語,卻被她說出了一種故意的味道。
沒錯,就是故意的。
賤人有本事當場和她發作!
蕭九娘恰恰賭的就是蕭八娘不敢,她太明白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的心思了,注重臉面注重儀表。蕭九娘也注重,不過她是拿來當做一種偽裝的道具,又或者是人生存在這個世間必須應有的技能。
她並不將這些看得太過重要,上輩子哪怕成為了王家的嫡媳,成為了高高在上的榮國夫人,蕭九娘骨子裡依舊不是平時所表現的那樣,還是那個從伶院裡掙扎出來的大囡。裡子面子臉面她都要,可若是在某些時候,不要又何妨!上輩子沒少有人因此在蕭九娘手裡吃虧,因為她從不按牌理出牌。
「你是故意的!」
蕭八娘惡狠狠的瞪著九娘,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
蕭九娘眨巴著大眼,一臉委屈,「我也不知道這毛筆怎麼會跑到你臉上去……」
生氣嗎?使勁氣吧,氣死一個少一個!沒道理她被噁心了這麼久,還不能噁心回去!
「八姐姐你看你臉都花了,我幫你擦擦吧。」她慌忙站了起來,拿著手帕欺了過去。
蕭八娘尖叫一聲,揮開她的手。
「你離我遠點。」
丟下這句話,蕭八娘便捂著臉匆匆忙忙跑了。
室中很安靜,楚王和常順兩人幾乎是目不暇接的看完眼前這齣戲,兩人自然看出了整件事都是蕭九娘所導演,用了手段將人給氣跑了。
常順有些愣然,楚王的眼神晦暗起來。
還不待兩人做出反應,就見蕭九娘詫異的道:「你們幹甚這麼看著我?沒覺得她很討厭嗎?矯揉造作,還噁心人,從我出門便跟著我,噁心了我一路,來到表哥這裡還要繼續噁心我!沒道理只能她噁心我,我不能噁心回去啊。哼,還說我字寫得丑,讓她初學時寫幾個我看看!」
九娘一臉的不忿,毫不遮掩的表達自己心中的怒火。
這種反應再度讓楚王兩人有些驚訝,按理不應該是百般解釋訴說委屈,裝得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嗎,為什麼表現得如此惡行昭彰?女子們不都是特別注重的儀範與教養的嗎?
他們自是不知道蕭九娘上輩子各種惡形惡狀的面孔,被楚王見多了,所以她從來不在楚王面前偽裝,而這番表現不過是習慣使然。
當然,做完這一切後,蕭九娘也意識到自己這樣似乎有些不對,不過她轉念就想了,反正楚王早晚都會知道自己真面孔是如何,何必累得自己偽裝。她可是一直記得做一隻忠實的狗腿子的最高定義,那就是你可以欺騙全天下人,不要欺騙你的主人,若不然有一天敗露,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蕭九娘從來都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做出這種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