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二樓的佈置格局和一樓差不多,偌大的場地,擺了許多桌案。其間以盆栽做了隔斷,坐了許多來此用午飯的男女學生。

  九娘以為二樓要比下面僻靜一些,卻未曾想到二樓比一樓更加人多。不過倒也可以想像的到,能來國子監唸書的學生大多家中不差錢,也不會在乎這點午飯錢。九娘眺眼一望,見二樓幾乎已經沒有空座了,阮靈兒自然也看出這些,不禁扯著九娘的衣袖,道:「九娘,若不然咱們還是去一樓吧。」

  九娘倒是不介意中飯吃什麼,不過既然打定了注意要請阮靈兒用午飯,自然不能半途而廢。二樓既然沒有空桌,那便去三樓吧。

  「咱們去三樓。」

  說著,九娘便轉身往樓梯那處走去。

  就在這時,靠近二樓入口偏右側有一桌上突然有個女聲響起。因為離得距離不遠,且國子監的學生們大多教養不差,即使是說說笑笑,聲音都壓得比較低,這女聲一點遮掩都無,自然顯得格外高調。

  「咦,阮孟玲,那不是你那便宜姐姐嗎?怎麼今日倒是上這二樓來了,我記得她從來是在一樓用飯的。」

  九娘扭頭往那處看去,就見那處桌上坐了三名少女,年紀俱都不大,大約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模樣,說話的正是其中的一名少女,長相倒是不差,瓜子臉柳眉細目櫻唇,就是顴骨略顯有些高,顯出了幾分刻薄。

  而那名叫『阮孟玲』的少女,面相和阮靈兒有幾分相似,卻是比阮靈兒要嬌俏一些。國子監的學生服本就顏色寡淡,她倒是將其穿出了幾分亮眼,倒不是說阮孟玲眼光有多麼獨到,而是九娘來到國子監後,發現有許多女學生俱是如此穿。上身的蒼青色短襦是不變的,但是下面的裙子就顯得多姿多彩多了,各色顏色花樣俱都有,奼紫嫣紅,也算是掛著羊頭賣狗肉其中一種。

  這個年紀的少女俱是愛美的,且來此唸書的大多出身非富即貴,這種行徑國子監中的博士、典學大多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倒是像九娘這種規規矩矩穿一身學生服的極少。在國子監中呆過一段時間的人俱都知曉,能這麼穿的俱都是那些卑賤的庶民胚子。

  只可惜九娘並不知道這些,再加上阮靈兒也是老老實實穿了一身學生服,她倒也沒有多想。

  只是她沒多想,並不代表別人不會多想,早就說了能來國子監唸書的,大多背景不差,所以平日裡院中的學生們行為舉止都是十分收斂的,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招惹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九娘以前呆在蘭陵,之後回到長安也極少出門露面,在國子監中本就面生,在座的三名少女俱都不認識,也因此便將她誤會成卑賤的庶民了。

  大齊階級等級分明,雖不若舊唐之時士族與庶民之間那麼等級分明,但情形也不過比那時稍微緩解了一些。這國子監一直以來都被貴族世家子弟認為是自身的圈子,雖先帝和當今承元帝一直提倡多多提拔寒門子弟,也將作為最高學府的國子監對眾多出類拔萃的寒門子弟敞開大門,但彼此之間的歧視和敵視一直都存在。

  阮孟玲柳眉挑出一個極為鄙視的弧度,看都未看阮靈兒身旁的九娘一眼,對阮靈兒道:「我還當許久未見你,你能長出息了些,可惜這只是我的奢望,和一個卑賤的庶民混在一處也就罷,還出來丟我的人!」

  阮靈兒小臉兒頓時漲得通紅,泫然欲滴,想哭卻又強忍住的模樣。

  其實換著平時她早就哭了,可她還沒忘記一旁受了『無妄之災』的蕭九娘。阮孟玲平時裡欺辱她也就罷,她忍忍也就過了,可連累了無辜之人,阮靈兒就覺得尤其不能忍。

  所以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往九娘身前攔了攔,「玲兒,我、我可是你姐姐,你怎麼、怎麼能對我如此說話,還有、還有九娘不是卑賤的庶民。」

  一段話讓她說得磕磕絆絆,小臉憋得通紅,可以想見這種行舉大抵還是第一次。

  九娘不由的摸了摸鼻尖,無緣無故被說是卑賤的庶民也就算了,她奇異的是阮靈兒的態度。

  且不說從小生在蕭家,見過了太多的伶牙俐齒、巧舌如簧、紅口白牙、口蜜腹劍,兩輩子的經歷,九娘還未見過如此與人爭辯之人。不是應該抓住一處弱點便窮追猛打,壓得對方抬不起來頭,並讓自己予取予求嗎?

