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如果

關磊所說的一切突破了我的認知,我甚至懷疑他說的是否是我知道的那個溫揚……也或許我不曾真正的去瞭解過他。

我想起溫揚曾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我會打殘疾人,罵自己老子,嗯,還會欺負女人。」那個人說的一臉輕描淡寫,我卻不知道他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他對我說:「就像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一樣,我們都有很多不想讓人窺探的地方——但我還是希望有一天你願意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給我,作為交換,我也會告訴你我的事情。」

我還記得重逢之初,我那些尖酸刻薄的話,氣的他直接摔門而出,但沒多久他去而復返,帶著飯食回來找我。

我記得他因為秦甫的事情,盛怒之下把我扔到荒郊野外,卻一樣折而復返的回頭向我道歉。

我記得當他認為我背叛他時,明明已經憤怒如斯,忍怒到自殘手掌,最後也只是逕自離開。

他所有的遠離只是為平復怒氣。

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些,因為溫揚從來沒有對我付諸過暴力,兩世以來他都是寧可自殘,也沒有動過我一下,即使上一世我數次的把他逼入絕境。

他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個溫雅的貴公子,書香門第,高大帥氣,溫文有禮,完美的讓人挑不出一絲的錯處,完美的讓人心生嚮往。

我一直覺得自己身世淒慘,卻從不知看似家境優越的溫揚,曾經遭受的磨難更甚於我,我以為我懂他,卻沒有真正瞭解過他的內心,還曾埋怨他什麼都不和我說,可我自己還不是一樣,那些都是無法言說的隱秘,要付出多大勇氣才能去坦白。

關磊又道:「這些日子,溫揚似乎有些失控,他先是動手打了梁米,宴會上突然對秦家的一個殘疾人揮拳相向,後來打了你,揍了溫赫,他以前不會這樣,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一樣。」

「溫揚打了梁米?」我驀地一驚,「什麼時候的事兒,沒聽你說過?」

「就是那次在你們那吃飯,下樓溫揚就把人給揍了,我哪敢和你說,你那一副護犢子的樣,我當初不過是打了溫揚一拳,你就給我一通的臭罵,這還是咱們關係不錯,我要是告訴你這兩人動手了,你估計連緣由都不一定問,跑到我們公司堵人。」關磊歎道,「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就打人吧,我那會兒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只能拐彎抹角的問你,結果你……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磊哥,我有些累,我想睡一會兒。」

「好,好——你休息,我不吵你。」

關磊走了,我張大眼睛,躺在床上淚流不止,無聲而洶湧……

如果我知道重生後,和溫揚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幾個月,我一定不會在最初相逢的時候,說那些刻薄的話,把他遠遠的推離開……

如果我知道相聚的時光是那麼的短暫,我不會因為梁米那檔子破事兒和他生氣,我一定把握每一刻在一起的時間,只留下愉快的記憶,讓回憶不那麼的悲傷。

如果我知道在一起的時間,少到需要數著手指去算,我不會去瞞著他去做那麼多的事情,那樣我們就沒有誤會,沒有爭吵,我若是知道,我怎麼捨得和他生氣,我會規劃好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不給自己留下這麼多的遺憾。

但老天不會再給我重新開始的機會了,我們沒有以後,也沒有如果……

可能是身體太虛,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昏昏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漸黑了,這一覺睡得很安穩,只最後做了個火急火燎的夢,雖然頭還是有些暈,但精神感覺好了不少,這一個月來安穩的睡眠已經變成了一種奢侈的存在。

整個病房只我一個人,輸液瓶已經換了新的,我整個右手又冰又麻,使了大力才勉強的坐起身,如此狼狽,不單是受傷的緣故,我身體實在是有些虛。

我喘了兩口氣,顧不得還未掛完的半瓶輸液,直接拔下針頭,因力道不對手背立時滲出幾滴血,我顧不得太多,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結果屋內的門被推開。

我抬頭和門口的人目光對上,對方看見我臉色立時陰沉下來。

「你要去哪?」溫揚幾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有些不明白溫揚的怒氣從何而來,只是心下著急,掙脫道:「你放開!」

「你還病著,不在床上呆著,還要去哪?我就這麼不讓你待見,又要一聲不響的離開!」溫揚緊緊箍住我的胳膊,我看見他眼中慢慢聚集的怒氣,已然到了發火的臨界點。

「不是!」我臉都弊紅了,「你讓我去上個廁所。」我整個膀胱都要爆了,在夢裡就四處找廁所,醒了還被堵著,都什麼事兒啊。

溫揚微微一愣,鬆開了手,即刻恢復平日的冷靜:「我扶你過去。」

我也不逞強,再不放水,這一世英名就全沒了。

等解決完生理需求,我虛扶著水池,有些心緒複雜的慢慢走了出去,溫揚扶著我躺好,俯下身給我蓋好被子。

這麼躺著,我看見他的下巴長出了青色的胡茬,這樣子實在是有些少見,相比於之前陽光少年的形象,瞬間感覺成熟許多,我鬼迷心竅的竟然用手去戳。

溫揚頓了一下,順勢把我的手抓進掌心。

我一驚,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兒,忙把手硬抽了回來。

溫揚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漆黑如墨的眼翻捲著微妙的情緒,他說:「我不是……不是同性戀,梁米的話怎麼能聽,我看上去像……」

