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了兩個月後,鳳音足足瘦了十斤,成為了一隻苗條的山雞。夜夕得意的提著她回到了長恆山,接著又將她梳洗打扮了一番,脖子上繫上一條黑色的絲帶,結成蝴蝶結後,帶著她就去了碧華仙子的碧華水晶殿。
這位碧華仙子雖是一位仙子,但卻也是仙界頗有談資的人物。她父親曾參加上古最初的一屆神魔大戰,並是殺魔小隊組員之一。上古時候,正是創世初始,創世神一共有兩個親子,一個便就是父神。父神主創造,山川鳥獸,天地萬物,都是父神一手創造而出。但有光必然就有暗,有開始必然就有終結,創世神第二個兒子太淵——則主毀滅。
他天性帶殺,嗜陰暗。一手創建了魔界,收納神界認為的「邪惡」之徒。
上古最初的神魔大戰,由於時隔太遠,原因是什麼,已經沒有人能知曉。不過那一戰之血腥,至今猶可從天庭歷史教科書中看出。父神魔神皆身毀神滅,神族幾乎不存。想當年大戰前,你路上隨便撞一個都是神,而神魔大戰早已遠去數十萬年的今日,修煉為上神的仙人,四海八荒卻不足百來人。而這碧華仙子的父親倉賦神君,則就是神魔大戰中少有活下來的。只是後來在碧華仙子出生後不久,也仙逝了。碧華仙子便由她母親一手養大,姑娘越長越水靈,等完全長開的時候,便成了與天庭四小霸王團齊名的四大美人團的成員之一,追求之人絡繹不絕,緋聞一日接一日,從來沒有消停過。
只是……
被裝在夜夕提著的精美籠子裡,鳳音仰頭看了看前方的碧華水晶宮,心中不由得有些納悶。
什麼時候,夜夕這廝也加入了追求行列?這……很是出人意料啊。
夜夕進門進得很容易,看上去熟門熟路,應該是和碧華仙子混得很熟了。碧華仙子將見面地點定在了她家後花園,紛飛的桃花,溫好的陳釀,美人坐在那花雨之中,含著淺淡的笑容,遙遙衝著夜夕笑了笑,親近又不失禮數,很有美人風範。
兩個人坐著笑談,在碧華面前,夜夕完全一掃令人牙癢的匪氣,面上一片清冷淡然,言談間禮數十足又不失趣味,看上去端是如玉君子。說了些時候,碧華終於將重點拉到了鳳音身上,含笑道:「前些時日,你同我說找了只頗為可愛的山雞來送我,今日可帶了?」
「不但很可愛,還很是有趣。」夜夕微微一笑,滿臉自信的將巨大的鳳音連著籠子提起來,放到了石桌上。
碧華微微一愣,看著面前這只加上尾巴足足有兩米長還是純紅色的山雞,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地看著鳳音,面上色彩斑斕。
一旁的夜夕絲毫沒有發覺身邊女仙複雜的心情,反而是一臉自豪將鳳音從籠子裡放了出來,含笑道:「這只山雞名叫么雞,十分聰明,會很多其他山雞不會之事。么雞,打個滾。」
夜夕向鳳音甩了一記眼刀。萎靡不振許久的鳳音立刻聽話的躺在地上打了個滾,夜夕又道:「么雞,來跳支舞。」
鳳音立刻兩腳站立而起,甩翅膀甩屁股……甩翅膀再甩屁股……
甩了半天后,她將頭一甩,對著震驚的碧華點了點她細長的脖子以示完畢。
碧華還是不說話,夜夕很是不滿意,於是又加大了難度。
么雞,百米跨障礙跑……
么雞,來個自由式游泳……
么雞,來,跳火圈……
內容一次比一次困難,等跳完火圈後,鳳音累得像快要死一樣癱倒在地,而一旁一直沉默著的碧華臉色終於停留在一片鐵青之上,慢慢開口道:「夜夕元君,你曾和我說,那隻小雞是黃色的……」
「她……最近染了羽毛顏色……」夜夕艱難的開口,說得十分困難。碧華面色繼續鐵青著:「你還曾和我說,那隻小雞,只有蘋果大。」
「她……最近長胖了……」夜夕說得一臉鎮定,只是話比較難擠。一旁的癱倒在地歇息的鳳音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又擔憂的看了碧華一眼。只見碧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夜夕說完這句話後,碧華卻是猛地一甩袖子,直接拉下臉道:「元君還是請回吧。」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夜夕愣了愣,隨後急忙上前,一把握住對方寬大的袖子道:「敢問仙子何故如此?」
被拉扯住袖子的碧華顯得極為憤怒,轉過身對夜夕怒目而視,一雙美目流光宛轉,卻帶了些怒意,冷言開口道:「元君不明白麼?」
「明白什麼?」
「元君可是曾對碧華說過,傾心於碧華?」
「確然。」夜夕終於嚴肅了臉,鄭重的點了點頭。碧華卻是冷哼一聲,秀指一指旁邊趴著的鳳音道:「這就是元君的喜歡?」
「它……有什麼不好?」夜夕皺起眉頭來,神色間也是帶了不滿。碧華眼中卻帶了苦澀,搖了搖頭道:「不是它不好,而是元君莫要將碧華當成傻子。碧華不過是純良,卻並非聽不出言語間的真假。今日不過一隻山雞,元君便就如此欺騙,改日,若是其他呢?」
