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惜荷院裡便忙碌起來。
當中那棟小樓裡燈火通明,婢女們進進出出,備好了洗漱所用的物件以及衣衫、早膳等物。惜荷院裡的人眾所皆知九娘子素來勤奮,每日起的很早,所以都是在其起身之前準備好一切事物的。
小樓內,一間佈置素雅的臥房裡,淡青色繡花草百鳥紋的簾幔後,臥榻那處仍未見動靜。
蓮枝撩起簾幔進去裡面,就見榻上睡了一人,如雲般的墨絲披散在軟綿的枕頭上,膚若凝脂,眉若長柳,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呈枚色的櫻唇,此時那雙美目緊緊的閉合著,代表著其主人正處於熟睡狀態,讓人不忍上前叫醒。
忽的,被縟裡蠕動了一下,又是一下,緊接著是一連串蠕動,就見一個白乎乎的東西突然自被窩裡鑽了出來,赫然正是小酒兒。
小酒兒側頭瞄了一眼蓮枝,又往上挪了挪,挪到那玉人似的少女頸處,便伸出小米分舌去舔對方的臉。
舔了沒兩下,就見一支裹著薄紗的玉臂伸了出來,將它納入其下,抱入了懷裡。
「酒酒,別鬧。」榻上的九娘閉著眼睛輕喃。
「娘子,該起身了。」
這時,蓮枝方才輕喚出聲。
須臾,榻上的人半掀眼簾,「幾時了?」
「快辰時了。」
九娘幾不可聞的唔了聲,自榻上坐了起來。
此時雖是臨近初夏,但天氣還是有些涼的,蓮枝拿了件薄衫幫九娘披上,便轉身出去安排了。
不多時,她轉身回來,身後跟了一眾婢女,一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放著洗漱所用的各種物具,還有衣衫熱水等物。
九娘下了榻來,在蓮枝等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又洗漱淨面,之後去了妝台前坐下。
這期間,小酒兒一直蹲坐在被縟上看著九娘,此時見九娘扭了臉去,不再看自己,趕忙自榻上蹦了下來,竄到九娘的膝蓋上。
蓮枝正在幫九娘梳髮,九娘揉了揉小酒兒的腦袋,道:「你個黏人的小東西。」換來的是小酒兒使勁搖著尾巴,狂舔九娘的玉手。
這小酒兒被九娘養久了,也是頗懂人性的,就宛如這會兒,它便知曉九娘的話並不是斥責,帶著親暱,自是也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親熱。
現如今,小酒兒比當初楚王送給九娘時,已經完全大變了模樣。早先時短短的絨毛,如今早已變長了,小身板也長大了兩倍不止,呈三角形狀豎立的耳朵與微尖的黑鼻頭,乍一看去有點像只小狐狸,可若認真去看便知是一隻極為稀罕的波斯犬。
蓮枝為九娘梳了雙環望仙髻,現如今九娘已經十三了,再用雙丫髻或者雙環垂髫髻這類髮式,就顯得有些稚嫩。而眼下這個髮髻剛剛好,即不顯得成熟太過,也不會顯得稚嫩一如女童。
一番弄罷,九娘將小酒兒放在地上,便往樓下而去。小酒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九娘後邊,也下了樓。
下樓後,九娘去用早飯,小酒兒也被婢女們抱走去餵食了。待九娘用罷早飯,來送她去女學的軟轎已經停在院外,九娘便帶著蓮枝和提著她書囊的蓮芳,坐了軟轎準備往女學而去。
九娘剛坐進軟轎,就聽得小樓那處有婢女輕喚著『酒酒、酒酒』,便見一道白影速度極快的躥到軟轎裡,跳到九娘腿上。見其熟稔的模樣,就知曉這事平時它沒少幹。
九娘無奈搖頭,撫了撫對方毛茸茸的小身子,「好了,就讓它跟我去。」
軟轎一路出了惜荷院,便往蕭宅北側行去。
這女學是蕭氏族內特意開辦的,僅供蕭氏一族的女兒們前去學習。自楚王離開蘭陵後,這兩年來九娘便在女學中學習著各種學識與禮儀技藝,雖是縣主之身,並未有人強求她必須學習這些,但她也從未拉下過一天課程。
