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盯著孫衍,陳容問道:「那約我出游的人是誰?」
孫衍道:「不就是你那族姐陳微!」說到這裡,他咧嘴一笑,湊近她說道:「這婦人現在建康,甚是驚惶失意,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要不要我動手?」
陳容垂眸,低聲說道:「她,這麼狠麼?」她有點恍惚,便是身經兩世,便是前世眼看著她得意風光,自己只能葬身火海,就算她一直因此妒忌著,恨著陳微。可那時刻,她還什麼事也沒有做啊,陳微她,怎麼就恨得這麼深了?非要置她於死地了?
吸了一口氣,陳容抬起頭來說道:「不必了。」
「好吧,反正是個卑微婦人,你要處理她只要一句話。」孫衍這句話一入耳,陳容不由燦爛一笑,道:「是啊,她只是一卑微婦人。」
她又問道:「那匪徒勾結的人是誰?」
「九公主。」
陳容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她。」
孫衍又滔滔不絕地說道:「對了,你那莊子,陛下給送了十個美少年前來,你要不要去接收?」
這話一出,陳容便是一陣呆滯。
而孫衍看著呆滯的陳容,頓時眉開眼笑,他摸著自個的下巴,笑瞇瞇地說道:「本來嘛,看到那些人,我是想離你那莊子多遠便有多遠,不過現在我挺高興的。」
望著陳容,孫衍笑得雪白的牙齒亮晶晶的反光,「呸!王弘那廝惹了一身臊,還敢這麼囂張。阿容,你干脆一馬車把他拖到莊子裡去,讓他成為那第十一個美少年。」
他說出這話,得意洋洋地問道:「怎麼樣,這主意如何?」
陳容卻是瞪大眼,直瞪瞪地盯著他的身後,喚道:「七郎……」
她剛喚出這兩個字,孫衍便是手一揮,果斷地打斷了她的話,笑得見眉不見眼地說道:「阿容,你可千萬別捨不得。你相信我,對王弘那廝,只有這樣才能打擊到他的囂張氣焰!」果斷的意氣風發地說到這裡,孫衍的手在虛空中重重一劃,嘎嘎大笑,「若不,這事好好安排一下,過兩日替你跟他說。」
不等陳容回答,身後傳來一個清潤悠然的聲音,「江東孫郎既然有心,何必要過兩日?」
一個頎長俊美的身影緩緩走來,他走到陳容身側,把她細腰一摟,微笑的,雍容地看著孫衍,目光明澈純潔,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人,正是王弘。
孫衍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鑽出,不由一呆。他瞪大眼傻呼呼地盯著王弘,幾乎是反射性的,他腳步一扭一跨,姿勢極敏捷優美地向外側一翻,「蹬」地一聲,他一翻一退,穩穩地跳下走廊,落到了三步外的地坪裡。
孫衍武技不凡,他這個動作,做得是相當的爽利瀟灑。
王弘似笑非笑地瞅著孫衍,下巴一抬,以一種極悠然,極灑脫,極風雅的姿態,輕輕問道:「孫郎因何懼我至此?」
「誰懼你了?」孫衍雙眼一瞪,他秀美的臉上現出了一抹可疑的紅暈:慚愧慚愧,這廝明明什麼事也沒有做啊……呸!只怪我身手太好!
孫衍聲音一提,他瞪著王弘叫道:「王弘,你這小子莫要囂張。我警告你,阿容可是我的妹子!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嗎?那就是,我是你的大舅子!」
他說到這裡,心中大樂,叉腰哈哈大笑。一邊笑,孫衍一邊得意地叫道:「你這小子給我注意點,少在我這個大舅子的面前指手劃腳!」
孫衍打了幾個哈哈,身子一轉,揚長而去。
轉眼間,他便走出了大門。腳步堪堪邁出,孫衍不由朝著後腦殼重重一拍,嘟嚷道:「糟了!還有很多事沒有跟阿容說呢。」
他回頭望向那院落,不由咧了咧嘴。現在要他重新回去,他可是萬萬不願。罷了罷了,還是以後再說吧。
孫衍一退,王弘摟著陳容細腰的手,便緊了緊,他輕笑著,極溫柔極悠然地說道:「十個美少年啊?陛下可真有心!」
感覺到腰間被鎖得緊緊的手臂,陳容連忙低下頭,哪裡敢回話?
