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茜躲在蒙太古府邸前面的一個街角處,遠遠地探頭張望。
她有心想將羅密歐叫出來瞭解瞭解蒙太古那邊的情況,但是如今認得她這張臉的人太多,若是貿然上前說不定會受到怎麼樣的刁難。要用怎麼樣的方法才能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把羅密歐叫出來,羅茜簡直想破了腦袋。
她苦惱地嘆了口氣,眼角的餘光發現似乎有人一直在看著她。羅茜愣了一下,回過頭,一個約莫四五歲上下的男孩子正站在她的身後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見羅茜回頭,小男孩子也不急著躲。相反的,他甚至對羅茜眨了一下眼睛,丟過來一個飛吻。
「這位美麗的女士,」他有意想學兄長父輩的模樣,但故作老成的樣子出現在粉白稚嫩的臉上,只讓人覺得分外的好笑:「你在苦惱些什麼呢?」
「你好啊,小紳士。」即使還在煩惱,羅茜還是忍不住被這個小傢伙逗樂了。她扶著自己的膝蓋,在他的面前半蹲下來,讓兩個人的視線變得平齊:「我在苦惱怎麼從那裡面叫一個人出來。」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蒙太古府邸。
「這有什麼好苦惱的呢?」小傢伙表示不能理解。
「因為我會不好意思啊。」羅茜隨口說道。各中的原因太過複雜,即使跟小傢伙解釋他應該也不能理解。
男孩露出一個「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他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唔,或許我能幫你這個忙?」他將手背在身後,胸膛挺得高了一些:「你想叫誰?」
「真的嗎?」羅茜感到很驚喜。「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麻煩你去幫我找一個人好嗎?他的名字叫羅密歐,你應該也知道他吧?」男孩點了點頭,羅茜又補充道:「如果他不信你的話,你就告訴他『蜜兒』,他自然就跟你來了,我就在這裡等你。」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蒙太古家還不至於為難一個小孩子。
「蜜兒?你的名字可真美。」男孩一本正經地說到:「那麼,你要給我什麼作為補償呢?」
「……補償?」羅茜在口袋裡摸出幾個銅子來:「這個可以嗎?」
「不不不,我不要這個。」男孩連連搖頭:「你能給我一個吻嗎?」
……果然調情已經成了意大利人的天賦技能之一,就連小孩子也不例外。羅茜哭笑不得地俯下身,無視了男孩高高嘟起的嘴巴,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好了,現在該輪到你履行自己的諾言了。」
「噢,蜜兒,你這是在耍賴。」男孩不滿地嘟囔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羅茜在原地等了沒一會,羅密歐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他低頭問了男孩幾句話,很快就跟在男孩的身後向羅茜這個方向走來。
「蜜兒,幸不辱使命。」男孩很歡快地朝羅茜跑過來,沒看到他身後的羅密歐在聽到這個稱呼的一剎那露出的奇怪的表情:「你可以再給我一個親吻作為獎勵嗎?」
羅茜還沒說話,羅密歐先動了。他快走幾步越過男孩,硬是擋在男孩和羅茜中間。「顯然不能。」他的眉毛挑起,「謝謝你的幫助。」雖然說著道謝的話,但羅密歐卻表現得一點都不客氣。他毫不留情地對男孩下了逐客令:「你現在可以走了。」
被他的身高所震懾,男孩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會,委委屈屈地轉身走了。
羅茜從背後錘了他一下:「他還只是個孩子。」
「我知道。」羅密歐轉過身來,理所當然地說道:「正是因為他只是個孩子,否則我剛剛就不會那麼客氣了。要知道,意大利男人有兩樣東西決不能碰,一樣是母親與姐妹,另一樣,就是妻子或愛人。」
「……」羅茜簡直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茜茜,」羅密歐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擁她入懷。但最終還是改了個方向,只是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頰:「你怎麼忽然來了?」
「……不是都一個星期沒見了麼。」羅茜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用腳尖磨蹭著地面:「我來找你商量一下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順便來看看你。」
這是自從出事以後,羅茜第一次見到羅密歐。
或許是因為一直在為班伏里歐擔心,羅密歐的眼睛底下竟然出現了淡淡的陰影。比起一個星期之前,他無疑要瘦了許多。雖然見到羅茜讓他的眼睛裡有了神采,但是憂鬱的灰影卻依舊籠罩在他的眉間,揮之不去。
