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勸說父母

與其和前世一樣等許家鬧上門來猝不及防,兩家反目成仇,不若一開始就和兩老說清楚,接受最壞的打算。

唐謙一愣道:「不能吧?當時出贅簽的可是死契!再說了,許家不是還有個男孫麼?」

唐寶如滿口苦澀:「那才幾歲的奶娃娃,如何撐得起門戶,如今許寧這般能幹,許家定是想要他歸宗頂門立戶的,爹娘還是早做打算吧,怕是過幾日許家便會鬧上門來。」

劉氏心思靈便,已是想到了前些天唐寶如說的讓他們過繼的話,臉色一沉道:「可是許寧也有歸宗之意,所以你前些天才勸我們過繼?」

唐寶如短促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笑母親還是笑從前的自己:「娘親,但凡是有些出息的男兒,誰願吃婦人家飯穿婦人家衣?」

劉氏怒道:「若非唐家栽培,他許寧能有今日?」唐謙按住了劉氏,心內卻只想著女兒怕是被丈夫哄住了,怕老妻說出刻薄的話冷了女兒心腸,只冷靜道:「女婿一向以來對咱們如何,你是知道的,今晚看他們小夫妻也頗是恩愛,看看如今女兒怎麼說。」一邊又看向唐寶如道:「女婿雖然一向寵你,你卻是我唐家的獨女,當初招贅,便是為著延續香火,雖然女婿一貫對我們也十分孝順,但是一是一二是二,我們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也不是他一句話可以抹殺的,你莫要被他哄得偏了許家那邊,倒把娘家撇在腦後。」

唐寶如道:「阿爹,許家如今一門老的老小的小,雖則與我們家訂有死契,然而人們定是都覺得他們家可憐,我們家是開門做生意的,被人傳出刻薄的名聲出去,有甚麼好處?再一個,他爹娘若是日日來鬧,許寧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又怎能還和從前一般做唐家的孝順兒子?日子拖長了,女兒又待如何?難道還能做甚麼恩愛夫婦?與其來日鬧得反目成仇,不若如今好聚好散。」

劉氏惱怒道:「他吃了唐家這麼多年飯!敢做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便是上公堂官老爺也不敢判唐家不對!」

唐謙卻是聽女兒話頭不對,似是有決絕之意,想了一會兒道:「女婿是個有出息的,也難怪他心氣高,難道他平日私下有為難你?」

唐寶如搖頭道:「不曾,只是阿爹,心不在這兒的人,留他作甚,不若解了契,我與他和離,唐家與許家再無瓜葛,今後管他富貴通達還是抄家殺頭,都與我們唐家無關,女兒在家裡侍奉爹娘,或是過繼或是再招贅個老實的,豈不更好,好過許家一門子整日鬧個不可開交。」

唐謙詫異道:「我兒如何心灰意冷至如此?哪裡就到和離的地步了!現下也不過是女婿的幼弟死了,未必就到你說的那一步,便是真要上門說歸宗,大不了讓女婿照應下他們家,給些錢財便是了,雖然許家人不太好說話,但我們有出贅的文書在手,唐家闔族也都在此,他們也不能硬要歸宗不講道理。不過你說的有道理,只怕到時女婿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反生怨言,倒是壞了這樣多年來的情分,到時和許家再好好商量便是了,不叫女婿為難便是。」

唐寶如淒然道:「阿爹你沒見過許家耍無賴的手段,再者本縣老爺對許寧青目有加,他家公子小姐都與許寧認識,若真鬧上公堂,阿爹以為果真十拿九穩?衙門本就不是講道理的地方,當真惹了官非,你道唐家族人又有多少會幫咱們家?到時兩家都撕破了臉皮,教女兒又如何立足許家?」

劉氏道:「不是說宋老爺十分清廉愛民麼,我不信他便能葫蘆提判了這案!大不了我們進京告御狀!」

唐謙皺眉,他畢竟市井中打滾多年,見識多些,對劉氏道:「都說滅門的知府,破家的知縣,你婦人不知,多少人因得罪了地方上的老爺,隨意找幾個江洋大盜攀扯你窩贓,過上幾次堂,多少銀錢都不夠打點,家破人亡的都有,莫要隨意說這些話,惹上口舌不得了——如此看來,女婿動這歸宗的心思,怕是不止一日了,否則如何巴巴地去結交縣太爺的公子。」

劉氏越發惱怒:「那又如何?難道竟要白白替他許家養大這樣一個兒子?」她身為女子,想法卻與丈夫不同,敏銳道:「他與那縣令老爺的小姐該不會又甚麼不對吧?不然女兒怎麼好好的說要和離?」

唐寶如過了一會才道:「並不曾有甚麼苟且之事,但女兒冷眼旁觀,那宋小姐對許寧,似是頗有好感。」她如今為著說服爹娘答應她和離,雖然明知宋曉菡如今未必就對許寧生了心思,卻仍是昧著良心誤導父母。