  九娘可沒漏聽那句『姐姐』,姐姐被妹妹這樣欺辱,換成九娘早就教會她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了。

  不過九娘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之人,見此情形便知道這阮家姐妹之間背後故事許多,她雖是對阮靈兒印象不錯,但沒有弄清楚情況下並不會妄加判定。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姐姐!」阮孟玲一臉不屑的模樣。

  阮靈兒頓時被嗆得眼淚流了出來。

  之前那名樣貌有些刻薄的細目少女,開口道:「行了行了,你也少說兩句,別影響我們用飯的心情。」

  「哼,還不快走,這二樓沒位置了,你還是趕緊和這庶民回你的一樓去吧。」阮孟玲斥道,望向阮靈兒的同時,不屑的斜了九娘一眼。

  阮孟玲今日的心情並不好,無他,本是與好友約著一起用午飯,哪知到了後卻發現沒位置了,唯一的空桌便是挨著樓梯口這處。

  換著平日裡,阮孟玲自然不會坐在這裡,在她的想法中,這裡人來來往往,十分吵雜,且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讓她花錢請人去三樓用飯,卻是頗為猶豫的,國子監飯堂三樓眾人盡皆知曉,菜食可是出了名的貴,比起長安城一些大酒樓也不差。

  阮孟玲雖是自認出身不差,可平日裡的花銷也是有數額的,去三樓吃一頓要花她幾個月的月錢。她本是在猶豫之中,哪知竟有人來搶她們看好的桌子,因此起了一番爭執,雖是之後她以自己的身份壓過了對方,心中也是頗為不美。

  也因此在見到阮靈兒後,她說話才會如此嗆,當然她從來對阮靈兒態度就沒好過。

  九娘見過跋扈的,甚至比這更跋扈的都有,但她可沒有見過明明不是什麼皇親國戚,還一口一個庶民譏諷別人的人。別問九娘為何知曉對方不是皇親國戚,兩輩子的記憶中能稱得上是皇親國戚的人家中,並沒有一家是姓阮的人。至於幾個世家名門更不用說了,也沒有一戶姓阮的人,所以九娘真不知道這阮孟玲如此跋扈究竟依仗了什麼。

  被譏諷一句也就罷了,九娘只當對方年紀小,不懂事。可又來了這麼一句,以九娘的秉性怎麼可能會容忍。九娘撥開身前的阮靈兒,往前走了兩步,還不待她話語出口,突然被人扯了兩下衣角。

  「九娘,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我是她姐姐,我替她道歉,咱們、咱們走吧。」

  阮靈兒的聲音很細小,其間夾雜了小聲抽泣,更是讓人聽不分明,但站在她身前的九娘卻是聽清了。她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別人家的事她也不清楚,至於這兩句庶民之言,就當之前阮靈兒幫自己熟悉國子監內情況的報酬。

  她轉過身來,「走吧,咱們去用飯。」

  阮靈兒低首用帕子擦了下眼淚,紅著眼睛對九娘點了點頭。

  九娘之前的行舉自然讓阮孟玲三人看在眼裡,見此人半路認慫,俱是嗤了一聲。九娘既然打定主意不去計較,自然沒將這些放在眼裡,拉起阮靈兒,就往三樓的台階邁步而去。

  「咦,你是蕭九娘嗎?」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九娘停住腳步,扭頭看了過去。

  是一個不認識的少女,年紀大約和九娘相仿。

  那少女一臉的笑,快了幾步上前。

  「你是?」

  少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有些赧然,「哎呀,你大概不認識我,不過我卻是見過你的。那日在芙蓉園賞月夜宴,我在曲江池那裡放花燈,見你和太子殿下還有趙王成王幾位殿下一起同行。」

