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蓋了月亮,這是一個暗無星光的晚上,我坐在臥室的窗台上,試圖捋順所有的事情,重生之初我覺得自己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的先知,打擊秦甫,智斗溫赫,賣房炒股,我覺得自己很能,但事實是前世那點可憐的優勢只夠我撿回一條命,狼狽不堪的在美國呆了三年,秦甫卑劣的手段和現在溫赫自殺式的反撲都讓我措手不及,還有溫揚如今的態度,都像是紮在我心口的利劍,提醒著我的愚昧。
怎麼看自己都像是個笑話,兩世我都弄不懂人性這個命題。
我不相信溫揚會這樣對我,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敢直接去問他,生怕從他口中聽到什麼讓自己無法接受的話。
我甚至想,或許溫揚也重生了呢,那麼他現在做的這些就有了解釋,他在報復我,報復我上輩子的愚蠢行徑。這樣溫揚做的這些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如果真的如此,我又該怎麼辦?
上輩子的我毀了溫揚的一切,事業、愛情、夢想,最後把人生生的逼死了。
我的報應終於到了嗎?
我不斷地暗示自己不要亂想,這種可能的存在是微乎其微的,但我仍是止不住的害怕,一再的受挫讓我極度的不自信,心理承受能力不斷地降低,我不由自主的收縮著肢體,甚至想現在就逃回美國。
或者我應該給江寧打個電話,我慌張的摸出手機,在要撥號的時候,我終於恢復了理智,我什麼事情都能和江寧說,唯獨這個,這是我內心永遠無法與人言說的隱秘。
那裡記錄著我所有的罪惡,令人髮指的罪行,是我無論如何不想觸碰的過去。
我緩緩的放下手機,擱置到一旁,把臉慢慢的埋到雙膝之間,四周寂靜無聲,窗外的樹葉隨枝輕輕搖動,我告訴自己不要害怕,重來一次本就是賺到了,我做了很多上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已經實現了自己最初的願望。
我這麼笨,與人交往都要靠著模仿別人才能行事,前世的這個時候我正被人關在瘋人院裡,我要知足。
第二天一早,我精神懨懨的跟著馬經理去看租賃宴會的場地,或許是前些日子的兢兢業業贏得了他的好感,對於我今天的懈怠,他沒有說什麼,甚至願意批假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不過最後我還是拒絕了,一旦閒起來我會更加的胡思亂想。
忙了一上午,策劃公司的一位朋友給我倒了杯熱茶,桌子也沒一個,我只得捧著茶坐在場地邊上休息,突然我感覺肩膀一沉,有一隻手拍上了我的肩,我回過頭,對上一個熟悉的面孔。
「石杉,好久不見。」
雖然這三年我對火鍋一直念念不忘,但回國後卻一次也沒有吃過,人說火鍋吃的是一種氛圍,我這種朋友都沒一個的人,也就不動這個念頭。
如今,朝思暮想的味道入口,心中的鬱結似乎都感到稍稍的治癒。
「瘦成這樣,一臉的菜色,美帝的什麼飯菜能把你養成這樣?」關磊一面往火鍋裡下著羊肉片,一面看著我品評道。
現在公司越做越大,關磊雖然言語之間沒有多大變化,但是一身質地考究的穿著,還是給他打上成功人士的標籤,或許這就是蝴蝶效應。
我抬起頭,對他笑笑:「至少火鍋沒有地道的。」
「呵呵,呆了三年不願意回來,不是我說你,你去美國沒人攔著,但一去就杳無音訊算什麼事兒,你知道大家多擔心你,做事兒怎麼不靠譜?」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把身前的盤子在挪到關磊面前:「這個涼菜拌的不錯,磊哥你嘗嘗。」
「別給我丫的插科打諢,你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揚子每隔一段時間就往美國跑一趟,開始的時候,連公司都扔給我不管了,這也就算了,因為這個他和楊萱關係都很緊張。」
我心下一緊,停下來問:「為什麼?」
「我哪知道為什麼,倆人折騰到現在還不結婚,老是這麼干靠著,我還以為你知道呢,現在這倆人一個月都不一定見一次面,是分手了還是怎麼的,我也不知道,一問就冷臉,你都成禁語了,誰也不能提誰也不能問的。」
溫揚和楊萱沒結婚!
腦中好像有無數個炮仗炸開,我一時無法消化這個消息,明明收到了溫揚結婚的郵件,怎麼可能沒結婚呢?
關磊又一口咬定和我有關,難道是楊萱知道了什麼,所以那天的事情終究影響了他們的感情,兩人感情因此產生了裂痕?