這兩年多的日子,九娘過得很閒適,祖宅內部的紛爭從來牽扯不到她的頭上,因著自己有個縣主的身份,族中長輩們俱都對她不錯,與她平輩之人也對她恭敬有加。平日裡她除了去女學上課,便再無其他事情。
兩年多過下來,九娘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和適意,甚至生出了一種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的心態。只可惜,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奢望,隨著時間的過去,離回長安的時候越來越近了。
女學開設在靠祖宅北側邊緣地帶的一座很大的院落裡,這女學中不光有蕭家嫡系一脈的女兒前來上課,還有一些旁系分支的小娘子們。只要是有蕭氏血脈,條件符合,俱都可以來此學習。
九娘等人上課的地處也在此,卻是不與她人在一起,而是蕭珩專門請來教課的女先生,另闢一處教導。
到了女學門前,九娘便下了轎來。
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所以這女學門前很是熱鬧,不時有隻身一人的少女前來上課,還有些的則是身邊伴著婢女,當然也不乏像九娘一樣坐著軟轎而來的。
只是從這些便能看出三六九等,那些隻身一人前來的上課,便是蕭家旁系分支的一些小娘子們,且還是那種家境不好的。身邊伴著婢女的,與之相同,但家境卻是要好上一些。至於坐著軟轎而來的,不用說,自然是蕭家祖宅內嫡出的小娘子們,庶出的自然也有,大多是伴著嫡出姐妹的轎旁步行而來。
規矩森嚴,且等級分明。
九娘不過剛站了幾息時間,一架軟轎便在她身邊停下,從轎上下來的正是蕭十娘。
與九娘一樣,這兩年多的時間蕭十娘也是大變了模樣,十娘本就生得嬌憨俏麗,經過這兩年的嬌養,更是一身雪膚,嬌美似花。
一下了轎來,她便笑吟吟的道:「九姐姐,還勞你等我。」
「也沒有等,不過是站了站。」
說著,兩人便帶著各自婢女往女學中行去。十娘只帶了如花,九娘卻是帶了蓮枝和蓮芳兩人,蓮枝手裡抱著一身雪白的小酒兒。
這一行人引來許多人的矚目,卻是未有人敢上前來,在前方行走的許多少女俱是避了開。她們俱都知曉這兩人與自己等人是不一樣的,尤其這其中還有一位是聖上欽封的縣主。
大多人的眼神都是仰望和恭敬的,當然也少不了忿忿不平與嫉妒的,只是這些眼神俱都隱晦。對方勢大,沒人傻的上前去挑釁。
這樣的情形,九娘和十娘見多了,幾乎每日來女學都會見上一次,自然視若無睹,兩人只顧走自己的道。
「酒酒今天又跟來了啊。」
十娘一見小酒兒便笑眯了眼,邊走邊伸手去摸它。小酒兒也是認得人的,也沒有躲開,乖乖的讓十娘摸毛,可把十娘稀罕得一臉甜笑。
「我就知道酒酒今天一定會來,所以讓如花帶了豬肉脯。」
九娘笑著正欲說什麼,就見前方也行著一人,正與蕭十一娘說著話。
那人赫然是蕭倩。
提前蕭倩就說的有些遠了,之前眾人到了蘭陵祖宅,蕭八娘便被送回長安去了。待前去送人的僕從回來,帶來了蕭倩。也不知安國公府那邊是如何和祖宅這裡商議的,總而言之蕭倩頂了蕭八娘的位置。
蕭倩是蕭蓉的親姐姐,蕭蓉是因為自己被剔除排行的,九娘自然忌諱莫深。本想著這蕭倩可能會替妹妹報復,誰曾想這兩年多來蕭倩十分老實,日裡見了面也不過是點個頭的交情,與九娘如此,與眾人皆如此,倒是和蕭十一娘不知怎麼處了兩分交情出來。
見此,九娘自然是樂意之至,她是不怕蕭倩,但也討厭有人如附骨之蟻似的糾纏上來,平添煩擾。至於蕭七娘是如何想的沒人知曉,蕭九娘只知曉她也非常老實,不管暗裡如何,反正當面是再沒有到九娘跟前挑釁過。
