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番外·醒悟(上)*

  深夜的清寒一點點地滲入屋子裡。

  窗外,那濃紫的天,看上去,是那麼沉重。

  身邊的盛悠傑忽然摟住了我的身子,緊緊地。

  他說:「我信你,食色……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真的,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

  盛悠傑的聲音中,已經沒有了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自信。

  那寥落的寒冷就這麼滲入我的心中。

  是的,盛悠傑是在逃避。

  他認為,既然自己清除不了溫撫寞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跡,那麼,他就應該逃避。

  可是,這樣的他,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盛悠傑了。

  不再是那個時而強橫,時而溫柔,時而霸道,時而體貼,時而讓我恨得牙癢癢,時而讓我愛的頭腦發熱的盛悠傑了。

  他不再快樂了。

  是的,他不再快樂了。

  心內,忽然生出一種荒蕪,一寸寸地,啃噬了全部。

  是我,讓他變成這樣的。

  我囚禁了他的固執,我折損了他的好強。

  他的性情,被我砍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完整。

  他的快樂,也不再完整。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諷刺的,這是一個輪迴。

  我因為安馨的存在而選擇與溫撫寞分手,而盛悠傑因為溫撫寞的存在而和我產生嫌隙。

  不同的是,我爭取了,我不願意放手,所以我重新抓回了盛悠傑。

  但是,我現在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否是正確。

  因為,盛悠傑的眼睛,再也不會露出那種自信。

  那種屬於他的獨特的自信。

  一路走來,他的生活都是順產的,這種順暢是他自己拚搏出來的,他著迷於這種用自己的汗水染成的舒暢。

  但是在我這裡,他挫敗了。

  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

  他想要的,我做不到。

  我發誓,我確實是盡力去做了,可是結果卻不是他所滿意的。

  但是,盛悠傑還是接受了。

  為了我,他還是接受了這番在他眼中是殘缺的愛。

  是的,在他的眼中,溫撫寞一直存在於我們之間,他曾經試圖逼著我忘卻,徹底地忘卻,可是我沒能做到。

  他本來是要離開的,可是因為我而遲疑了。

  盛悠傑看見了我的痛苦,看見了我的淚水,所以,他決定放棄自己的原則,放棄自己的快樂。

  他願意接受我這個心中還留有溫撫寞的寒食色。

  我開始細細回想,如果當時,溫撫寞也像我這樣,去爭取了,挽回了,事情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如果他也像我一樣,喝醉了,跑到我家樓下,大喊大叫,作出一副在乎我的樣子。

  如果他一遍遍地來請求我的原諒,一遍遍地告訴我,說他已經忘記了安馨。

  如果他做了這一切,我會原諒他嗎?

  是的,恐怕我會。

  我想,我是會原諒他的,我們也許會重新在一起。

  可是,我不會快樂。

  就像盛悠傑一樣,我會假裝歡笑,可是我不會真正快樂。

  我會整日整日地猜忌。

  當溫撫寞出神時,我會認為他響起了安馨,繼而泫然。

  當溫撫寞撫摸我的頭髮時,我會認為他是在撫摸安馨,繼而悵惘。

  當溫撫寞同與安馨有關的人見面時,我會害怕他們談論她,繼而淒惶。

  我會痛苦,陷入無邊無際,不可告人的痛苦之中。

  是的,如果當初我繼續和溫撫寞在一起,這就是我屬於我們的結果。

  輪迴,確確實實的輪迴。

  所以,溫撫寞當時才會說:食色,沒有我,你是不是會快了很多。

  那並不是要離開我的藉口。

  我們,畢竟是深愛過的。

  溫撫寞是瞭解我的。

  他知道如果自己努力,我一定會原諒他,我會和他重新在一起。

  因為那時,我愛他那麼深。

  但是,他同時也知道,復合之後,陪伴我的,將是隱藏的怨懟,無休止的猜忌,永恆的悲哀。

  他不想讓我面對這一切,所以,他走了。

  而我現在,則是在做他沒做的事情。

  我將這一切,賜給了盛悠傑。

  我是不該的,真的,我是不該的。

  窗外,一輛車駛過,白色的燈光,在天花板上游移,綿長,無聲。

  那一夜,我閉著眼睛,數著緩慢流過的每一秒,卻沒有絲毫睡意。

  因為,我決定了一件事情。

  我要離開盛悠傑。

  就像是當初溫撫寞說的那樣。

  離開我,他會快樂許多。

  開始,是痛的,那是一定的。

  但是沒關係,拔出了我這根刺,他會好受許多。

  總有一天,他會遇到對的那個人。

  而我,則會成為過去,成為回憶。

  第二天,我趁著盛悠傑去上班時,收拾了東西,以很快的速度。

  然後,我走了,去了雲南。

  在上飛機之前,我給盛悠傑打了個電話。

  我說:「盛悠傑,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說:「盛悠傑,沒有我,你會快樂許多。」

  突然發覺,這句話,還真他娘的好用。

  「你在哪裡?」那邊的盛悠傑終於開口了。

  我當然沒有告訴他,我只是說:「盛悠傑,你沒有輸,我也沒有輸,我們輸的,只是這段感情……盛悠傑,對不起,我達不到你的要求,真的,我不想看你繼續不快樂下去,那樣,在你身邊的我,也是不快樂的……盛悠傑,一段感情中,如果兩個人都不快樂,那麼,就到了他們分開的時候了。」

  盛悠傑的聲音,是低沉的,他說:「寒食色,你回來吧,我們重新開始。」

  我靜默了許久。

  話筒中,只聽見呼吸聲,不知是屬於他的,還是我的。

  最後,我只問了一句話:「你能夠釋然嗎?」

  盛悠傑默然了。

  我笑了。

  是的,我看著玻璃種自己的影子,他的嘴角,是揚起的。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盛悠傑,下輩子,我想在最開始的時候,預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