「我知道你不是,磊哥說你和楊萱在一起了。」你看上去也不像變態,我都知道,明明溫揚什麼也沒做,我卻覺得心口像是突然間被劃了一個口子,透著嘶嘶的疼。

我別過頭,說:「抱歉,之前誤會你了,不管是不是那都是你的隱私,我都不該那麼說。」

溫揚靜了一會兒,說了一句:「不怪你。」然後就不再說話,我們都沉默著,一時陷入安靜,瀰漫在病房裡的空氣有些壓抑。

我不知道溫揚在想什麼,莫名的感到煩躁不已,最後沒能忍住,先開口道:「你不是說過,男人事業有成之前不要談戀愛嗎,怎麼突然就和楊萱在一起了?」問完我就後悔了,真麼的自己打臉,溫揚怎麼不是事業有成了,癔症又犯了。

溫揚微愣了一下,他抬眼望向我,緩緩的開口,「那麼好的女孩,我怕自己錯過了,以後會後悔。」他定定的看著我,說,「你覺得楊萱怎麼樣?」

如果說以前我能忍痛祝福,甚至願意撮合,現在這話問的我是一陣兒心氣不順,我別過頭,忍怒道:「挺好的,給磊哥羨慕壞了,一直說你走運呢,你好好珍惜人家,楊萱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姑娘,你們男才女貌,再合適不過了,真要錯過了,就再找不到第二個了。」兩世都是如此,我有什麼好說的,擰不斷,拆不散的。

溫揚靜了幾秒,問:「最優秀嗎,那江寧呢?」

我頓了一下,有些心灰意懶,「不一樣的,他們是不一樣的。」我垂下眼,輕聲道,「江寧說每個人都是特殊的,你是你,他是他,總有個人待你是特殊的,不能這麼比的。」這世上的人千千萬,比你優秀的和不如你的人是一樣多的,但我們的人生,只會被某幾個特定的人牽動著,而其餘的人都與我們無干。

病房裡又安靜了下來,有些東西終究是變了,以前的我們從不會總這麼冷場。

「吃點東西吧。」

溫揚把枕頭給我支了起來,讓我舒服的靠坐在床上,轉身去拿桌上碩大的保溫杯。

他把粥盛出來調著搪瓷,我接過來說:「我自己來吧。」溫揚沒說什麼,把碗遞給我。

果然嗓子吞嚥有些困難,竟然栽在一個草包手上,真麼的沒處說理去。

「我不會讓你白白的被欺負。」溫揚聲音中有種若有似無的苦澀,但言語中多了一種鄭重,像是一種承諾,我絲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就像大學時,他說以後要罩著我一樣,就那樣一直護了我四年。

怎麼辦,又忍不住了,心軟的一塌糊塗,這個人總是很想讓我依靠,我下意識側過頭,溫揚沒穿外套,黑色的襯衫顯得有點凌亂,袖口捲到了手肘,腕上帶著一塊白金的手錶,坐姿依然修長挺拔。但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疲累,整個人照以往看著略有頹廢。

我心頭微微一刺,像是被粗麻繩磨蹭了一下,渾不在意的道:「本來也沒有白挨打,敲詐了五百萬呢,可先說好,之前借你們的錢我不要了,但這500萬我可不還你。」

溫揚看著我,放輕聲音道:「錢總該是要還你,至於那五百萬和我本就沒關係,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我一本正經的道:「等你有錢了再說吧,我可是有五百萬呢,現在比你有錢多了。」

我抬起眼看他,只見溫揚聞言清俊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暖暖的像是春日裡的陽光,眼中彷彿沉溺著似水的溫柔,我呼吸忽然間遲滯起來。

真麼的沒出息,我忙低頭收斂心神,安心吃飯。

等吃完,溫揚扶著我重新躺下,他拿了熱毛巾,幫我熱敷那只因為輸液有些發青的手,溫揚說:「有錢人能不能搬回來和我平攤一下房租。」他說的很隨意,彷彿是很不經意的出口。

我被侍候的暈乎乎的,下意識的就想點頭,但很快緩過神,我有些惱怒:「你總想讓我搬回去,回去,回去做電燈泡嗎?」

溫揚手上動作一頓,皺眉道:「我和楊萱沒到那一步。」

等到了那一步,再讓我搬出來嗎?我一股火突然就竄了上來,我看著他道:「溫揚我不是你隨便的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心情好了就招呼我回去,心情不好就一腳踹開,我也有我的生活,你不能這麼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