我越想越亂,打算再問問關磊,剛一抬頭卻對上關磊探究的眼神。
他一臉若有所思的道:「說實話是不是真的和你有關?」
我拿筷子的手一抖,極力的保持鎮靜看著他,正色道:「怎麼可能,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關磊摸著下巴,一臉不信的表情:「真的嗎,現在想想,這事兒怎麼看都像是你插足了人家感情,因為羞愧所以跑到國外不肯回來。」
話音落地,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雖然關磊說的不能算是事實,但是卻足以讓我膽戰心驚,我佯怒道:「沒有的事兒,這話怎麼能亂說!」溫揚和關磊關係這麼好,難道真的察覺到些什麼了?我心下有些犯嘀咕。
關磊不在意的笑笑:「也是,你要和楊萱真有什麼,溫揚當初也不會那麼著急你,你就當我亂說,別當一回事兒。」關磊拿著酒杯和我碰了一下,算是賠禮。
我舒了口氣,所以關磊懷疑的是我和楊萱有什麼,也對,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
按說我該鬆口氣,但事實卻是我的心一直平靜不下來,現在溫揚要起訴我,不知和這件事兒有沒有關係,我不敢說自己無辜,但是這事兒我怎麼都捋不順。
之後我強打著精神和關磊吃飯,怕他懷疑什麼,一直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但並不是沒有收穫。
溫氏被溫揚收歸麾下,溫父和許靜邱離婚,人也被逼退居幕後,溫赫更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簡直是指哪打哪。
溫揚的公司之所以以令人驚歎的速度成長,和他執掌溫氏有很大的關係。
我突然覺得這不符合溫揚的性格,在我心中他是不想動溫家的任何東西的,也不會選擇走這種捷徑,現在怎麼會執掌溫氏?
如今還有兄弟一齊告我這樣的戲碼上演?
即使得到了證實,我還是有些無法相信,如果他對溫赫都可以原諒的話,為什麼要對我這麼苛刻,所謂的血濃於水嗎?
不,我不相信,這太矛盾了,除非,除非溫揚恨我,難道溫揚和我一樣……
如果說之前我還存著躲一躲的想法,而今卻由不得我退縮,既然想不明白,就去問明白,我該爺們一點,怕總歸是不能解決問題。
…………
關磊說溫揚還在原來的小區住,之前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可臨了我還是感覺手心冒汗,我掐著指節,低著頭在門口徘徊,試圖把腹稿再順一遍。
結果門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打開。
我抬起頭,溫揚穿著睡袍手扶著門把,漆黑溫潤的眼睛正看著我,我嚇得心像是被提到了喉嚨一般,之前想好的腹稿立時忘了個精光。
「有事兒?」他問。
我拘謹的點點頭。
他打開門,我跟著他進了房間。
溫揚去了廚房,我站在屋裡環視四周,從客廳看,這裡並無太大變化,只是陽台上的幾個盆栽都不見了。
他沒有搬回別墅這點,我倒是不意外,那別墅太大,一個人住實在是有些冷清。
過了一會兒,溫揚從廚房出來,我接過他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熱茶,緩和了一下砰亂的心跳,時過境遷,再次來這裡竟然是以客人的身份。
溫揚沒有坐下,只是隨意的靠在櫃旁,睡袍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目光朝我看過來:「說吧。」
我暗自打量著溫揚的神色,態度雖然算不上好,但他並沒有對我露出什麼反感的情緒,我多少放下心來,只要他此時不是懷著上一世對我的憎惡就好,最壞的可能已經被排除,剩下的就顯得沒有那麼棘手了。
我吸了口氣,緩聲道:「溫揚——你能不能撤訴,錢我會還給溫赫的,雖然大概只能先還一點,但是剩下的可以計利息,我一定不會少了溫赫的。」
溫揚似乎愣了一下,隨即他動了一下,邁著步子緩緩踱進,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身前的光線,然後慢慢低下頭,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噴灑在我臉上,我身體往後退了退,試圖拉開距離,只是沙發的空間有限,讓人進退不得。
他說:「為什麼?既然敢敲詐勒索,你就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嗎?」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低聲道:「……沒有,算起來那只能算是一樁買賣,只不過我最後毀約了,這是見不得光的買賣,我料定他也不敢把這事兒搬到明面,後來我打算去美國,覺得可以無後顧之憂的把錄音公開,只是我沒想到……」我收住話頭,就算我我計劃的再好,也沒想到揪住這事兒不放的會是溫揚,更重要的是我沒想到自己還能回國。
「沒想到什麼?」溫揚的手慢慢的撫上我的肩,摩挲了兩下,「你沒想過自己會回國,對嗎?我還以為你料事如神,什麼都被你算計了去,敲詐勒索,呵呵——好大的膽子,那你現在怕不怕?怕不怕坐牢,嗯?」
他的手一點點的向上探到我的領口,最後溫揚細長粗糲的手指撫上我的脖子,我身體一寒,忍不住顫了一下,錯身從他圈禁的狹小空間出來,然後站了起來。
溫揚想幹什麼,要掐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