「我……」聽了這話,夜夕急忙想要解釋,然而對方卻是搖頭將袖子從夜夕手中拉扯出來,低聲道:「元君還是請回吧。」
說著,碧華便轉過身去,吩咐下人送客後,自行回了房間。夜夕沉默著瞧著那翩然的身影,粉色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似乎是惱了。趴在一旁的鳳音感受到了這環繞的低氣壓,不由得縮了縮頭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夜夕終究是沒有忘記她,沉思片刻後轉過身來,將她放進籠子裡,提著籠子走下了山。
下山後,夜夕並沒有回長恆山。他隨意走進了一個小鎮,接著又隨意走進了一家小酒館。
當時正下著雨,酒館空曠得厲害,夜夕佔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沉默著喝著酒。鳳音則就坐在一邊,看著他喝酒。
他喝酒的姿勢其實很是隨意,不帶一點規矩。端酒的時候酒水會潑灑出來,喝酒的時候也會從滴落在身上,一看就知不是出身在家教森嚴的家庭,只是因著他有一副好皮囊,便就是這樣的動作,都能被他詮釋成風流自意。
他不知是在想什麼,一直皺著眉頭,酒碗中的救一杯接一杯的灌,看上去頗有些借酒消愁的味道。到半夜時分,鳳音終於是有些看不下去,嘆息道:「元君,你只是追求失敗一次而已,沒有必要這樣的。你還有機會……」
「你不懂。」夜夕瞥她一眼,果斷開口。鳳音被堵得心中帶了氣,立刻反擊道:「我怎麼就不懂了?」
夜夕不說話,挑了挑眉,嗤笑一聲,轉頭繼續喝酒。鳳音便也學著他,嗤笑一聲,轉過頭去,再不理會對方。夜夕一杯接一杯的喝,等到店家打烊時,他方提著一罈酒跌跌撞撞的走出來。
此時仍還下著雨,他沒帶傘,全身便都染了濕意,沒多久就濕透了衣衫,和著跌跌撞撞的走姿,頗有些狼狽的味道。
鳳音被他從籠子裡放了出來,便就一路跟著他,看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就摔倒在了一家破舊的宅院門前。他摔下去後乾脆就不再起來,一個人沉默著坐在那裡,仰頭看著那烏雲密佈的天,一言不發。
鳳音試探著走上前去,又試探著問他道:「你……很難過?」
夜夕不說話,漂亮眼靜靜仰望著天空,許久後,慢慢道:「你……可曾有父母?」
不等鳳音回答,夜夕又接著道:「我沒有。生我者天地,養我者洪荒。平生孑然一身,哪怕有一日,我埋骨於黃土之下,都不會有人為我落一滴眼淚。」
「你是在為這個難過?」鳳音有些意外,夜夕不說話,慢慢閉上了眼睛,依靠在那看上去不甚牢固的木門前,伸展著身子,似乎是要睡過去的模樣。許久後,他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何謂難過?何謂不難過?我因何要難過?又因何不難過?」
說著,他低笑了一聲,將酒罈中最後一口酒飲盡,手上一放,酒罈就砸碎在了周邊。鳳音嘆息了一聲,覺得有些傷感。
仙界的人大多是這樣的,西天佛法大會參加多了,說起話來,常就又玄乎又迷離,聽半天不但是聽的人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就連說的人都未必之大自己在說什麼。但不知道是出於怎樣的心裡,你說得越讓人聽不懂,人家就覺得你道行越高深,以至於鳳音這等說話直白又簡單的人,常常被各路仙人鄙視,認為是從小不讀書、文化程度低的低級分子。相處這麼幾天,鳳音原以為,夜夕也應該是如她這樣的人,可如今她才知道,夜夕畢竟還是個神仙,夜夕畢竟……還是個有文化的神仙。
她扭了扭頭,想要勸說夜夕幾句。然而正要開口,就感到一陣熟悉的狂風捲來,她瞬間反應過來,猛地撲向夜夕大喊:「快走!」
但醉酒的人卻是動都不動,微微爭起一雙迷濛的眼,迷離而茫然的看著她。正就是看她這片刻,狂風已經卷席至他們周身,帶著人力不可擋的巨力,將他們猛地吹吸入內。週遭一片黑暗,旁邊石子白骨流竄,鳳音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停不住的狂叫起來:「啊啊啊啊啊……」
她驚叫著被捲出那個黑暗的隧道,然後像一枚導彈一樣投入了地下,以著後腦勺先著地的姿勢,「匡」一下撞上了地上堅硬的巖石,她立刻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昏前她想,奶奶個腿,靈虛幻境這玩意兒……怎麼又讓她遇上了!