王弘回過頭來。
他盯著她。好一會,王弘輕聲喚道:「來人。」
一個護衛大步走來,拱手道:「郎君有何吩咐?」
王弘慢悠悠地說道:「去一下阿容那莊子,嗯,把那些美少年,送到九公主的床上去。」在陳容嗖地抬頭,瞪大的雙眼中,王弘笑容高潔無垢,氣質飄然若仙,「最好能讓外人發現。記著,三天之內辦好此事。」
那護衛聞言,雙手一拱,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應道:「是。」轉身大步離去。
看這護衛的模樣,竟似一點也不覺得,他接手的是一個多麼古怪的命令。
王弘低頭,見陳容瞪大了眼看著自己,眉頭挑了挑,極溫柔,極緩慢地問道:「卿卿如此看我,可是不捨?」
不捨?
陳容眨了眨眼,馬上反應過來,她連忙搖頭,果斷答道:「不。」頓了頓,她又說道:「阿容斷無此想。」
聽到陳容立場堅定的回答,王弘慢慢一笑,他低頭在她的眼睛上啄了啄,軟軟地問道:「卿卿,我替你報復了九公主,你歡不歡喜?」
歡喜!她怎麼敢不歡喜!陳容有點哭笑不得,把那些美少年送給九公主,明明是他發洩怒火的行徑,怎麼變成了對自己的體貼?
想到九公主,陳容便記起了長兄的慘況,她連忙抬頭看著王弘,急急說道:「七郎,我得出去一下,見一見我那兄長。」
「不必出去,你想見他,我把他叫來便是。」
陳容蹙著眉頭,道:「可是,我還想回道觀一次,平嫗他們……」
「她們一切安好!」王弘打斷她的話,他在陳容的臉頰上吻了吻,溫柔道:「乖,少候三日。」說罷,他施施然離去。
望著王弘遠去的背影,陳容又是想笑,又是想氣:不過就是幾個美少年而已,值得這麼在意麼?非要等他處理了那幾人,才允她出門,這人真是的。
王弘一走,陳容便喚來婢女,令她們把榻幾擺在院落裡,把琴也給擺上。
倚著榻,她信手彈了兩個曲子,側頭看向身邊這個清秀靦腆的婢女,問道:「如今外面的人,都在談論什麼?」
對上婢女不明白的眼神,陳容笑了笑,補充道:「我是說,外面的人都怎麼說郎君?」
婢女明白了,她朝著陳容福了福,輕言細語地說道:「大夫休要憂慮,郎君一切安好呢。」
她笑道:「外面的人啊,都在傳誦著郎君所說的‘鼠類’的話,本來對郎君還有不滿的名士們,現在都說我家郎君啊,視名利如糞土,天下第一大家族的族長之位,他也說成是‘腐肉’,也覺得那是對他的束縛和侮辱。大伙兒都說,王七郎啊,真是天上的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甘露不飲,悠然來去有真人之風。」
陳容打斷她的話,「這些我都知道,你說不好的傳言。」
婢女靜了靜,應道:「是。」她輕聲說道:「也有一些人在說,他們說郎君為了一個婦人,不顧自己的千金之軀,也不在乎家族精悍武士的性命。他們還說,郎君忘恩負義,族長如此栽培於他,他為了一個婦人,不但負了長者的期待,還污言侮辱,實是一個小人。還有人說,建康王遇刺,便是郎君下的手,他為了那骯……婦人,倒行逆施,什麼事都做得出。」
陳容一凜,問道:「建康王遇刺了?」
「是。」
「那他現在?」
「據說性命垂危,怕是保不住了。」
陳容呆呆半響,她尋思了一陣,急急抬頭問道:「那郎君他可有反擊?」剛問到這裡,她自失一笑,訥訥說道:「我問錯人了。」
這時的陳容,哪裡還坐得住,她推開琴,在院落裡轉起圈來。
轉著轉著,陳容問道:「陛下那,可有什麼傳言?」她知道,這些婢女,雖說只是婢女,可她們乃是琅琊王七的婢女,能做到這個身份,必然有一些常人難及的本事。
那婢女低下頭來,輕輕說道:「奴聽有人傳言,說陛下曾經大笑道‘往昔看那王七,假惺惺甚是可厭,如今方知此子不錯,朕喜歡。’」說到這裡,婢女點醒她道:「陛下說喜歡的人,通常是儒士們不喜歡的。」
陳容點了點頭,她轉了一圈,又回到榻上。
把琴拉到膝前,她撫了幾下,慢慢地,那琴聲由急而淺,變得越來越穩,越來越悠然動聽。
女婢女聽著聽著,心下納悶起來:怎麼她現在又不慌了?
她哪裡知道,陳容是想著自己急也無用,再說,王弘手段非凡,不如靜觀其變。
琴聲中,一陣腳步聲傳來,待得一曲終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喚道:「稟大夫,你的兄長求見。」頓了頓,那聲音又稟道:「除了大夫的兄長外,大夫的僕人也來了。還有一個叫陳微的過來了,說大夫是她的族妹,一直相處極好,現在知道大夫歸來,特意前來見過。」
陳容慢慢把琴推開,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