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二天清晨,天剛濛濛亮的時候,羅密歐就已經出現在了聖彼得教堂裡。

  離約定的時間其實還有很久,但是紛繁的思緒讓他心亂如麻。在家裡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於是他乾脆早早地動身,到教堂裡望著聖母瑪利亞慈悲的雕像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祈禱室的門口忽然傳來勞倫斯神父說話的聲音。羅密歐以為是羅茜她們來了,他站起身來正要迎上去。但是隨即傳來的冷淡男聲卻令他的腳步一頓。羅密歐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快速跑到一旁的一個角落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勞倫斯神父和帕裡斯伯爵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他們似乎正激烈地爭執著什麼。但是因為距離隔得實在太遠,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太高,語速又太快,羅密歐只模糊地聽到了一些隻言片語。

  「……不是我說,伯爵……星期四……太倉促……」

  「……凱普萊特……意思……他既然這樣性急,我自然也就不好再繼續延遲下去……」

  「……不讚成……片面決定……朱麗葉……罔顧……」

  羅密歐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

  「這不關你的事,神父。」帕裡斯不耐煩地說道:「如果你非要一個解釋的話,那麼就是因為提伯爾特死後,我未來的妻子,朱麗葉傷心過度。她的父親因為不忍瞧見她這樣一味憂傷,恐怕會發生什麼意外,所以才決定提早替我們完婚——因為一直呆在一間哭哭啼啼的屋子裡,即使維納斯也不可能露出笑容來的!」

  「但是你們罔顧了那位小姐的意志。」勞倫斯神父不停地在胸口劃著十字:「上帝呀,這樣的婚煙是不能得到祝福的。」

  「祝福?不,神父,我們當然會得到祝福。」帕裡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危險地盯著勞倫斯神父看:「你會親自為我們祝福的,不是嗎?」

  「但是……」

  「好了,神父,沒有什麼但是。」帕裡斯冷笑一聲,正要繼續說些什麼,入口處傳來的腳步聲卻令他警惕地轉過了頭:「什麼人?」

  「……伯爵?」隨著距離的拉近,到訪的人也漸漸顯露了身影。朱麗葉顯然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帕裡斯,心裡藏著的秘密讓她看上去有些不安:「您怎麼會在這兒?」

  「你來得正好,我的愛人。」帕裡斯伯爵對她露出一個笑:「我正在和神父商量兩天後我們婚禮的事宜。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朱麗葉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我不是。」她帶著些微的敵意緊張地瞪視著帕裡斯:「請您不要這樣稱呼我。」

  「到了星期四就是了。」帕裡斯似乎並不在意她惡劣的態度:「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

  「至少現在還不是。」

  帕裡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識趣地轉換了一個話題:「看來你的目的和我猜測的並不相同,那麼你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呢?」

  「呃,您誤會了。」站在一旁的羅茜插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話:「其實今天提議要到教堂來的是我,朱麗葉不過是好心作陪罷了。」

  「哦?」帕裡斯將目光轉移到了羅茜的身上。他的眉毛挑了挑:「我認得你……你是安德森子爵家的小姐。」羅茜點頭稱是。帕裡斯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眼神:「那麼你此行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這……我就不方便告訴您了。」羅茜故作羞澀地低下頭:「您和神父還有事要談嗎?或許我可以晚些時候再來?」

  一個大男人要不要這麼八卦啦問東問西的!(╯‵□′)╯︵┻━┻快走快走!

  「啊,我為我之前的冒犯感到抱歉。」帕裡斯對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就算是道過歉了:「不過不必了,我和這位神父想談的事情已經談完了。實際上,我現在正準備離開。」

  羅茜彎下腰向他行了個禮:「再見。」快走不送!

  「再見,我就不打擾你們的祈禱了。」帕裡斯將目光轉向一邊沉默的朱麗葉,輕輕地勾了一下唇角:「我萬分期待著星期四的到來。」

  好不容易終於將帕裡斯伯爵這尊大神送走了,無論是羅茜朱麗葉還是神父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羅密歐呢?」羅茜左右張望了一下:「他怎麼還沒到?」

  「我在這裡。」眼見帕裡斯離開,羅密歐從角落裡走了出來,將羅茜他們嚇了一跳。「你怎麼躲在那個地方?」羅茜瞪大眼睛問他。

  「我很早就來了,」羅密歐解釋道:「我一直都呆在這兒。後來帕裡斯來了,不得已我才躲了起來。你們剛剛說了什麼?」

  「沒什麼……」羅茜遲疑著回答:「不過就是幾句尋常的話罷了。」

  實際上,她覺得帕裡斯伯爵的態度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如果說他對朱麗葉毫無感情,但從剛剛的表現看來,他對婚禮的期待不似作偽;但如果說他深愛著朱麗葉,那為什麼在面對著朱麗葉明顯不善的態度時,他還能表現得全不在意?

  還是說這是上位者才有的獨特思維,她沒辦法搞懂?