其實說起來,鳳音算是一個武力值超強的好神仙。平素雖然愛惹事了那麼一些,無聊了那麼一些,人見人怕鬼見鬼躲了那麼一些,但在正事上,她到的確一點都沒耽擱。仙界一共三次神魔大戰,她便參加了兩次。
第一次鳳族戰死了大半,鳳族皇族死了個精光,就她彪悍的沒死,於是在戰場上繼承了鳳族帝君之位,當時還感動了頗多的神仙,鼓舞了大半的士氣,成為那一次仙魔大戰評價出來最悲哀的人物;
第二次仙魔大戰雖然不如第一次來得聲勢浩大,但她卻在戰場上遇到對方主力軍,還被圍困至千萬年難得一見的靈虛幻境之中,若不是葉笑在那場戰爭死得比較悲慘,她估計依舊會成為「最悲劇」而不是「第二悲劇」。
說起這靈虛幻境,她便很是牙癢。這靈虛幻境裡面無限廣大,便就是將天地裝進裡面,它都能容納。但它外面又極小,而且會根據環境的顏色變幻顏色,平時根本無法看出來,更可恨的是……它好動,它會跑,它每日日奔三千里,無事環繞地球好幾圈。所以,你如果要遇見它,那就沒法避免;如果要找它,那也很是困難。幸在這靈虛幻境對於一般仙人來說,或許一生都不會遇見,遇見它的比例和中獎的概率差不多,可就這樣的概率,她撞了兩次!!
兩次啊!!
她帶著各種悲憤交織的情緒,從昏迷中慢慢醒來。入眼是一顆巨大的古樹,綠色的葉子,白色的笑話,旁邊縈繞著許多螢火蟲一般的光點,讓這顆大樹在夜色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週遭。
樹上結著一顆一顆如桃子一般的果子,看上去又大又好吃,然而鳳音看著那些桃子卻是愣了愣,慢慢道:「靈虛果……」
「醒了?」旁邊一個清朗的聲音開口詢問,聲音裡似乎還夾雜著些甕聲。鳳音轉過頭去,便看到了坐在樹下的夜夕。
他今日為了見碧華,頗費了些心思的在衣著上,雖淋了些雨,但仍舊是風采逼人。此刻他正背對著大樹而坐,身後是那顆大樹溫柔點的螢光,一身紫色的華袍在那螢光下流光異彩,好像流水一般,似乎在他周身流動了起來,和著他清俊的眉目,一時便讓鳳音看呆了去。
鳳音的目光愣愣直視著他,他倒也不在意,一口一口卡嚓卡嚓的吃著那生脆的桃子,等要快吃完時,他才慢慢道:「你這樣一直瞧著我,是想吃桃子?」
「桃……子?」鳳音終於將目光移動到夜夕手上快只剩桃核的桃子上,片刻後,她猛地回神,全身瞬間恢復了力量,轉過身雞腿一蹬就往前衝去,似乎是要迅速逃離夜夕身邊一般。夜夕有些疑惑,但還沒問出聲,身子便習慣性的移動而出,一把捏住了鳳音的脖子,不解道:「你跑什麼?」
「離……離我……遠……咳咳……」被捏住脖子的鳳音說話很是困難,一個句子說得斷斷續續,然而還沒說完,便就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在這次旋轉中,夜夕不由得大喊著詢問:「這是怎麼了?!!」
「那是靈虛果不是桃子啊元君!!」鳳音喊得悲憤。
「靈虛果是什麼?!」夜夕繼續大吼。
鳳音:「……」
便就是那片刻,一直抓著鳳音翅膀的夜夕忽的鬆了手,鳳音再一次以頭撞地面的方式親吻了大地。只是有了上次的經驗,鳳音只是覺得腦袋一蒙,隨後便就清醒了過來。身邊是曬得乾裂的土地,茫茫荒野,烈日高懸。旁邊依稀有幾棵枯樹,歪歪扭扭的站在一邊,她環顧四周,慢慢想起夜夕說的話——生我者天地,養我者洪荒。
如今還是這種模樣的地方,除了洪荒,她真是再也想不出來還有其他地方了!