  九娘眨了眨眼,還是沒想起來是誰,那日的人實在太多,且因為是打著混過去的想法,她並未注意那些個貴女們。

  「我叫李楚兒,我爹是工部尚書,你也是在國子監唸書嗎?那應該是在太學院,我也是太學院的學生,以後咱們可以一起玩兒。」

  這少女太熱情了,九娘有些不習慣,到底會做表面工夫的,她微笑著道:「我也在太學院,今日剛入學。」

  李楚兒眼含著期盼的望著蕭九娘,只是九娘說完這一句話,便不再言語了。她眨了眨眼,掩蓋住尷尬,道:「你應該還有事吧,那我不打攪你了。」

  其實九娘知曉李楚兒想的是什麼,就算不完全明白,但多少卻是懂的。這會兒正是用飯的時候,九娘和阮靈兒會來到這裡,自然是用飯。這李楚兒從二樓裡側過來,定是看到方才的情形,跑過來獻慇勤的。

  九娘並不在意一頓午飯,可是這種不速之客,她又怎麼可能自找麻煩攬上身,畢竟大家不熟。

  九娘對李楚兒點了點頭,便轉身繼續往三樓而去。

  一旁桌上阮孟玲那三人直接驚呆了,她們可沒錯過方才李楚兒所說之言。芙蓉園賞月夜宴』、『太子』、『趙王』、『成王』……

  這些『名詞』所代表的含義,幾人俱都懂,但對她們而言卻是可望不可及。就好比那芙蓉園賞月夜宴,眾人俱知曉那日本身的目的是為給皇子選妃,可是以三人的身份卻是沒有資格去,只能眼巴巴的暗中羨慕,哪怕是三人中身份最高的阮孟玲,都未收到宮中的花貼。

  能收到花貼,且和太子等一眾皇子同行的人身份如何,想必只會比阮孟玲高。好吧,是高了太多。

  李楚兒有些失望的轉過身來,眼神掃過目瞪口呆的阮孟玲三人,不禁譏諷的勾了勾嘴角,一點都不見方才熱情、爛漫的模樣。

  「真是瞎了狗眼,堂堂的安國公府的嫡女,聖上欽封的懿榮縣主,成王和楚王兩位殿下的嫡親表妹,竟落了一個卑賤庶民之說,呵呵……」

  隨著這聲譏諷味十足的『呵呵』,李楚兒從三人桌旁擦身而過,她並沒有指名道姓,可是阮孟玲三人俱都知曉對方說的是她們。

  三人的臉色更白。

  *

  三樓的價錢確實不便宜,不過味道倒是對得起這價錢。

  坐定後,阮靈兒又向九娘道了歉,但是再多的卻是沒有說了。也不知她是真傻還是假傻,似乎一點都沒有向這個明顯就可以當個靠山的蕭九娘訴苦。方才兩人上樓時,李楚兒替九娘『出氣』之言,可是盡皆收入兩人耳底。

  九娘也就只當方才的事並沒有發生,只和阮靈兒聊一些有關學業以及國子監內的事。

  待用過飯,已經快未時了,兩人便往教舍的方向而去。

  下午依舊是兩堂課,一堂課講的是《禮記》,一堂課講的是《論語》,《論語》九娘只學了一點,雖是聽得有些艱難,但多少能聽點進去,而《禮記》則是完全有聽沒有懂。

  實在不能怪九娘愚鈍,而是這課程都是統一進行的,自然不能因為某一人的進度,重新再講一遍,九娘沒有聽過前面,只是從半途聽起,自然是接不上的。

  上午便感覺到了聽課困難,這一下午兩堂課更是讓九娘宛如聽天書也似,九娘不禁開始考慮,是否要請一位先生回來專門教導她。若不然以這種情況來看,別說歲考了,她連旬考都不能過。

  雖然來國子監打著混時間念頭的世家子弟貴女們不少,可國子監也有自己的處事方式,每旬一次小考,每歲一次大考,且每次考試成績都是會張貼出來的,就算不能考個頭幾名,最起碼也不能太差,若不然不光自己的臉丟盡了,也會連累家中沒有顏面,畢竟長安城就這麼大。