幾人分前後進了課舍,剛坐下來,教授眾人學業的女先生便到了。
接下來便是為時兩個時辰的上課時間,這期間若是要如廁或者喝水,和女先生說一聲便可,其餘時候要麼聽先生講課,要麼便是自己複習之前所學的東西。
午時過半,便散課了。
不過九娘等人並不會離去,而是在女學內用了午飯,歇息片刻,下午仍有其他課程。一般來說,上午上的是有關學識之類的課程,下午便是其他附加技藝,例如琴棋書畫之類等等。
女學是供應午間餐點的,但九娘等人是不會在此用膳的,早有各自的婢女卡著點將膳食送了過來。課舍一旁有幾間屋子,有專門供歇息飲茶之用的,九娘和十娘佔了一間,讓各自婢女將自己的膳食拿了過來。
兩人的菜加起來擺滿了一整張案几,九娘和十娘一面用膳一面說話,十娘還分心從如花手裡拿豬肉脯去餵小酒兒。
「據說長安那處來人了,估計是要接咱們回去了。」
十娘口氣中隱有感嘆,似有不捨。
確實,別說十娘了,九娘也是如此。倒不是不捨這種生活,而是不捨這種與世無爭的氛圍。就如同之前所講,祖宅這處也有機鋒,但畢竟兩人是身外人,倒是牽扯不到兩人身上去,甚至因是客的身份,眾人對其都諸多禮遇,可是回到長安就沒有如此好了,首當其衝便有個大敵人朝霞郡主杵在那兒。
「不要想多了,總是要回去的。」
十娘點點頭,「說的也是。」
她放下手裡的牙箸,手裡拿著一塊豬肉脯去逗小酒兒過來,小酒兒是個機靈鬼,熟悉之人給東西吃,它倒也吃。但卻是自己拖到一旁去吃,想要抱著餵牠,卻是有點難,只有那麼特定的幾個人才能如此。
蕭十娘便從未成功過,為此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酒酒快來,你看我這裡有好吃的。」
小酒兒狐疑的瞄著對方,總覺得對方肯定有陰謀,它往前走了兩步,又扭頭回去,又走兩步,又轉頭回去。如此兩三次,好不容易走到對方手邊,還未等十娘抱起它,它調頭便躥走了,一蹦去了九娘腿上,蹲在那處舔著自己鼻頭氣對方。
「你個小機靈鬼!」十娘沮喪大叫。
也只有此時,蕭十娘才能露出些屬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童稚來。
蕭九娘笑了起來,每次看到這麼一出,她便想捧腹。
十娘將手上帕子裡的豬肉脯放在桌上,讓如花拿了帕子給她擦淨手,才又拿起牙箸用膳。
吃了幾口,她面現憂色,「也不知道我阿娘如何了。」
這兩年多來,卻是沒有韓雲娘的消息,一來韓雲娘只不過是侍婢,二來長安離蘭陵山高路遠,傳遞消息也極為不方便。
「所以咱們也是該回去了。」九娘道。
並不是光躲著,便不用面對。該面對的東西,總要去面對。
*
果不其然,次日兩位老夫人難得將九娘等人召集到一起,告知了長安那處來人接她們回去的消息。
然後便是各自回去整理行裝,準備啟程回長安了。
又過了幾日,待眾人準備妥當,便去拜見了蕭珩等幾位長輩,以做辭別。
次日一大早,宛若長龍似的車隊駛離了蕭家祖宅,往蘭陵城外行去。
在路上行了幾日,之後換了船,眾人赫然發現這船就是兩年前她們來蘭陵時所乘的那一艘。
這次從長安而來接幾人回去,乃是一名姓毛的中年管事領頭。
此番船上沒有長輩,從身份上來講,九娘算是地位最高,自然佔據了楚王之前所住的那處房間。而十娘則是住在九娘旁邊的一處小房間,那姓毛的管事提出這房間太過狹小,另外給十娘安排一處,卻是被十娘拒絕了。
「這番回長安,長安那處形勢如何咱們盡皆不知曉,這毛管事是誰的人,前來接咱們的這些人裡面有沒有什麼貓膩,咱們也不知曉。為了保險起見,最近大家都警醒些,十娘你這陣子除了晚上歇息,儘量跟我呆在一處,不要亂走,免得橫生事端。」九娘吩咐道。
