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承元帝在東宮呆了許久才離開。

  待其離開後,太子苦笑道:「父皇這是急了啊。」

  只有福泰留在一旁服侍,其實不光太子看出來了,福泰也看出來了,雖然承元帝當著太子並沒有說什麼,甚至提都沒提趙王妃有孕那事。

  福泰知道自家殿下心情很複雜,換誰他都複雜,被寄予那麼高的期望,卻屢屢讓人失望。而陛下今日反常舉動下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下了決定要去做點什麼。

  與公,太子是當朝儲君,是趙王的兄長,雖然很多人都知曉太子與趙王幾個兄弟並不親近,但福泰服侍了太子這麼久,瞭解自家殿下的心性,想著一個小生命將會因自己消失,太子心情沒辦法舒暢起來。

  與私,太子承元帝最疼愛的兒子,承元帝給他的東西太多太沉重,這麼一年年的積累下來,那些想要勸阻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他怎麼說得出口?他沒辦法去忤逆承元帝對他的『好意』!

  只是『好意』真的是好意嗎?

  也許很久以前是,但經過了這麼多年,這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座大山沉重的壓在太子肩上,讓他每每想起就喘不過氣來。

  東暖閣中,太子輕咳不止的聲音再度響起,一聲接一聲讓人聽了心顫。

  福泰趕忙命人端來梨水,去了太子身邊服侍他飲下。福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又帶著一絲乞求:「殿下,您不宜多思多慮,那些、那些事不關咱們的事,您就不要多想了。」

  太子嚥下一口梨水,揮揮手靠躺回躺椅上,雙目疲累的半闔。

  東暖閣中,晝夜都燃著的六角宮燈散發出來的暈黃光輝,照在太子的臉上,讓他臉色少了幾分青色,增添了一抹晶瑩的透明感,隱隱看去就仿若人就要消失一般。

  *

  轉眼間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節』。

  這歷來是大齊朝最為熱鬧的歡慶佳節,即使如今長安城內風波四起,也被這股過節的熱潮暫且沖淡了。

  各坊間紛紛開起了燈市,其中又以東西兩市的燈市最為繁華熱鬧。長安城內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起了數盞不等的花燈,略微富貴些的人家還在門前立起了高矮不等的燈樹,更富貴些的則會在路口或坊門處架設燈棚、燈樓。

  至於眾王公貴族勳貴大臣們,自是每年不拉的在朱雀大街上設起了燈棚,朱雀大門前的廣場上,承元帝也命人架設起了鰲山高燈。

  今年的承元帝似乎對上元節格外上心,從初一開始,朱雀門前的廣場上便有人在架設鰲燈,待到十四這日那座以金龍為主體的鰲山高燈才算完畢。到了夜幕降臨,試燈的工匠將整個鰲山高燈點亮,站在朱雀大街的另一頭都能見到那條張牙舞爪騰空欲飛的五爪金龍。

  承元帝見之,大喜,便命人徹夜不熄,好來迎接明後兩日的盛典。

  到了十五這日,承元帝在宮中設宴,宴上不光有眾位妃嬪以及皇子皇子妃,還有一些位高權重的勳貴大臣們。

  宴罷,承元帝協眾人出宮觀燈。

  楚王府今年也在朱雀大街上設了燈棚,這朱雀大街上的燈棚可不是隨便可以設的,不光燈棚的位置極為講究,各府所展的花燈也另有玄機。總而言之,就要秉承著一個道理,可以出風頭,但不能大出風頭,這風頭怎麼出,怎麼能即出風頭,又不越過不該越過的人,裡面學問可是大得很。

  楚王作為皇子,自然是沒有這種顧忌,不過楚王夫婦二人也用不著拿這種手段來邀寵,便不是很上心,只是吩咐下面人去辦。總體來說,楚王府的燈棚合乎規制,所展花燈即不是太顯眼,但也不會落了楚王的面子,保持一個中庸而已。

  其他幾位皇子差不多也是如此行徑,倒是排在後面各家各府燈棚前所展示的花燈要用心的多,或是精緻華美,或是別具匠心,十分奪人眼球。

  當然,最為耀眼的還屬承元帝吩咐人架設的那座五爪金龍的鰲山高燈,那風頭是任誰也搶不走的。

  朱雀大街門前的廣場上,緊鄰著那座鰲山高燈旁設下了幾座高台,其中一座上點綴著明黃色簾幔,其他幾座也是掛紅結綵。

  承元帝協同皇后眾嬪妃以及各位皇子皇妃到後,眾勳貴大臣拜下高呼幾聲萬歲,承元帝便揮手道,今日乃是舉國歡慶的佳節,不用多禮。

  之後便是坐下賞燈看戲了,承元帝帶著皇后及眾位嬪妃坐在最中央的那處高台之上,其側伴著的是諸位皇子以及數位位高權重的勳貴大臣。往下左右兩處看台,一處坐的都是女眷,以幾位王妃公主為首,還有一些則是各勳貴大臣家中的女眷。另一處看台上則是坐著眾勳貴大臣。至於再往下的兩處看台所坐之人地位便要差一些了,不過能坐在這處陪著當今賞燈看戲,那俱都不是常人,也算是位列大齊朝最上層的位置。