  九娘蔫蔫的提著自己書囊,往教舍外走去,甚至忘了和阮靈兒打聲招呼。

  一路去了國子監側門,她抬眼望了一下,已經看到自家的馬車停在不遠處。這會兒正是散學時間,側門這處分外熱鬧,停滿了來此處接自家小主人回府的馬車。

  見九娘走過來,車伕恭敬的放下了車凳,小翠撩開車簾跳下馬車,扶著九娘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往前行著,九娘意興闌珊的望向窗外。

  小翠突然道:「娘子,奴婢帶您去見一個人。」

  九娘眨了眨眼,坐直了身。

  「那是自己人。」小翠道。

  如今這車上就三人,九娘、車伕以及她,小翠自然說的是車伕。

  九娘有些吃驚,卻又不吃驚,以前楚王可沒少幹過這種事。上輩子自從依附了楚王以後,她身邊漸漸就添了許多楚王的人,先不提忠心與否,好用卻是不容置疑的。只是上輩子下了決定離開這一切,九娘就把自己身邊楚王的人全部遣散了。若不然以王四郎那種憋足的手段,怎麼可能會毒死她。

  上輩子九娘對自己身邊一大半都是楚王的人,很是警惕,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舒服,這輩子卻是沒有這種想法,只要她效忠楚王一日,這些人便會對她忠心無二。至於不效忠楚王,九娘可從來沒有過這種打算,早說了要緊緊抱住這條大粗腿的,甭管是以什麼樣的身份。

  也不知道楚王找自己到底有何事?

  難道是有什麼『任務』了?

  *

  馬車一路往前行去,東拐西拐走了許多路,繞進了昇平坊。

  這昇平坊靠近東市,附近住戶大多為富戶商賈與小官之家,這其間九娘換過了一次馬車,此時所坐的這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上面沒有任何標誌,倒是不容易引人矚目。

  搞得這麼神秘,九娘心裡嘟囔,不過她也習慣了楚王素來周密的行事。

  無數的歷史證明,還是謹慎些好。

  九娘不由的緊張起來,難道是有什麼大事交給她去做?若不然何必如此慎重!

  馬車駛入了一處宅邸,這處宅邸與一旁其他宅邸並無不同,絲毫不起眼的三進院子。進了院中,馬車停了下來,九娘跟著小翠往裡行去。

  來到一處小院,院中環境很是清幽,常順站在上房門前的廊下候著。

  「九娘子。」

  「常內侍。」

  「殿下正在屋中等您。」

  常順幫九娘推開了門,本人卻並未進去。

  進了屋內,這是一間很寬敞的堂舍,一水兒的淡褐色木質地面,看裝飾和擺設是一間書房。除了有窗的牆面,其他靠牆的位置全是一排排的書架,上面放了許多書。靠北處一張偌大的曲足案几,楚王正伏在書案後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今日的楚王比那日夜宴所見,多了一分清朗,白日下本就俊美的五官,更顯得俊逸逼人。一身寶藍色的錦袍覆在他並不強壯卻碩長的身軀之上,顯得格外的清爽又不失威儀,襯著這滿屋的書香,平添了幾分書卷氣。

  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大掌,修長有力,持著一支紫柄的狼毫毛筆,正認真的在紙上筆走游龍。楚王未抬頭,九娘也就沒有吱聲。

  「那處有軟榻,靠右第二個書架上第三排的第一本書。」

  楚王的話沒頭沒腦,九娘卻是聽懂了。她去了自己右手邊的第二個書架,從第三排抽出了一本書,書上偌大兩字『禮記』。

  然後她便拿著這本書卷,去了窗下的軟榻上坐下。

  正低頭寫著什麼的楚王,抬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了一抹什麼,只可惜九娘並未看見。

  九娘心情詭異的看著手中的這本『禮記』,一個時辰之前她還在頭疼自己的學業,而剛好那堂課便講的是『禮記』,這番到此處來後,楚王讓她看的又是『禮記』,難道有什麼貓膩不成?