十娘點點頭。
她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們避禍去了蘭陵,朝霞郡主那裡憤恨至極卻攔不住,這番要回去了,有沒有人歡迎她們且不說,若是想幹什麼,在這船上在這茫茫無際的江上最是好下手。
蓮枝蓮芳和如花幾人也是滿臉肅色,這幾名婢女算是九娘十娘身邊的心腹,那蓮芳便是那名叫芳兒的小婢女,之後被九娘改了名叫蓮芳。
九娘十娘身邊的婢女除了蓮枝和如花,其他都不是安國公府裡的人,經過一番收攏,且以後命運都是把持在九娘手裡,倒也是個個忠心耿耿。
這是兩人故意為之,兩人礙於身份所限,不可能身邊沒有婢女,用蕭家祖宅那裡的人,總比用安國公府的人要放心。所以臨行之前,九娘和十娘特意與小李氏開口,將身邊服侍的婢女討了過來,不過是幾名婢女,小李氏自然不會說什麼,當然是趁人之美。
如此安排下來,上下俱是按部就班。九娘和十娘兩人極少出房門,成日裡都是呆在房間,喝喝茶下下棋倒也能打發時間,偶爾出門去甲板上透氣,兩人也是前呼後擁,
一連過了許多日,倒也沒出什麼異常,似乎一切都是兩人多想。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船隻已經進入了通濟渠中段的位置,大約還需十來日便可到洛陽了。
這一日,九娘和十娘兩人用晚飯。
膳食是蓮枝等人領回來的,幾個婢女一面往案几上擺放菜食,一面手持銀針試毒。這是九娘交代下去的,下面一眾婢女們俱是嚴格按照吩咐辦事。
並無任何異樣。
婢女們每驗完一道菜食,便由蓮枝交給九娘,九娘端起放在鼻尖嗅上一嗅,便擱置案几之上。
無人知曉自從離開祖宅以來,平日裡兩人用膳俱是如此繁瑣,只是九娘從不嫌麻煩,旁人自是不好質疑。
十娘繃著小臉在一旁看著,其實她原本沒有如此緊張的,可這一日日見九娘不厭其煩的如此作為,平添了她內心的焦慮感。她的內心告訴自己這樣有些小題大做了,可是理智卻是告訴她還是聽九姐的好,兩股情緒交雜讓她心緒頗為複雜。
突然,九娘的眉梢動了動。
手中的碟盤並未放在案几中央,而是擱在了案上一角,眾人心中俱是一突,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接下來並未呈現任何異樣,九娘眉頭越皺越緊,只是她沒有說話,旁人也只能屏息靜氣。
九娘環視週遭一圈,開口問道:「還有菜嗎?」
蓮枝身後有一名婢女答:「還有一道雞絲翡翠鮮菇湯。」
說著,便將一隻大湯碗端了過來,擱置在九娘身前的案几上。
湯是雞絲翡翠鮮菇湯,濃濃的雞湯配著翠綠的菜心,並有鮮菇絲黃花菜等點綴,聞起來鮮香撲鼻,看起來十分誘人。
九娘抽了抽鼻子,無果,讓蓮枝拿了湯匙和小碗盛了小半碗出來,輕輕的啜了一口。只是一口,九娘便做出欲吐狀,蓮芳趕忙端來唾盂,讓九娘將湯吐出。
九娘接過帕子拭了拭唇,低喃:「這下藥的人倒是挺聰明的。」
眾人皆驚。
九娘將帕子丟在幾上,對蓮枝吩咐:「去將毛管事請來,對了,還有今日負責這裡膳食的人。」
蓮枝點點頭,便下去了。
十娘一副驚悚的模樣,急問道:「九姐,這湯裡真被下了藥?」
「還有這個。」九娘將之前的那碟燴鴨胗端了過來,與那雞絲翡翠鮮菇湯放在了一處。
十娘被嚇得面色發青,不管如何她終究是個十二歲的少女,也許心機不少,卻是從未見過這種陰私的手段。
九娘安慰說道:「這些吃了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不過會讓咱們腹瀉罷了,腹瀉幾日下來,便會臥床不起,即使請了大夫過來診看,也不過認為咱們是積食加上吹了江風所致。當然這只是第一步,病了自然要請醫問藥,到時候在藥裡動手腳可比在吃食裡動手腳要容易的多。」