劉氏大怒道:「果然如此?」

唐寶如有些心虛,解釋道:「如今許寧不過是個贅婿,並無甚麼好出身,那宋小姐多半只是有些慕其才華,然而若是許寧秋闈得中,會試告捷,身份有變,那就未必了。」

唐謙一直皺著眉頭,終於開口道:「這些也是你們女人家自己瞎想,我看女婿一直對女兒十分體貼,你莫要一時逞強,倒要誤了終身,我們普通人家,不說甚麼從一而終,但許寧是個難得的,正好比一畝地好不容易伺候好了,如何倒去把與外人?」

唐寶如道:「阿爹只管想,這鄉里也多有』兼祧『一說的,若是倒時鬧上公堂,縣太爺憐許家無成年男子頂門立戶,判許寧一子頂兩門,唐家又該當如何?」

唐謙眉毛一跳,顯然是未想到這一層,劉氏問道:「何為兼祧?」

唐謙解釋道:「有些男子已過繼或出贅到另一家去,但本家卻眼看又要中絕,這時多半讓那男子「兼祧」,一子頂兩門,一人承嗣兩家的香火,聽說有些地方讓兼祧的男子娶兩位正妻,叫』兩頭大『,兩妻各管一家的子嗣。」

劉氏已是大怒道:「豈有此理!他一贅婿,怎能叫我女兒受此委屈!」

唐寶如有些意外,前世那宋秋崖卻是直接判的她為許寧的嫡妻,並未讓他再娶妻子,後來許寧位高時,許母也有動心過想再給許寧娶另外一房妻室,卻被許寧以那判詞拒絕了,只道如今在官場,若是公然違了當初的判詞,是要被彈劾的,許母才熄了這心,轉而給許寧納妾,想來當初那知縣是為了安撫唐家,又或者……是許寧的意思?

唐寶如沉思著,劉氏已斬釘截鐵道:「若是許寧別娶一門妻子,我們兩家又因為歸宗的事鬧上公堂,只怕女兒要被冷落,一顆心掰不回來,與其受那些閒氣,倒不如和離另外招贅的好。」

唐謙道:「哪裡就到這樣地步了,我看許寧也不是那樣沒良心的薄倖人,且再看看再說。」

唐寶如見父母已有些動搖,知道如今是還沒見到那一步,見識過許羅氏的胡攪蠻纏的本事,對許寧歸宗的事只是將信將疑而已,急著讓他們就下決斷是不可能的,只有之後見一步走一步……如今有自己提前說了,不像前世那樣許家直接上門鬧開互罵,阿爹身體看著也還好,應該不會氣到根本……

想到如今父親身體還是受了許寧的照應才沒有變重,她心裡五味雜陳,想著如今自己勸說父母放他歸宗,自己和離,也算是仁至義盡,還了他這份人情了。

另外一邊唐家老兩口卻在房裡私話,唐謙問劉氏:「我看女兒今日神情不對,你平日見她,可說過許寧待她有什麼不妥麼?如何好好的就說要和離?」

劉氏也摸不著頭緒:「我如何知?女兒自幼一顆心都撲在許寧身上,我看許寧待她也一直甚為體貼,只年前我去看她,似是和許寧有些彆扭,我想著大概只是小口角,年輕夫婦也是常事,過年回來她便提了說想要過繼,我當時也疑心女婿是不是有甚麼不對,問她卻說沒有,只是擔心女婿上京趕考,留我們在家擔心,不過女兒這些時日,說話頭頭是道,還給家裡找新進項,讓唐遠那小子去念恩寺買小吃,你也知道的,行事竟是大有出息,我原想著是不是女婿教她的。」

唐遠替唐家賣小吃的事,唐謙也是知道的,當時也只是以為女兒長大了會為家裡考慮了,如今想來果然從小一味嬌憨的女兒忽然如此,果然有異,唐謙道:「想是許寧有要歸宗的意思讓女兒知道了。」

劉氏揚眉道:「她該不會故意說要和離,把我們嚇壞了,便同意讓許寧歸宗吧?她從小被許寧哄得說東絕不往西的,會不會今晚這些話,也是女婿教的?」

唐謙有些猶豫道:「女婿看上去不像這般的人……若當真如此,那心思也太深了,女兒若是當真以後跟著他,只怕要吃虧……」

劉氏也有些懊惱道:「早知不請先生教他們了,女婿若是呆傻些,我們如今如何這般煩惱。」

唐謙忍不住笑道:「當時幾個孩兒,你偏就取中他,說長得好又聰明伶俐,這般才守得住家業,如今又後悔甚麼,你看看我們女兒這般相貌,若是配個傻的笨的,你甘心?你比比這街坊,哪一家不說我們老唐家這女婿選得對。」

劉氏恨恨道:「負心多是讀書人,果然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