  所以說心思太多的人,其實並不好,本來一件很簡單的事,讓她來想卻是想得頗為複雜。

  楚王抬眼看著坐在軟榻上的少女,一身蒼青色國子監學生常服,本來沉穩的顏色卻因著對方膚白皮嫩,所以將對方顯得年紀極小。明明年紀就不大,這麼一穿更顯得稚嫩如娃娃,若不是少女臉龐的輪廓十分精緻,早已脫離了女童的範圍,楚王還覺得一如當年。

  見她魂不守舍的磨蹭著手裡的書,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模樣,楚王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狼毫筆放回筆擱上。

  「你入了國子監後,被分到了太學院?」

  九娘點點頭,摸不清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楚王還要問。

  「五經之中,必須選修兩門,你選的是哪兩門?」

  九娘抬頭望了楚王一眼,倒也沒有遮掩,「左氏春秋和禮記,本是想著簡單點兒,可是似乎一點都不簡單。」

  說到最後,小嘴撇了撇,模樣有些可憐巴巴的。

  楚王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不知是不屑還是譏諷九娘單純,瞧低了流傳多年的儒家典籍。楚王自幼好學,自然明白其中的博大精深,可是想著她才不過十三,正是荳蔻年華,又哪裡懂這些,不禁心有些軟了。

  「你在蘭陵學過什麼?」

  這種先生詢問學生學業的口氣,讓九娘不禁垂下了小腦袋,感覺格外的心虛。

  當年上族中女學時並不覺得,總感覺自己還算學有所成,此番來到國子監之後,雖九娘表面上並未顯露什麼,只是這一日便能看出那些她以為來偷摸打諢的貴族子弟,其實並未她所想的那般無用。至少從今日所見所聞就能看出,隨便拉出一個大抵也比自己這連半吊子都稱不上的強上許多。

  「除了一些基礎的,只學了一點『孝經』和『爾雅』。」

  此時九娘已經不敢說自己學全了,來到一處大天地,方知自身其實是井底之蛙。

  楚王點了點頭,「你倒也知曉自身的不足,別以為那些學生都是去混日子的,世家貴族之女你既知曉都不是簡單的,又怎麼能妄論那些人都是酒囊飯袋?你以為入了這國子監的學生們,都是來幹什麼的?」

  避禍?混日子?

  這是首先出現在九娘腦海中的想法,不過見楚王特意提出來說,就知曉不是。

  九娘雖沒有回答,但眼中表現的就是這個意思,楚王不禁搖了搖頭。其實也不能怪九娘,她兩輩子的經歷大多都是在後宅廝殺,雖因為和楚王的這層關係,九娘多少比其他後奼女子多了一分銳敏的目光與先見之明,但到底沒有接觸過太多外面的事,自是不若楚王這種已經參與朝政大事的男子。

  楚王不言望著九娘,九娘凝神想了一會兒,小聲道:「唸書?」

  感覺自己似乎被瞅了一眼,九娘趕忙道:「可能有些人是為了唸書,以期為自身日後謀個好前程,例如那些庶民子弟和庶出的子弟。但還有些人不是,他們是替家族來……拉攏和結黨的。」

  最後這句話說得聲音有些大,說完後,九娘便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楚王不以為然地點了點,「你能知道這些說明你還不笨,這種情況以太學院和國子學兩院最為嚴重,其中國子學因著不論身份,只要學問出眾者俱可破例進入,一旦能進入國子學,日後前程大抵不差,也是父皇用來挑選棟樑之才的所在,所以平日裡大家都比較收斂。但是太學院因為充斥著各類貴族世家官吏子弟,倒是要比其他幾院情況複雜的多。」

  「當日讓你去國子監唸書,本王便想到這一情形,不過到底你是女子,很多有關朝政上的事並不會牽扯到你身上去。本王之所以會對你說這些,不過是給你提個醒,在院中多看少說,是非當避則避。當然,避不過,也不怕。」

  九娘乖乖地點點頭,哦了一聲。

  「當日本王曾答應過你,為你開學啟蒙,可惜當時礙於要回長安便作罷。此番你既基礎不穩,本王自當為你補漏解疑。從明日起,只要本王有閒,待你散學之時,便會命人載你來此處。」

  「啊?」

  九娘很驚訝,以至於有些目瞪口呆。

  楚王瞥了她一眼,又提起擱在筆擱上的筆,「今日你且回去,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