  場上的氣氛十分熱鬧,戲檯子上的表演也十分精彩。什麼吞火、吞劍、變戲法,一出接著一出,讓眾女眷們看得俱是花容失色,又覺著十分新奇。

  至於在場的男人們自是不把這些小戲法放在眼中,注意力全都聚集在承元帝以及和各家結交之上。

  上元節有花燈煙火,自然也少不了吟詩作對。不光太子吟了兩首詩,連一向喜武不喜文的齊王也吟了兩首應景的酸詩。

  是的,太子今日也來了,帶著太子妃、太子側妃陪侍在承元帝身旁。正值正月,天氣還是比較冷的,太子攏著厚厚的狐裘大氅,有著五彩繽紛的燈光照耀,倒是不顯其滿臉病色。

  九娘坐在下面,身邊伴著一眾女眷和命婦們,不時有人找她笑著說話,九娘面上應付著,眼睛卻是一直四處觀察。

  「五弟妹,看什麼看得如此專注?」坐在九娘身旁的齊王妃突然問道。

  「這戲法可真精彩。」九娘答。

  「看樣子五弟妹平日裡也是甚少出門的吧,其實這些戲法都是障眼法,人怎麼可能把那麼鋒利的劍吞進肚子裡,都是騙人的。你若是多逛逛西市那邊的夜市就知道了,比這更為稀奇的戲法都有,這些不過是哄咱們開心逗樂的。」齊王妃武茜用帕子掩著嘴笑道。

  她長得小圓臉,大眼睛,乍一看去有些稚嫩天真,不過九娘暗裡也是觀察過她的,這不過只是個表象罷了。不過她與此人素來沒什麼交往,也不過保持幾分面子情,其為人到底如何,也與她沒有什麼關係。

  又有命婦上前與九娘搭話,九娘便側首過去應付了,齊王妃見九娘一副不想與自己深交的模樣,掩在帕子下的嘴角撇了撇,便正過臉去看戲檯子上的戲法。

  與九娘搭話的人正是崔氏鄭氏二人,今日安國公府家的女眷也到了,只是坐的稍微靠後了一些,蕭如竟然也在,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九娘好幾眼,九娘懶得搭理她,便做出一副沒看見的模樣。

  「祖母今日沒來?」

  「阿家她老人家年紀大了,不想湊這個熱鬧,所以今日是臣妾二人帶著家中的小輩前來,公公他老人家陪侍在陛下身旁,至於娘娘的幾位伯父則在對面看台上。」

  這畢竟是在公眾場合,雖崔氏鄭氏乃是九娘的長輩,也是要秉承著君臣之禮。至於安國公陪侍在承元帝身邊,九娘早就看見了,承元帝所在的那處看台之上,除了皇后劉貴妃幾個高位的嬪妃,以及幾位皇子和太子等人,便只有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勳貴老臣了。

  安國公即是承元帝的岳丈,又是安國公府的當家人,自然少不了他的席位。

  九娘點點頭,又與兩人寒暄了幾句,兩人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九娘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看自己,側首望去,竟是昌平公主。

  在這處看台上,昌平公主算是地位最高的女眷了,身邊圍了一眾想奉承巴結她的命婦。不過九娘見昌平公主臉色並不好的樣子,與上次見她時相比蒼老了不少,不過也是可以理解的,昌平公主的年紀擺在這裡,歲月不饒人啊。

  但九娘知道不光如此,楚王曾跟她說過如今昌平公主的日子不怎麼好過,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承元帝待昌平公主不如以往,換句話來說,就是昌平公主失寵了。只是此事畢竟乃是皇家內部之事,所知的人並不多,若不然今日也不會有這麼多命婦女眷上前去奉承她。

  作為一個公主,也許看起來確實高高在上,但公主不能掌權,失了聖寵,留下的不過是一層光鮮殼子。

  九娘雖是與她有仇,不過眾目睽睽之下,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遂恭敬一笑回之。

  昌平公主接受到這抹笑容,不禁氣堵的撫了撫心口,到底大腦還是清明的,知曉這蕭九娘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無緣無故找對方的岔。

  九娘正過臉去看戲檯子上的表演,內心卻是有些不安。

  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安感,但她篤信自己的直覺,每次當她有這種感覺的時候,便會發生一些危險的事。

  危險的事?

  九娘抬眼去看對面的那處看台,台上之人把酒言歡甚是愉悅,她又去看為首的那處看台,承元帝滿面笑容,正在與身旁的太子說著什麼,趙王成王等人圍在一旁,楚王也在。而自己身邊,也都是一些女眷,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可她依舊覺得很是不安。

  「阿姐——」

  正是心緒紛亂之時,蕭如竟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