「不過是一個星期而已。」羅茜抬起頭,心疼地伸手去碰他消瘦的臉上突起的顴骨:「你怎麼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沒事,我很好,別為我擔心。」羅密歐抓住她的手,長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臉上:「我還能應付得來。」
但你的表現卻不是這麼說的。羅茜嘆了口氣,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嚥回了肚子裡:「現在蒙太古家的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父親和母親都很憤怒。」羅密歐說,這也是羅茜預料之中的事情:「他們認為這全都是提伯爾特的錯,而班伏里歐不過是無辜受過。」
「凱普萊特家的情況也差不多,不,應該說要比蒙太古家嚴重得多。」羅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帕裡斯伯爵來向朱麗葉求婚,並且舅舅也已經答應了……在星期四,也就是後天的時候,他們倆的婚禮就要舉行了。」
「什麼?!」羅密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認真的嗎?凱普萊特子爵為什麼要下這麼倉促的決定?」
「原因很複雜,我很難向你解釋清楚。」羅茜抿了抿唇:「今天已經是星期二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才會這麼急著來找你。你知道班伏里歐現在在什麼地方吧?我認為他有權知道這個消息。」
「我知道的。」羅密歐轉身欲走:「我這就去告訴他。」
「等等!」羅茜一把將他扯了回來:「你現在去告訴他有什麼用?他已經被驅逐出了維洛那,難不成要他回來去和帕裡斯拚命嗎?」
「……」聽她這麼說,羅密歐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可是……」
「你聽我說。」羅茜深吸了一口氣,拍拍他的手背讓他冷靜下來:「我去找了勞倫斯神父,他答應幫我找一種假死的藥,能讓人喝了之後就像真的死了一樣。」
「新娘死了,婚禮自然也就無法進行了。」羅密歐瞭然地接口道:「等到凱普萊特將朱麗葉『安葬』了之後,班伏里歐就可以偷偷地把朱麗葉帶走。」
「嗯。」羅茜覺得臉上燒得厲害,之前自己一直要求朱麗葉千萬不能私奔,誰知到頭來還是不得不採用這種方法。「但是這只是權宜之計,」她連忙說道:「之後我們還得再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當務之急是不能讓朱麗葉真的嫁給帕裡斯。」
「是,這我當然知道。」羅密歐說:「就像班伏里歐的事情一樣,蒙太古是絕不會讓他一輩子被流放在外的。我們總會找到方法解決這個事情,委屈他了。」
他邊說邊憂愁地嘆了口氣,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緊皺了起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沉重的擔子壓在他的肩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班伏里歐現在只是被流放,這就已經值得我們慶幸了。」羅茜想要安慰安慰他:「本來按照法律,班伏里歐本是要被處死的。到現在他至少還保全著性命,這已經很好了不是麼?」
「是啊。」羅密歐嘆了口氣:「對我們來說,這的確是親王仁慈之下大開的恩典,但是對班伏里歐來說,這卻是比死還要可怕的酷刑。」
「……」
「對班伏里歐來說,只有朱麗葉所在的地方才是天堂。維洛那城裡的每一隻貓、每一隻狗、甚至每一隻卑賤的小小的老鼠,都可以瞻仰到她的容顏,可是他卻看不見她。污穢的蒼蠅都可以接觸親愛的朱麗葉的皎潔的玉手,從她的嘴唇上偷取到天堂般的幸福,而他卻必須遠走高飛。在這個維洛那城裡,就連乞丐都是自由人,但他卻是一個被放逐的流徒。對班伏里歐來說,恐怕就連配好的毒藥,鋒利的刀子或者隨便什麼致命的利器,都遠比流放這剛兩個字要來得仁慈得多。」
「那樣黑暗的,沒有一絲陽光的日子,」羅密歐總結道:「只是走投無路,無可奈何的末路,從來都不是選擇。」
「……可是你怎麼知道呢?」
「我當然知道。」羅密歐的目光深深地注視著羅茜:「因為我就是這樣想的。」
「如果有一天我被迫離開你的身邊,我一定生不如死。」
羅茜突然自己再也無法承受這個男人的目光。「……我該走了。」她訕訕地低下頭「明天九點的時候,我會和朱麗葉一起到教堂去。我會讓她寫一封信,你拿了之後,一定要記得交給班伏里歐。」
「嗯。」
「……那我走了。」
「好。「
羅茜轉身離開,但在走了一段路後又忍不住回頭。羅密歐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就像是一尊石製的雕像。似乎如果羅茜不回頭,他就會一直這樣,站到地老天荒。
「對了,茜茜。」
「……嗯?」
「不是一個星期。」
「……什麼?」
「我們分開的時間,不是一個星期。」羅密歐的目光深深地望著她:「是整整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