  「茜茜,茜茜。」羅密歐的聲音喚回了她游離的思緒:「你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羅茜趕緊回神。她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神父,這就是朱麗葉。朱麗葉,這位就是勞倫斯神父。」

  「可憐的朱麗葉。」勞倫斯神父悲憫地看著眼前瘦弱的少女:「我已經知曉你的苦惱,你在星期四的時候必須跟那位帕裡斯伯爵結婚,而且毫無拖延的可能。羅瑟琳和我想了許多的法子,又被我們自己一一否決,最後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我很抱歉,但是我的才疏學淺,實在是再想不出一個萬全的計策來了。」

  「並不是這樣的,尊敬的神父。」朱麗葉黯然地低下頭:「您願意幫助我,我就已經很感激您了。」

  勞倫斯從衣袋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羅茜知道,那裡面就是他費了千辛萬苦才找來的假死藥。朱麗葉伸手想接,勞倫斯神父卻突然搖了搖頭,遲疑著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勞倫斯教父將那個小小的瓶子緊緊地攢在手心,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掙扎:「雖然只是假死,但是要冒的風險卻和真正的死亡相差無幾。而且,聖芳濟呀,這難道不算是欺騙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父母逼迫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這個又要怎麼算呢?」朱麗葉急切地上前兩步:「我已經有了我心愛的矮人,我這一輩子,只願意嫁給他一個人。」她分外激動地說:「只要能夠不嫁給帕裡斯,你甚至可以叫我從那邊塔頂的雉堞上跳下來!你還可以將我關進地窟,關進監獄……無論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只要可以讓我不嫁給帕裡斯,我都願意毫不遲疑地去做!更何況只是喝下一瓶小小的毒藥呢?」

  這有些出乎羅茜的預料,因為在原著裡,這位勞倫斯神父可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給朱麗葉幫忙的了。她怕勞倫斯神父真的反悔,想要沖上去幫朱麗葉求情。可是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羅密歐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人會比他更加瞭解自己的教父了。這個時候逼迫於他不僅沒有用,甚至可能會帶來相反的結果。

  勞倫斯神父兀自掙扎了很久,就在朱麗葉都絕望地以為他不會將藥交給自己的時候,神父終於勉強地點頭答應了。

  「……好吧。」他稍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你拿去吧。」

  羅茜猛地鬆了一口氣。朱麗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迅速地把藥接了過來收好,生怕這位神父再次反悔。

  「好了,現在你仔細地聽我說。」勞倫斯神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明天晚上,你必須一個人睡,別讓你的奶媽睡在你的房間裡,也千萬別讓她發現你手裡的藥。你把藥喝掉之後,脈搏和呼吸都會消失不見,四肢和軀體都會變得僵硬冰冷,外界的事情你也將完全感受不到,就跟真的死了沒什麼兩樣……只有在四十二個小時之後,你才能從這場沉睡中醒來。」

  「我會向凱普萊特子爵主動提出護送你的靈柩到凱普萊特族祖先的墳塋裡去,班伏里歐會偷偷藏進裡面,並在那裡等著你醒來。只要你一醒過來,他當夜就會帶你離開維羅納,暫時先藏到曼多亞去……之後的事情,我們再做商量。」說到這裡,勞倫斯神父頓了一下:「你記清楚了嗎?」

  朱麗葉使勁點頭。

  「上帝保佑這一切都發展順利。」勞倫斯神父重重地嘆了口氣,虔誠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一定會的。」羅茜走上前有力地擁抱了朱麗葉一下,拍了拍她的背為她打氣。「對了,朱麗葉,之前我叫你寫給班伏里歐的信呢?」

  「在這裡。」

  朱麗葉將親筆寫成的信拿出來交給羅茜,羅茜接過來交給了羅密歐。羅密歐鄭重地將信收了起來,朝朱麗葉嚴肅地點了點頭:「我一會就叫人送到曼多亞去。」「不行,你得馬上就送去。」羅茜忽然說道。她的態度很是堅決:「就現在,而且必須要你親自送去。」

  她的第二個要求來得有點奇怪,不僅羅密歐,就連勞倫斯神父都有點不解:「為什麼呢?」他問羅茜:「叫旁人送去不是一樣的嗎?要是被別人發現羅密歐偷偷去找已經被流放了的班伏里歐,他可能會惹上麻煩的呢。」

  因為凱普萊特子爵會發神經臨時將婚禮改到明天,而原本被派去送信的人正是因為畏懼與偷懶才沒有及時將信送到,這樣的理由我要怎麼跟你們說呢?總不能說是從書上看來的吧?羅茜有口說不出,只能將一切都推到了第六感上:「……我、我有不祥的預感。」她支吾著說道:「而且別的人我信不過,萬一計畫洩露了怎麼辦?」

  「你說的也有道理。」羅密歐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就親自去一趟。」

  「你記得要小心些。」羅茜忍不住叮囑他:「千萬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我知道。」羅密歐親暱地用額頭碰了碰她的,又輕輕地在她的頭髮上吻了一下。「我會記得的。」

  「因為,你還在城裡,等著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