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放棄逃避

  安馨說,這些年,她和溫撫寞,並沒有在一起過。

  「很諷刺是嗎?當撫寞愛我時,我把他當成弟弟,而當我撫寞時,他卻當我是姐姐。」安馨苦笑。

  「我們……都以為你們這些年在一起。」我道,聲音是直白的。

  太多的感情積塞,出口的,只是直白。

  「不,我曾經努力過,但是,已經沒有位置了。」安馨道:「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了留給我的位置了。」

  安馨說,後來,她父親被查處患了癌症,已經是晚期,他希望,能在去世前看著女兒有所依託。

  為了讓父親地去,安馨請溫撫寞幫忙,辦了個假的訂婚宴。

  沒多久,安馨的父親去世了。

  「那時,我心中,還是殘留了一點小小的希望——或許,我和溫撫寞這次能夠假戲真做。可是,當他畢業之後,還是決定回來。我想,他還是放不下你。」

  「怎麼可能?」我的聲音很輕:「怎麼可能?」

  安馨陪著溫撫寞回來了,無論如何,她想親眼看見事情的進展。

  回國之後,溫撫寞變得很忙碌,基本上沒再和安馨見面。

  昨天,安馨許久沒見到溫撫寞,便約他在咖啡館中聊聊。

  溫撫寞來了,看上去很開心。

  「我問他原因,他說,他終於找到了那家鉋冰鋪子。」安馨靜靜說道:「後來我從伯母口中得知,溫撫寞在這個星期中,天天不著家,就是為了尋找以前學校外的一家鉋冰鋪子……我想,他是為了你。」

  而那天,溫撫寞拿著鉋冰來到我家後,被我厲聲罵了出去。

  接著,他到酒吧中,大醉。

  酒保從溫撫寞衣袋中找到手機,叫安馨接他。

  「我去的時候,他正趴在吧檯上,腦袋埋在手臂中。他閉著眼,在喃喃說著什麼。我將耳朵湊近,聽見他在不停叫你的名字。」安馨的臉上,一種荒誕的微笑一閃而過:「食色,食色,食色……一遍又一遍。在那瞬間,我徹底明白,我和撫寞,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令人不齒,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我只是想向你說清事情的經過。」安馨看著我,聲音像絲縷一般,緩緩飄來:「食色,我對不起你和撫寞。」

  安馨說,她幾天之後便會離開。

  安馨說,希望我能慎重地重新考慮和溫撫寞之間的關係。

  我的耳朵裡,裝著她的話,像失魂的人偶一般回到了家。

  我連自己究竟是走路回的家,還是坐車回的家,都已經不再記得。

  我的神智已經渙散,我的動作完全是身體憑著過去的記憶做出的。

  開門,脫鞋,放包,進廚房,倒水,喝下。

  涼的水,順著喉嚨灌入,那溫度,漸漸擴散到全身。

  -

  我逐漸回過神來,眼角瞥見了一個影子。

  緩緩地轉頭,看見了床邊沙發上坐著的童遙。

  他看著我,右邊嘴角挑起:「怎麼了?撞鬼了?」

  他那張俏臉,在我的視線中,確實模模糊糊的,像是水中的倒影,不太真實。

  如果是平時,我會尖叫。

  我會略帶生氣地質問他為什麼要嚇人。

  我會告訴童遙,說我被他嚇死了很多很多白細胞,必須要他脫褲子給我看下小弟弟來壓驚。

  但是今天,我什麼都沒有做。

  我只是目不斜視地走到床邊,「趴」的一聲,倒在了上面。

  我的眼睛,看著天花板。

  那種沉寂的白色,佔據了我的全部視線。

  「你怎麼了?」童遙問。

  聲音,已經沒有了那種輕鬆的戲謔。

  我的思緒,此刻是聚集成一團的,在不停地膨脹,壓縮。

  隔了許久,我才慢悠悠地開口:「童遙,剛才,安馨給我講了很多關於溫撫寞的事情。」

  我看不見童遙的表情。

  就連他的聲音,也暫時失蹤了。

  但這樣的失蹤,沒有持續多久,童遙繼續問道:「她說了什麼?」

  「她說,那天晚上,溫撫寞不是刻意不來見我。她說,她和溫撫寞之間,並沒有什麼,她說,在這六年之中,溫撫寞一直想著我。」

  童遙沉默了。

  我卻沒有沉默的打算:「童遙,關於這些,你都知道嗎?」

  我記得,在溫撫寞離開之後,童遙尋到機會,便會問道:「想知道溫撫寞的近況嗎?」

  難道,這些,他都知道?

  不過,即使是知道,又怎麼樣?

  因為,每次面對這個問題時,我都是逃避。

  是我,錯過了這個答案。

  只是我在想,如果當時我就知道了這個情況,我和溫撫寞之間,會怎樣發展?