這也是為何對方會特意將藥分開了下,舉凡是藥必然有味道,想要不引人察覺,便要懂得遮掩其味道。這兩味藥,分開食用並無事,但是合著一起便會造成腹瀉不止的狀態,所以九娘才會說下藥之人極為聰明。
九娘之所以能聞出來,要歸咎於上輩子被毒女試毒的那些日子裡,看似九娘只學了毒女的微末手段,實則在經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九娘真正有所得並不是毒術,而是對於毒的敏感性。
可能是被試毒試多了,但凡對人體有一絲不好的存在,便會被九娘的鼻子嗅出來。期間,毒女發現了這個端倪,更是拿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毒/藥讓九娘試,讓她分析其間的種種成分,九娘因此苦不堪言,自是不提。
但所謂有得必有失,這些都是相對應的,日後九娘碰到過不少下藥的陰私手段,俱是憑著此項優勢識別出來,躲去了不少禍事。也許高端一點例如毒女那種下毒的手段,九娘還不能夠等閒視之。但普通人家裡,哪怕是世家大族,這毒一類也是極為生僻的東西,應付一些後宅的陰私,卻是綽綽有餘了。
說話間,蓮枝已將毛管事和船上廚房裡的廚子叫了過來。
毛管事還是一頭霧水,可素來低調內斂的懿榮縣主突然召喚自己,自然不可能沒有事,尤其見此時場面,頓時讓他心中一沉。
「見過懿榮縣主,見過十娘子。」毛管事恭敬的拱手行禮。
這毛管事大約四十多歲的模樣,身形精瘦矮小,但看其面相就知道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毛管事在安國公府幾名大管事中屬前列,一向深得大郎君蕭楗的看重,若不然此番接幾名娘子回長安,也不會派他一個管事前來。
毛管事身後的兩名廚子,一胖一瘦,也俱是跪下來請安問好。
九娘頷了頷首,面上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十娘緊抿著嘴,並未說話。
「今日這菜食是出自你二人之手嗎?」
九娘的聲音打破了這壓抑的寂靜。
這兩名廚子俱是驚疑不已,可主子不說究竟,兩人也只能面面相覷,並點了點頭。
其中一名廚子道:「這些菜食確實出自小的二人之手,不知縣主可有什麼吩咐?」
九娘淡淡一笑,望著兩人道:「沒什麼,今日的菜不錯,很好吃,所以特意叫你等過來,是有賞給你們。」
這一聽就是在說瞎話,幾上的菜食一看就是未動,菜食未動卻大張旗鼓不光把兩個廚子找了來,還將毛管事請了來,會沒有事才有鬼。
只是被叫來的這三人,自是不能當面如此說。
毛管事也是個精明的,一見此,心中就約莫有些數了。眼神如刀子似的瞥了那兩人一眼,只是一眼就過去了,面上又恢復了一貫沉著的模樣。
那胖胖的廚子笑得有些勉強,「謝縣主誇獎,這是小的們應該做的,卻是不敢接賞。」
「接,為什麼不敢接?」九娘笑意盈盈的,眉眼兒俱是開懷,「我賞你們的,你們自然還是接著最好。蓮枝將這兩盤菜賞給二人,一人一半都別拉下,就在外間用了,你們看著。」
言畢,她揮了揮手,「好了,你們下去吧,我和十妹妹也該用飯了。」
一眾不相干的人俱是退了下去。
「九姐姐,這飯還能吃?」十娘驚疑道。
「有何不能,好東西賞給別人了,咱們用些殘羹剩飯便好,總不能餓肚子吧。」九娘笑吟吟的。
見蕭九娘已經拿起牙箸用起飯來,十娘也只好端起碗,卻是食不知味。
不多時,蓮枝便進來了,稟道那一湯一菜俱是進了那兩名廚子之腹,且是毛管事在一旁監督其二人用下的。
九娘聽了只是點點頭,並未說話,唇邊的笑意卻是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