  然而,童遙的回答,卻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道……我和他,從幾年前起,就沒有再聯絡了。」

  「什麼?」我問。

  「當你們在一起時,我告訴自己,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女友,即使對你有感情,我也要將埋在心中,所以,我什麼也沒說,誰也看不出來,我一直在注視著你。而在你和撫寞鬧翻之後,我告訴自己,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女友,我不能趁虛而入,所以,我強拉著你,去見撫寞。但最終,你們沒有和好。當聽見你們分手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告訴自己,從此,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了。我知道,在友情和愛情之間,我只能選一個……我沒有選撫寞。所以,我主動和他斷了聯繫。」

  -

  童遙的發音,是清晰的,而音量,也不小,但是我卻聽不懂。

  「那為什麼,你一直出知道溫撫寞消息的樣子?」

  「因為我清楚,你還不敢知道他的情況,你還沒有放下他。」童遙的聲音幽幽傳來:「一次又一次的詢問,你都是逃避……你還是記得他。」

  我無法消化這麼多的消息。

  安馨的話,童遙的話,在我的腦子裡擠成一團。

  我無法思考了。

  思緒,成為混沌的一團,我不到頭尾。

  而在這混亂的一刻,童遙直接問道:「知道了溫撫寞並沒有忘記你,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你……要重新給他機會嗎?」

  這個問題,像是冰冷的針,刺入我的腦子,將混沌,捅出了一絲光明。

  是的,我和溫撫寞之間,究竟該如何發展,這就是擺在我面前的問題。

  我閉上眼。

  薄薄的眼臉,是遮不住光線進入的。

  我似乎看見許多模糊的影子,在不停的晃動著。

  曾經我也設想過,如果溫撫寞有天忽然回來,說他還想著我。

  但每次,我都會使勁搖頭,將這個問題甩出腦外。

  因為我認為,那不可能發生。

  那種想像中的難題,我可以逃避。

  然而現在,這個難題成為了現實。

  我無法逃避,我無法思考。

  我就這麼靜靜得躺著。

  許多東西,在我的腦子裡翻滾,讓我的每根神經,都變的沉重。

  我就這麼安靜地躺著。

  時間,從我和童遙的呼吸間緩緩流逝。

  黑暗,一點一點潛入屋子。

  我覺得,彷彿過了很長時間,我的腦子,已經被那些思緒給撕裂。

  當眼臉中,再也沒有光透入時,我睜開了眼睛。

  果然,外面,天已經成為墨藍,點綴著一兩顆星辰。

  明天,是晴天。

  我忽地坐起身子。

  是的,我不能逃避。

  -

  我下了床,向著門外走去。

  我要,去見溫撫寞。

  但是,在經過床頭的沙發時,我的手,被童遙拉住。

  我垂下頭,看向他。

  童遙坐在沙發上,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只看見,他的鼻樑,是一種秀氣的高挺。

  「你要去見溫撫寞?」他問,聲音中帶有一種黑色的沉寂。

  「是,我要去見他。」我答。

  「別去。」童遙抬起頭來,他的眸子,是一塊黑玉,沉靜的黑玉:「別去。」

  「童遙……」我搖搖頭。

  接著,我用力,想將受從童遙手中掙脫出來。

  但才動了一下,童遙忽然站起,將我推倒在床上。

  然後,他壓了上來。

  他的身體,緊緊地壓著我,我們之間,沒有一絲縫隙。

  我感覺到了沉重與壓抑。

  沒有任何停頓,童遙的唇,湊了上來。

  我忙閉上眼,將頭偏向一邊。

  我原以為,他接下來會繼續強吻我,但是童遙沒有。

  他將臉,埋在了我的頸窩中。

  那暖熱的呼吸,真實地噴在我赤裸的肌膚上。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訕笑:「原來到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

  我的身子,因為這樣的親密而僵硬了。

  童遙的聲音,是回憶的絲帶,在屋子中飄逸。

  「食色,你知道嗎?在你封閉你自己,思念溫撫寞時,我告訴自己,不急,你會走出來的。當新的男人在你生命中出現時,我告訴自己,不急,現在的你,還是銅牆鐵壁,他們是撞不進你心裡的。當溫撫寞回來時,我告訴自己,不急,因為我已經等了這麼久,已經……習慣了。可是現在,已經到最後了,已經沒有不急的機會。我輸了,無論我怎麼算計,終究還是輸了。」

  說完之後,童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像是在記憶著我的氣息。

  接著,他起身,沒有回頭,就這麼離開了。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

  童遙的氣息,似乎還在灼燙著我的皮膚。

  而那熟悉的菸草味,還在房間中翻捲。

  我一口口地,將那些氣息吸入腹中。

  -

  然後,起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